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 楚京果然没下来。
魏紫苏坐到餐桌旁, 朝楼上的方向看了看。
“需不需要给哥哥送一些上去呢?”她问向庄宁。
庄宁在楚腾腾面前是名非常合格的慈母, 正哄着五岁的小腾腾吃鸡蛋豆腐更,魏紫苏话,她就跟没听到一样, 一心诱哄腾腾再多吃一口。
魏紫苏识趣地闭上嘴。
晚饭都吃完了,姑父也还没来。
庄宁说他今天在外应酬,回来就要到深夜了。
魏紫苏只见过她这个姑父一面,记得是一名很英俊儒雅的男人, 保养得很好, 待人一视同仁, 修养也是极高, 没什么架子。
都说父子俩普遍相像,魏紫苏却觉得,楚父的脾性可比楼上那位楚京要好太多了。
只是,他却犯了最不能容忍的错误:不忠于家庭, 没能抵抗住诱惑。
虽说该与小姑站在同一边上, 但魏紫苏非常明白事理。
小姑不该为了自己的私欲插足别人的家庭, 她喜欢小姑, 只是非常不喜欢她这样。
不过, 事已至此, 她已成为正门的楚太太, 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更何况, 这些毕竟是别人的事, 还轮不到她一个小女孩来管这些。
她更不用去做些什么。
在这种关系错杂的豪门家庭里,她不会与小姑同仇敌忾,也更不会站在小姑的对立面,把胳膊肘往外拐。
晚饭过后,魏紫苏陪腾腾在楼下玩了会儿乐高。
五岁的楚腾腾有点小少爷脾气,但很听魏紫苏的话,她就是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吸引力,很招小孩子喜欢。
不光如此,话说回来,她一直都很招人喜欢。
魏紫苏模样生得好,从小到大,所有班级的合照中,她都是最出众最漂亮的一个,即便站在人群中,也最显眼。
渐渐长到了这个年纪,距离成年只剩两三年光景,如今稚气未脱,但少女初熟,就像挂在树枝上的一颗桃子,先粉熟了朝外的一面,背里依然青涩。
也只有这样,又酸又涩又不失甜,才最有滋味。
腾腾专心致志地搭积木,眼看城堡就要完成了,魏紫苏鼓励他把最后一个塔尖放置上去。
楚腾腾伸长小手,即将完成他的作品。
突然,别墅大厅内的灯光猛地熄灭,一瞬间,房子里变得黑乎乎的。
楚腾腾大叫了一声,害怕地扑到她怀里去。
魏紫苏拍拍他的背,说:“没事,只是停电了。”
管家和保姆们动作很快,把应急的手电筒和蜡烛都拿了出来,物业那边也是在第一时间来电告知,后山正在修建新的人工湖,工人不小心挖断了电线,目前正在抢修中。
腾腾被庄宁叫上楼睡觉,魏紫苏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用手机照亮楼梯,上了楼忙着和好友继续聊天,一边发着消息一边往房间走。
三楼好像只住着她一人,但房间却不少,她胆子不算小,一个人住也没关系。
别墅内静悄悄的,恍惚像座城堡。
眼睛适应了黑暗,月光也从窗户外打了进来,木板上反照出光泽,不用开灯也能看清路。
魏紫苏推开门进来,她知道床的方向,摸黑走过去,惬意地躺到床上。
她一直在和小闺蜜交流着她初入豪宅的新生活,聊到了这里,发语音说:“我姑父家的哥哥好帅,可是他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唉,我好挫败。”
小闺蜜语气讽刺:“他眼瞎吧,你这么漂亮,他都看不见的吗?”
魏紫苏一下子笑场,心里得到了点安慰,笑着回过去:“对,他一定是眼瞎。”
她甩掉鞋子,把腿也放到床上,曲起一条,躺着跷二郎腿。
说完这句想起什么,正准备再开口。
身下的被子窸窸窣窣地摩擦响起,男人困倦的呼气沉沉,在她身后,一个人形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魏紫苏心跳真真实实地停止了一下。
她还躺在床上,被吓得浑身动弹不得。
借着月光,看到自己上方覆盖上来一张睡意惺忪的俊脸。
她睁大眼睛,一声惊叫被自己的手心及时捂回去。
楚京手撑在她脸侧的床单上,垂直正对她惊恐的小脸。
他的睫毛晒上月光,眼中清冷得像更深露重的夜。
语气冷冷冰冰,此时叫她听着,有如阎罗:“谁眼瞎?”
热气拂到脸上,仿佛凌迟处斩,陡然叫魏紫苏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后脊椎又是一阵蹿凉。
她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摔到地板上,呲牙咧嘴地捂着摔痛的脑袋。
她要被吓死了,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楚京上半身坐起,双腿还盖在被子下,转身在床头按了下台灯,没亮。
他试了一下便放弃了,语气还是那样冷冷的,满是慵懒,睡醒了没力气,却能把不耐发挥到极致:“你怎么在我房间?”
魏紫苏:“停、停、停电了,我没看见。”
“然后?”
