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子货

“明儿才算晚, 现在不算晚吧。”

没辙, 周一平就坐下来了，“您说, 有事吩咐就是。”

“听说你最近谈一个女朋友, 还去人家家里了，你是怎么想的？”

周一平就笑了, “我想结婚，马上。”

一听到这样的话, 老太太就头疼, 真的是不知者无罪, 人人年轻的时候都要来这么一次, 很够人的。

这个老太太不是一般人哦, 她不是这个家里原来的夫人，她前头还有一个的，人家生了俩儿子就死了。

她前头丈夫恰好也是家道中落之后病死的，就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她改嫁到这里来的，然后生了周一平爸爸。

她前面女儿就是很不争气的那种, 要死要活去结婚嫁人, 最后什么下场啊。

作为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嫁给周一平爷爷，说实话，这个女人不简单。

“我问你，不是要你马上告诉我, 你要想好了才能告诉我。”

她沉吟着说，眼睛直接就看着周一平，就跟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她就这么一个亲孙子，一个亲儿子，这一脉，才是她看重的，前头那俩孩子说实话就是面子情。

周一平觉得真有意思，他要结婚，喜欢谁，难道自己不清楚吗，还要再想一想。

而且这个事情，他爸妈都是没有意见的，没道理一个当奶奶的出来这样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没资格。

你从小没带过人家周一平，见面就是大规矩，谆谆教导跟训斥，其余的事情你管过吗？

现在来指手画脚，操纵别人的婚姻，未免手太长了吧，真把自己当做是老太君了，说一不二。

“奶奶，这件事情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已经决定好了，不需要再去考虑了，您先休息吧，这么晚了还挂心我，过意不去。”

说着就要起来，没耐心了，也许爸妈恭恭敬敬的，但是他不会。

真的，周小平他妈妈你看多朴素的一个人啊，心眼也挺好的，但是一到了婆婆面前，好家伙，给管的啊，就跟小丫头一样。

她早年的时候嫁过来，就跟婆婆住到一起的，那好大的威风啊，就连吃饭婆婆都管着的，出门做什么是都要汇报的，所以周小平他妈被婆婆压了一辈子，这话没毛病。

但是还是很孝顺，现在自己都是要快当婆婆的人了，还撑不起来，见到周一平奶奶还是怕，还是听。

周一平奶奶就特别生气，脸色一下就变了，音调上去好几个，“我让你走了吗？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这些年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周一平眼睛里面闪过寒光，扭过头来，心想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小时候他妈就经常哭，背着人的哭，这些他都记得，“所以，大清都没了多少年了，您还在梦里呢？”

摔了门就进卧室了，外面老太太气的，一直捂着胸口。

周一平家里爸妈赶紧就出去看着了，都一直没睡呢，谁敢去睡啊，老爷子打发雷霆，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老太太也是好本事，给老爷子迷得不要不要的。

对着周一平妈妈发脾气，不对着儿子发脾气，“这是怎么教育的，有这么说话的吗？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孩子，让他出来，马上道歉认错。”

指着周一平妈妈就去，周一平妈妈也担心，但是想着自己儿子，不想去，她虽然害怕公婆，但是心疼儿子啊。

“都这么晚了，一平也不是故意的，您看看，能不能--”

一声暴吼啊，老爷子脾气暴躁，直接就摔了花瓶，手一扫就是了，“你当儿媳妇的，就这么看的，就这么跟我来说话，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让你去喊就去喊。”

这话很难听了，周一平妈妈这么大年纪了，眼泪就掉下来了，“爸，您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家里，我怎么就没有说话的地方了呢？周一平是我儿子，我生的，我养的，我觉得很好。”

还要再吵吵，但是老太太要面子，拉住了老爷子，“不要摔打了，坐下来慢慢说，都坐下来，难道让人听见了看我们笑话吗？”

她自己吃了药，就是身体再不舒服，也是板板整整的在那里坐着，不说是斜靠着的，头发一丝不苟，身上的旗袍永远没褶子。

不论春夏秋冬，我只要还活着一天，就一定是旗袍，每顿饭后要喝茶的，一日三餐没变过。

“不说一平什么态度，他大概是觉得我是满清遗老呢。”

周一平这人也是特别的有个性，特别的真，他就是看不惯老太太做派，太强势了，什么都要管。

老太太是满族没错，以前祖上也是名人的，现在就是没落了而已，没辙，当年那乱的时候，听说有部队要进北京了，进来了以后先打地主资本家。

她们那是大户人家，就商量着一起跑，是啊，一起跑，可是她丈夫死了，家里就带一个小闺女，跑的时候误了点，愣是没赶上飞机，所以你看看，终生遗憾了，留在这边受罪。

她迅速改嫁了，原以为慢慢来，给闺女挑个好人家，没想到最后嫁给一个丘八。

“你们当父母的要多管一管，一些事情你们不管是要后悔的，孩子以后会埋怨你们的。”

“现在的确是喜欢，可是能喜欢多久呢，人不是只为了什么爱情的，爱情谁知道能活多久呢。”

“二十岁的时候找爱情，三十岁的时候就不是了，要看前途事业的，要看功绩成效的。”

“难道以后你们都要他后悔，那个女孩家庭我也了解了，她还不是亲生的，是抱养来的，说句不好听的，这叫身世不明，传承无序。”

