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虽然节气上已经是春天了，但清明的前一晚下过一场急雨，第二日天气还是微凉。

早上青樾推开门站在院子里的时候，空气里都是雨后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微风吹过，漫天都是纷纷扬扬的柳絮。

他伸出手紧紧了身上的衣衫，每年清明的时候宫里都要举行祭祖仪式的，今儿天刚微亮，他就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等青樾和八皇女到了宫里的时候，他这才看到站在皇女里面的四皇女，自佟昭仪去了后，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听说她病了待在皇女所里休养。

可青樾看过去，四皇女除了清瘦了些以外，面色倒是红润的很，一点病态都没有，站在那里和其他皇女有说有笑的，哪里像父亲刚过世不久的人呢，都说皇家人薄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上午的祭祖完事之后，所有皇子们都去了皇后宫里用午饭。青樾平日里不大和其他王君走动，所以此时他一个人落在了后面，他也不觉得什么，就一个人慢慢的走着。

春琳本来是走在皇后身边的，但皇后在太后身边说着今天宫里的活动，没有空闲注意到他，他便悄悄的越走越慢，最后走到了青樾的身边。

他听说佟昭仪去世的时候，宫里的杂事都是青樾和尔禾帮忙料理的。尔禾年岁较他大了许多，他和尔禾说不到一起去。

又想起太后寿宴的时候，他和青樾相处的倒是十分愉快，便想找青樾问一问那天的事情。

奈何青樾最近一直不进宫，他又出不去，等来等去，好不容易等到了清明，青樾终于进宫来了。

春琳走到青樾身边，悄悄的拉了拉青樾的袖子，歪着头笑着看着他：“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也不见你进宫来？”

青樾也笑着看了一眼春琳，心里却想到这人真是自来熟啊，他们之前明明都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却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这样亲昵的神态，仿佛他们是亲兄弟一般。

“我大姐要大婚了，所以最近一直在忙，公子呢，最近在宫里生活的还习惯吗？”青樾道。

“那要先恭喜沈大姐呢。”春琳看着青樾娇嗔道：“做什么和我这么客气，你唤我春琳就好了，我也唤你青樾可好？”

“好。”青樾点了点头，他微垂下视线看着突然挽住他胳膊的春琳的手，又见他眉开眼笑的和他讲话，使得青樾也无法拒绝他的热情，便和他一起并肩而行。

青樾面上安静的听着，实际上脑子里开始琢磨其他的事情了，他猜想如果有一天春琳知道他和四皇女之间的事情后，还会这样笑的肆无忌惮的挽着他嘛？

“真是辛苦你了。”

“嗯？”青樾思路被拉了回来，他完全没有听见刚刚春琳和他说了什么。

“佟昭仪去的时候，我这个女婿没有在他身边尽孝，居然去外面玩去了。”春琳委屈的瘪着嘴看了一眼青樾：“你说佟昭仪临死前会不会生我气呢，四皇女会不会因为这个埋怨我？”

青樾听了春琳的话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走在他们斜后方的四皇女，春琳也顺着青樾的视线看了过去，他小声的在青樾的耳边道：“我从行宫回来后，她一句话也还没有和我说过呢，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

“应该不会吧……啊！”青樾只顾着和春琳说话了，忘了脚下的石阶，一脚没有踩稳滑了下去，他整个人毫无预兆的向后仰过去了。

他看着春琳惊诧的伸手去拉他，他的衣袖却从春琳的手里滑了出去，他想今天势必是要当着大家的面出丑了啊，他看着头顶蓝天闭上了眼睛，等着落地那一刹那的疼痛。

然而他却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他后背的触感告诉他这是一个女人，他很快被身后的人给扶正了身体，那人在松开他前，在他耳边小声的训斥道：走个路也不专心。

“你没事吧？”春琳担心的看着显然吓懵了的青樾，“真是吓死我了。”

青樾木木的摇了摇头，他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四皇女却已经和其他皇女往前面走去了，他看着皇女里面的八皇女，她从他身边走过去，一句关切的话也没有和他说。

“还好刚刚四殿下及时的扶助了你。”春琳说完后，见青樾没有答话，视线一直在八皇女身上，他叹了一口气，拉着青樾道：“走吧，我们也进去。”

春琳之所以对青樾感到亲切，一是太后寿宴那天，青樾和他一起目睹了四皇女和初墨在一起的事情，二是他听说八皇女也对初墨喜欢的很，他想着这么多的王君里，也许就青樾可以懂得他的心情吧。

清明的这天，皇子们在皇后宫里用饭是惯例。

这顿饭是皇帝，皇后和皇子们以及她们的正君和驸马一起吃一顿简单的家宴，每年这个日子，大家都是坐在一起闲聊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用过饭后，大家都会去御花园里放纸鸢，这时后宫的宫侍们也都会去的，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玩耍一天。

青樾进了正殿后，便和春琳分开走了，他要坐到八皇女的身边去，春琳还没有嫁给四皇女，他要坐到未出嫁的帝卿们的坐席上去。

他走到八皇女身侧坐下去，才发现今年的座位的安排，他的正对面便是四皇女。青樾有些别扭但又不能换地方，只得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今年本王不和你一起放纸鸢了。”八皇女端坐在那低声对青樾道。