魏紫苏声音变弱,很没底气:“然后,就、就摸错了房间。”
“所以。”
所以?
魏紫苏像听词造句一样,思索着怎么继续回答。
“所以,就进错了房间……”
没什么另外的解释了,她只好重复了一遍上面那句话。
“我是说,”楚京不怒不恼,也没觉得她脑子有问题的样子,“所以你还不走?留着过年?”
魏紫苏脸已烧得滚烫,听见这句话,更是像煮沸了的开水壶一般,鸣声大作,脸丢到外太空。
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边不停地垂首道歉,一边往门口退去。
后腰又撞上桌角,疼得她大叫了一声,只得又多说了两声对不起,然后开门关门,心慌慌地跑远了。
卧室回归寂静。
楚京染了墨般的眸子一片清冷,几分钟后,重新躺回床上,侧身合上眼睫。
一切平静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丢脸丢大了。
魏紫苏悔了一夜,很晚的时候才睡着。
早上碰见陈妈,陈妈瞅着她眼下两片淤青,关切地问:“紫苏小姐,昨天没睡好吗?”
魏紫苏尴尬地笑笑,“睡惯了家里的床,有点不习惯。”
不由地朝前方走廊中,被她误闯过的房间望了一眼,昨晚的莽撞历历在目,又身不由己地耳红起来。
“哥哥还在睡吗?”魏紫苏压低声音,问陈妈道。
“少爷一早就走了。”
“哦。”魏紫苏立即松了口气。
又问:“那,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魏紫苏也是要面子的,这种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一定也觉得她蠢到无可救药,反正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非常担心别人也这样想自己。
陈妈一脸茫然:“没有啊,说什么话?”
“咳,没事,您去忙吧。”
魏紫苏下去吃早餐。
总算是见到了姑父本人,男人坐在餐桌前,亲手给楚腾腾剥着一颗鸡蛋。
他穿着亚麻布料的衬衫,身材保持的很好,年近五十,依然英俊。
魏紫苏走过去叫了一声姑父,楚父意外地抬了下头,眼神中笑意温和:“紫苏起床了?昨晚睡得好吗?”
庄宁从一旁走过,看了她一眼,眼神似有别的什么。
魏紫苏领略到却不明白,礼貌地点点头,回答姑父:“挺好的。”
“那就好,以后只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姑父也把你当成女儿看待,你不知道,姑父我一直都想要个女儿,以后你来了,也算成全我这个愿望了。”
魏紫苏原本面对他还有些紧张,这会儿就放松许多。
她这位姑父看样子是个很亲切随和的人,怎么会那样的一个儿子。
不由自主,又想到了楚京。
还好早上不用再面对他,否则她头都抬不起来了。
唉。
但愿以后也能少见他几次,最好一直不见。
小姑不都说了,他平常极少回来吗?
那样,就好……
今天是魏紫苏正式入学的第一天,今年秋天来得早,她却晚了一个多月入学,庄宁先送完腾腾再顺道送她。
魏紫苏从车玻璃内看白杨的泛黄的落叶悠悠飘落,耳畔突然落入庄宁严谨的质问。
“你昨晚,怎么从楚京房间里出来了?”
魏紫苏没敢扭头看她。
沉默中,想着该怎么回答。
还是实话实说吧,便非常不好意思的坦白道:“我进错房间了,不知道原来哥哥也住三楼,还和我房间隔得那么近。”
“进错房间?”果然,庄宁一脸不可思议。
魏紫苏硬着头皮说:“真的是这样。”
“好吧。”
庄宁语气放松了些,片刻后,又严肃地叮嘱道:“楚京是你姑父前妻的儿子,自然不接受我和腾腾进楚家,你是我的侄女,他对你一定也同样厌恶,你记住,以后不要和他走太近,能不讲话就不要多说一句,他人那个性子,我担心让你受欺负。”
魏紫苏蓦地一愣。
厌恶。
楚京厌恶她吗?
那么昨晚,他一定就更加讨厌她了吧。
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魏紫苏低头玩着手指,长睫垂下,心事重重。
庄宁见到了,放柔了语气,说:“小姑都是为了你好,楚京虽然是你名义上的哥哥,但你要时刻记住,并不能真心把他当作哥哥,你很聪明,我说的什么一定都明白,要记在心里面啊。”
“好,我知道了。”
魏紫苏点点头。
车开到了学校,听庄宁又多叮嘱了两句,她就下了车。
金秋十月,阳光明亮却柔和,鸟雀站在枝桠上叽喳,空气清新,夹裹着植物的气味,沁人心脾。
兴许是昨天睡得太晚了,魏紫苏行走在校园的小道上,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她出现在这个校园,走着这段路,似乎早已在何时发生过了同样的一幕,意识无比清晰。
似乎几年后的人生已提前预告,
让她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但她又敢告诉谁呢?
昨晚,她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还是黑暗中的那一张床,那一片朦胧月色。
也只有在这时才能见到那个人笑。
轻风荡漾,他玩着她的一缕头发,嗓音沉沉:“真把我当你哥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