偌大的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顾小二意识到说了什么,慌的一比,“秦——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说——”
“弟弟就是这个意思。”顾无益打断他弟的话。
顾小二猛然转向他哥。
——你啥意思?!
顾无益放下笔,直视秦峰认真的说:“秦叔叔,你是个好人。”
“我知道!”
顾无益噎了一下,紧张到揪在一块的心放轻松,脸上多了几分笑意,“更是个好长辈。”
“然后呢?”秦峰疑惑了,这小子想说什么啊。
顾小二藏在桌子底下的那只握成拳头的手松开,他知道哥哥想说什么。
顾无益:“比我知道的很多父亲都合格。”
秦峰心惊肉跳,不会吧。
“我们想让你当我们的爸爸。”顾无益说出口,顿时感到脸上冒热气,比前世为了让弟弟顺利上军校,不得不向他厌恶的父母低头时还难为情。
秦峰已有预感,真听到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见顾无益低下头去,秦峰意识到他将将十岁,能说出这番话岂不知用了多大勇气。
秦峰想到顾小二,朝他看去,眼巴巴看着他的少年眼神慌乱,忙不迭低下头,像是怕他拒绝。
这一刻秦峰心底五味杂陈,恨不得找到他们的亲生父母暴揍一顿。
秦峰:“无益,清狂,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父母还活着,且活的好好的。”
顾无益抬起头来:“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但他们弃养啊。秦叔叔应该也知道爷爷向公安机关说明了。”顿了顿,“也把他们的户口注销了。他们现在已经是死人。”
秦峰摇摇头:“你没理解,我的意思他们有可能回来找你们。”
“那又怎么样?”顾无益问,“我们在叔叔户口本上,公安机关自己出的证明还能推翻了,然后给他们上户口?”
秦峰:“有钱能使鬼推磨。”
“钱不是万能的。”顾无益道。
秦峰想说,你还小,不知道这世间险恶。
忽然想到他小时候最讨厌别人说他还小不懂事。
“说实话,不论你们喊我叔叔还是爸爸,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可你应该知道我爹妈虽然比别人开通,还是有点守旧。你们管我叫爸,不改名不改姓,他们也会把你们当秦家的大孙子二孙子。以后你们跟亲生父母走了,他们一定会很伤心难过。到那时——”
扑通一声。
哥俩双膝跪地。
秦峰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渺渺走过去,“你们这是干嘛?”
哥俩挣开秦峰的手,给他磕个响头。
不是他俩膝盖软,而是秦峰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值得。
秦峰长叹一口气:“好吧。我信你们。可以起来了吗?”
哥俩互相看了看。
顾无益的膝盖离地,顾小二见状快速爬起来。
秦峰看到膝盖上的尘土,忍不住弯腰给他拍拍,“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顾小二脱口道:“只跪天地和父亲。”
秦峰噎一下,随之无语又想笑,“你哥还嫌我没个正经。”
“我不正经咱俩才像父子啊。”顾小二道。
秦峰抬手拨开他的小脑袋,拉过顾无益,给他拍拍膝盖上的土,地板这是多久没拖了啊。
没个扫地机器人真不方便。
“衣服脏了回头扔洗衣机里自己洗,我可没空给你们洗。”
顾无益点点头。
这活他熟。
前世他这么大在姑姑家不光洗自己的,还得洗他们一家的衣服,而且手洗还没有热水。
思及此,顾无益不由得想起秦峰让他们洗袜子和内裤都用热水洗,心底涌入一股暖流,不由得喊:“爸!”
秦峰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怕他多心连忙答应,“哎。”
顾小二没料到被他哥抢先一步,挤开他就喊:“爸爸!”
顾无益一见弟弟比他多一个字,忍不住说:“别学渺渺!”
小孩渺渺仰起头看着两个大哥哥,不懂他们怎么了。
顾无益眼角余光注意到小孩的打量,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秦峰见状乐了,“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顾无益越发害羞,不敢看他。
秦峰揉揉他的小脑袋,“我真不能在家耽搁了。”
顾无益顾不上羞愧,“那你快去吧。”拉住渺渺的手,“咱们上楼上爸爸房间里等爸爸好不好?”
小孩点点头。
顾无益让顾小二收拾书包,到楼上练字。
楼上秦峰卧室里有书桌。
顾无益给小孩冲个热水袋,把小孩塞被窝里,打开正对着床的电视,让他看电视,他和顾小二趴在桌上练字。
小孩从未见过电视,非常新奇,看到电视里的人不光忘了爸爸,也把不远处的两个哥哥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小孩平时睡觉早,看一会儿就忍不住揉眼睛找师傅。
看到还在奋笔疾书的哥哥,小孩意识到他不在寺庙里,在爸爸家里。
爸爸家还有两个哥哥和爷爷奶奶,他们对渺渺很好,跟师傅说的一模一样。
师傅年龄大了,他不可以再让师傅照顾他,他要懂事,不可以想师傅。
“哥哥,我想睡觉。”
顾无益愣了愣,循声看去,意识到他多了一个弟弟,赶忙扔下笔,“渺渺要不要尿尿啊?”
渺渺忘了。
经他一说,小孩爬起来。
顾无益赶忙过来扶着他,“二小子,去拿痰盂。”
“你怎么也这么喊啊?”顾小二皱眉,“多俗啊。”
顾无益:“你不觉得亲切?”