“嗯？”青樾抬头看了一眼八皇女，她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眼睛里放着光彩，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樾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好。”

每年清明节，八皇女都会特意拉着他在皇帝面前，一起把纸鸢放到天上去，皇帝十分喜欢家里人这样其乐融融的样子的，只要在皇帝面前，他与八皇女便会一起演这么一出恩爱的戏码。

今年怎么不演了，青樾执起筷子夹了一片耦合放到了八皇女的餐盘里，她是答应了那个人，要和他一起去放今年的第一次的纸鸢吧。

青樾看了看皇帝身边伺候的内侍，里面没有初墨的身影，他的身份没法在这种场合出现，那一会的纸鸢大赛，全宫里的人都可以一起玩耍，他就会过来了吧。

那个时候，青樾看了看对面低着头吃饭的四皇女，又看了看心已经蠢蠢欲动的八皇女，初墨会和谁一起放纸鸢呢？

哦，还忘了一个人，青樾侧身看向帝卿们的坐席，春琳羞红的一张脸看着对面的四皇女，那眼神里藏着满满的爱意，那是一个年华正好心里向往爱情的男孩子的样子，青樾回过头紧紧握住了筷子，他不能打破一个人对爱情的向往。

一顿饭快要用完的时候，皇后突然对皇帝说：“伏城和春琳的婚事已经定下了，臣侍想问问皇上，伏城什么时候出宫建府邸，臣侍也好提前准备一下。”

皇上一杯酒举到半空中停了下来，她扫了一眼坐在下面的四皇女，她那张脸上隐约着带着素华的影子，她想到素华最后因为何事弃她而去，心里突然堵的难受，她把手里的那杯酒放到了案几上，手指在杯子上摩挲着。

皇后看着皇上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他知道皇帝是因为佟昭仪在生气。但佟昭仪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四皇女出宫建府的事情，年前皇帝说过一次后在就没有提了。

他想借着今天大家都高兴的时候，借着胆子问一问，要是平日里他可不想触皇帝这个霉头的。

“佟昭仪要是知道了，想必也是很开心的，伏城终于长大了，可以自立了。”皇后轻风细雨的说道，似乎他和佟昭仪之前是很好的兄弟，现在看着四皇女将要成家立业了，他也替兄弟感到高兴。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她看着底下等着她回话的皇女和帝卿们，她们都神色紧张的坐立不安，这么一大好的日子，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心情不佳，便让大家都跟着受罪。

“皇后着人挑一个吉日，朕来下旨。”皇帝看了一眼皇后道。

这顿压抑的饭在皇帝放下筷子后终于吃完了，大家欢欢喜喜的散去了。

青樾在良贵君那里午休后，他和良贵君一起去了御花园，后宫里年轻的侍君早早的就到了御花园，他们在这寒凉的天气里都穿着单薄的春衫，为了吸引皇帝的视线，不得不忍着寒冷。

青樾看着良贵君给他的纸鸢，又是祈祷生子的纸鸢，他翻来翻去的看，和去年的样式没有一点的变化。

他带着白芷去放这纸鸢的时候，见到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少年，一身侍君的打扮，也拿着一个和他一样的纸鸢。这个少年他之前从来没有在侍君的队伍里见过，他回头去看坐在远处被侍君们围着的皇帝，佟昭仪刚去不久她就纳了新人了啊。

青樾仰着头看着飞到天上去的纸鸢，这段日子里，他经常听宫里的人私下议论，说皇帝从前是多么多么爱佟昭仪，佟昭仪去了后，皇上一连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在他们的嘴里，皇帝是一个痴情的帝王，可这个痴情的帝王不是很快的就有了新人了吗，她的痴情在哪里呢？

“飞的那么高了，怎么还不剪断？”春琳拿着一把剪刀走到青樾的身边。

“是该放它走了。”青樾接过剪刀还没有来得急剪，那纸鸢自己便挣脱飞去了。

“你许了什么愿，看样老天是要帮你实现了。”春琳看着越飞越远的纸鸢羡慕的道。

“但愿吧，你怎么没有放纸鸢？”青樾看着远处飞走的纸鸢，他许的是希望四皇女从此以后再和他无瓜葛了。

“皇上和太后在打赌，看看今年谁家的纸鸢能得头筹，我和四皇女一会也要去参赛的，你要给我加油哦。”春琳拉着青樾的衣袖笑着。

“他也在。”春琳看了看站在皇帝身后的初墨，窃窃私语的在青樾耳边说道，“我一定要赢了他的。”

青樾顺着春琳的视线看向初墨，他一双灵动的双眸一直盯着安静的坐在那不动的四皇女看，“他和谁一组？”

“不是你家老八。”春琳拍了拍青樾的肩膀，狠狠的咬着槽牙说“等我去杀杀他的锐气，省得他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抢别人的东西。”

青樾突然被春琳这副爱恨分明的样子逗笑了，“那我在一旁为你鼓气。”

“你笑起来真好看。”春琳看着笑的开怀的青樾，诚心的赞到“你以后要多笑笑，一定能把老八的心拉回来的，你比他长的好看多了。”

他们两个这算是同仇敌忾嘛，所以才会互相看着对方十分的顺眼？

那初墨明明比他年轻又好看，春琳居然说他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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