“这女孩子出生就被送人，命运可见一般，不是多有福气的孩子，再有她的家庭，养父母的发展，一眼就看透了，一辈子就这样了。”

“以后，她对一平是没有任何帮助的，结婚几年以后，一平就会厌烦的，他外面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就连沟通都会出现问题的。”

“找个能陪伴一平的人是最好的，不仅仅是婚姻上的陪伴，事业上的陪伴才是更好的。”

说的的确是有道理，可是周一平妈妈就是不忍心，儿子喜欢啊，“妈，可是一平真的喜欢她。”

老太太很冷静了，“能多喜欢呢，能喜欢几年呢，你们也是过来年，感情能深刻到什么时候应该清楚。”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周一平爸爸最后说一句，“你找机会劝劝一平吧，谈谈可以，结婚就不要了。”

说完就起来了，周一平都听见了，好几次想着出去理论一下，死死的摁住了。

第二天没事人一样，跟家里人打招呼，看着大家安安静静的吃早餐，“我吃好了，慢用，我得去拍照了，这照片说不定结婚的时候用。”

故意的，就是故意说的，觉得大家的反映是真的有意思，一个个跟世界末日了一样，他就不明白了，他不就是想跟喜欢的人结婚吗？

至于都跟便秘了一样吗？

打好领带，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张顶顶来了，成成跟着，蔡如意就拉着他，“那什么，今天你在家里，我有事安排给你呢。”

成成一脸冷漠的拒绝，他已经充分了解了情况的，幸亏自己回来了，不然家里人这是打包给家里妹妹卖了啊，“没事，我在家好几天呢，回头说，我先跟顶顶去拍照了，我们还没拍过照片呢。”

蔡如意气的跺脚，“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去什么去啊，有本事跟自己女朋友去。”

周一平看到成成的瞬间，本来第一反应是惊喜，同学见面嘛。

可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成成的电报，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竟然不想打招呼了，虚伪的一笑，“回来了啊，东北这么冷，路不好走吧。”

成成也假客气一下，“还好，买的机票，不过今儿这天气，西装有点冷吧。”

西装特别的打扮人，是个男的穿上都能看得过去，有气势不说，还精神体面，看着周一平人模狗样的站在那里，成成就来气，恨不得老天爷刮大风，冻死这孙子。

“先给我们拍吧，来顶顶过来。”

然后假装很仁慈一般，“恰好一平也在啊，我们一起拍个好了，三个人一起，拍完了赶紧的，一会我带着顶顶去买东西去，这丫头还没买衣服呢。”

拉着周一平就到了自己右边，他横在周一平分张顶顶中间，怪过分的。

张顶顶就觉得莫名其妙的，她是想跟周一平单独拍的，但是看着成成那么有兴趣，又想着她跟周一平还没到结婚那一步呢，现在拍了也不好，就这样三个人一起拍了。

周一平那眼睛啊，是要喷火的，成成就是不给单独拍。

拍完照就打发周一平走，还对着顶顶说，“我其实不要建议你跟周一平的，这人不是很合适，他家里特别的复杂，不给你要是真的喜欢，特背喜欢，我还是会同意的。”

心里面骂娘，我同意你个棒槌，老子这叫以退为进，因为周一平这孙子实在是下手迅速，时机把握我的好，他要是再晚回来几天，只怕是都要订婚了。

眼看着俩人相处的好，至今没问题，成成就觉得不能硬拆，得以退为进，绵里藏针。

多好的妹妹啊，周一平家里实在是不合适。

蔡如意在屋子里面剁白菜嗯，梆梆的，要包饺子，儿子回来了，家里要吃饺子的。

冯大爷在院子里杀鸡，他杀鸡也不利索，狠下心来一刀，结果没彻底下死手，鸡给蹦跶了，满院子的血啊，一百跑，一边撒血，鸡毛一地的飞。

他就在后面拿着刀追，自己还不大敢去碰，觉得太血腥了。

周一平奶奶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冯大爷好容易逮住了，比量着脖子要再给来一刀呢。

一眼就够了，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都不是一户人家了，这叫大杂院，她穿着旗袍干跟鞋，外面是貂皮大衣一直到小腿，这么一把年纪了，露出来脚踝的，差无论是穿什么，都要有脚踝露出来。

站在那里，就跟个王母娘娘一样，就等着拔下来簪子画个银河了。

冯大爷还纳闷了，这院子里谁认识这样的人物啊，跟那洞子货一样，看着就新奇，“您找哪位啊？”

“您好，我是周一平奶奶。”

说话语气淡淡，听着就就不是很热络，冯大爷心想，昨儿周一平刚来，今儿长辈又来了，难道是来提亲的。

这么一想，很热络了，赶紧把鸡一扔，放下那无处安放的菜刀，身上还带着几个血点子，“来来，快进屋，进屋，如意啊，泡茶了。”

“今儿怪冷的，赶紧的，家里小，您慢点。”

去给人家老太太打帘子，生怕人家嫌弃一般，不是讨好，就是为了自己家里的闺女。

作者有话要说：洞子货就是以前的时候，冬天没菜吃，搞一个大棚一样的东西，其实就是个山洞种蔬菜，里面暖和。但凡是大冬天的看着这稀罕玩意，一般都是出于洞子货，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