“亲切过头了。”顾小二说不出“不”,又不甘心就小声嘀咕。
顾无益把小孩抱到地上,想了想,扒掉他的裤子,免得尿裤子上明天还得洗。
顾小二忍不住说:“你也不怕冻着他。”
“没事。”顾无益拿一张纸给小孩擦擦,快速把他塞被窝里。
经过这么一通,小孩不困了,睁大眼睛看着他。
顾无益想想,秦峰要求的字早写好了,索性脱掉毛衣棉裤钻被窝里陪他。
顾小二找到国家台,也脱掉衣服钻到渺渺另一边。
以前只有师傅陪渺渺。现在爸爸还没回来就有两个人陪他,小孩高兴的笑了,看看左边喊一声“无益哥哥”,转向右边喊一声“清狂哥哥”。
顾无益不喜欢他的乳名“大宝”,这会让他想起在他姑家里的那几年,还不如野草。至少野草可以自由生长,自由呼吸新鲜空气。
所以就不许秦家人喊他乳名。
顾无益也不喜欢他的大名,这会让他想起前世心腹给他下套,被外人误解的一幕幕。不过他依然用这个名字,秦老汉几次提出给他改名他都没同意,就是怕自己忘了前世那些事,轻易交付真心。
“渺渺,不要喊无益哥哥,我是你大哥,你要喊我大哥,喊他二哥。”顾无益瞥一下弟弟。
顾小二跟上,“对。渺渺,我是二哥。”
渺渺就像一张白纸,他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大哥,二哥。”
“对。”顾无益笑了。
顾小二抱住他,“真乖。”
他们高兴渺渺也高兴,“大哥,二哥,大哥,二哥……”
顾无益有些无语,“渺渺,我们看电视吧。”
小孩想起吸引人的电视机,立即转向电视。
——
秦峰踏着高悬的月亮回到家,迎接他的就是挨在一起的三个小脑袋。
看着他们天真的睡颜,秦峰忽然明白了有些人怎么那么喜欢孩子。
在这一刻,秦峰不得不承认他也很喜欢小孩。
手碰到被子,秦峰快速收回去,关上电视电灯,轻轻带上门,轻轻下楼洗漱,随后去两个大儿子房中歇息。
翌日,清晨五点,秦峰睁开眼习惯性想懒一会儿,忽然想到他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爸爸,是通过学习改变命运的农家子,不再是前世那个只要不投资创业,父母随便他胡吃海喝乱造的富二代,赶忙爬起来。
到楼下拉开炉子,他就用炉子上温的水洗漱。
洗漱后,炉火差不多快上来了,秦峰就淘点米煮粥,然后把他爹妈送来的馒头以及咸鸭蛋放箅子上。
炉子煮粥很慢,趁这个空档秦峰去公厕。
从公厕出来碰到厂领导,秦峰叫住他。
厂长摆手:“有事回头说。”
“两句话。”秦峰一把拉住他,“我有个儿子,回头给我开个证明,我去给他办户口。”
厂长得尿意瞬间消失,“你说什么?”
“这次是亲的。”秦峰有想过跟厂长一人说实话。可是小和尚太像他,这年头又没法做亲子鉴定,说不是他亲生的,厂长可能还误以为他没担当。
厂长听糊涂了,“亲生的什么意思?”
“孩子四岁,据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厂长:“据说?”
“这不是重点吧?”
厂长反问:“你说呢?”
“据我爹妈说。”
厂长:“怎么回事?”
“我说我也不知道您信吗?我怀疑他妈当初很喜欢孩子,孩子生下来之后发现不是给点吃给点喝就行了就后悔了。那时候她应该已经回国了,而我在国外,所以就把孩子扔寺庙里,还跟人老师傅留言,不想养了就给我送回来。”
厂长总觉得他在听故事:“所以现在是老师傅不想养了?”
“年龄大了,快八十了。”秦峰想一下,“事实胜于雄辩,你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
厂长抬手:“这就去。”
秦峰不禁指一下厕所。
“憋不死人!”
秦峰耸一下肩,就带他直奔专家小楼。
小楼里三个小孩还在睡。
要搁以往,秦峰压水的时候顾无益和顾清狂就醒了。
昨晚为了陪小孩看电视,九点多才睡着。
平时八点就关灯进入梦乡了。
以前心底不安,也不敢睡太死。
昨晚改口叫了爸爸,真正成为秦家一份子,悬着小一个月的心落到实处,以至于睡的昏天黑地。
秦峰推开门,屋里跟他走时一样,“我上去喊他们。”
厂长看一下手表,“还没到六点,天还没亮堂,让他们睡吧,我跟你上楼看看。”
顺便看看顾老的两个孙子。
这话厂长没说出来,而是率先上楼。
秦峰指着主卧室,“在这儿。”
厂长脚步一顿,“让给他们住了?”
“我房间有电视,昨晚在我房里看睡着了,我就让他们搁这边睡了。”秦峰推开门,拉开窗帘,屋里瞬间变亮,顾无益和顾清狂的眼皮动了。
秦峰把冰凉的手放渺渺小脸上。
小孩猛地睁开眼,看到他懵了一会儿,伸出手大喊,“爸爸!”
秦峰抱起他,大脸挨着小脸。
厂长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顾无益和顾清狂都坐起来准备穿衣服了他才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指着秦峰和小孩。
半晌憋出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会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