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福斋雅间里,青樾和四皇女相对无言。下人们站在一旁,也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四皇女看着出神的青樾,她几次张口想问他,他下人那句:您别为难我家主子了,是什么个意思?
她怎么会难为他呢,她是最见不得他不开心的。
青樾对自己刚刚脱口而出提到春琳的事情,感到有些尴尬。他坐在那里,见四皇女也没有再说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他静坐了一会后,试图假咳了一声来打破这尴尬。果然他咳嗽后,大家都看向了他。
他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温婉的笑容,他整理了一下衣角站了起来。
“四九给殿下看看手。”他吩咐完四九后,又看向四皇女道:“殿下,青樾还有事,就先走了。”
四皇女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她看着青樾,他虽面带笑容,但眼神是冷的。
她心想:他这是又生气了。
她伸出手去拉住了青樾的衣袖,却再一次被青樾给甩开了。他冷漠的转过头去,便打算走了。
四皇女看着青樾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满心的都在想,怎么能让青樾在多坐一会呢。
他最近宫也不怎么进,就算进了宫,又不叫她在宫里见他。他平日又不出门,天天窝在家里面,她又不能去他家。
她都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了,今日见他似乎又消瘦了一些,他怎么总是这样折腾自己,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
四九听了青樾的话后,便看了一眼四皇女的手。这一看,吓了她一跳,怎么手心处似乎有血渗出了。
她焦急的走到四皇女身边,“主子,奴才给您看看伤口。”
她讲完,见四皇女到真把手略微的抬高了一下。但她才碰到四皇女的衣袖,便听见四皇女诶呦一声,似乎疼的狠。吓的四九手足无措的看向四皇女。
青樾听见四皇女的痛呼,他脚顿了一下。
本来他是不打算理她的,突然又想起八皇女的话,说她空手接白刃的事情。他想想都觉得可怕,她怎么胆子这么大,是不打算要手了吗?
他又开始内疚了起来,刚刚他打她哪里不好,怎么偏偏打到了她的伤口了呢。
他的脚上似乎被套上了千金重的铁索,让他无法再前行一步。
他踌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回头看过去。一眼便瞧见,四皇女正咬牙皱眉的瞪着四九。
他瞧着四九双手哆哆嗦嗦的去解四皇女手上的绷带,解了两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她似乎痛的受不了了,手不自觉的一直往后缩。
青樾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绣眉微皱。他挽起了袖口,几步走到了四皇女身边,对四九道:“还是我来吧。你去打盆热水来。”
他一边轻柔的抬起四皇女的胳膊,看着她手上缠着的布,汗渍混着血迹。这样肯定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他一边小心的去解绷带,一边又道:“白芷白春,去找些干净的布来。”说话时,又不忘去观察四皇女的表情,见她一直皱着眉,手下的力度一轻再轻。
两个人站的位置极其的近,近到四皇女微垂着头看着青樾时,青樾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但他却没有留意到这个,满心都在她的伤口上。
“斯。”四皇女痛的轻呼出声。
青樾紧张的抬头去瞧她,“我弄痛你了?”
“没事。”四皇女摇了摇头,“你继续。”
可青樾见她那副忍耐的样子,分明是痛的厉害。手下又轻了几分,嘴里却说道:“青樾从来不知道殿下胆子那么大?”
他说着抬眼看着四皇女,似乎不解:“殿下就不怕,这刀真的砍下来……”
四皇女看着青樾那双带着担忧的眼神,虽然手真的很痛,但嘴角又压不住的溢出了笑,心底一股暖流划过。
方才四九来给她重新包扎伤口,她心思转了转,故意诶呦一声。她在试探,也在赌他会不会回头。
果然,她赌对了。
看见青樾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她。她心底虽乐的开花,脸上却做出,极力忍耐疼痛的样子。
此刻,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是她的小心机,把他成功地留了下来。她也有些庆幸方才的灵机一动,也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青樾他……似乎是吃软不吃硬的啊。”
于是,她刻意地多做作几声,惹得他不自觉地展现出更多的温柔,还问她受伤的经过。这都是以前,他从不曾流露过的神情,让她很意外,意外得又很欢喜。
她忽然有了些得寸进尺的心思。用另一只胳膊把青樾紧紧的揽在了怀里,她的下巴搁在青樾的头顶,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发香,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倒出了心底的话:“怕,我当时也怕的很。但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的剑真的砍像九妹。”
她说完,又笑了:“但值得。”
青樾吓了一跳:“你干什么?”举起手来要推她,却被她抬起伤手,在面前晃了晃。
他心里忽而一疼,莫名其妙地想着:“可是,如果这剑真的砍下来了,又有谁会担心你呢?”
他想起老八在家里说起这道伤口的得意的表情,他也想象了一下皇上当时是暴怒成了什么样子,他怕得很。
所以他也软下来了,不再挣扎了。
但是他又觉得,该对这个不合礼法,让他觉得很奇怪的拥抱说点什么。想了又想,才说: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但他也说不清楚,是不要这样折腾她自己呢,还是不要再和他更近一步了呢?
他自己都这么含糊,却怎么和她说清楚呢?
四皇女只觉得暖玉温香满怀,渐渐宁静下来,看着他布满忧愁和疑惑的双眼,愣愣地望着她,忽然心里就起了千百个冒失的念头,不受控制似的紧紧的抱着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道:“能得到你的担心,值得!”
青樾被四皇女突如其来的动作,气的双眼冒火。他一面挣扎的要离开她的怀抱,一面骂道:“疯子!我就不该管你!”
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挣扎的动作虽然剧*烈,却下意识的避开了四皇女受伤的手,没有碰到伤口的分毫。
青樾挣扎的太用力,四皇女一只胳膊抱不住他。她只好用两只胳膊,把他牢牢的锁在怀里。
虽然青樾看起来是被她抱着的,可实际上是她在借着他的身体,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得以借此放松一二。
她真的太累了,心累,身体也累!
青樾被她的重量压的动弹不得,又听到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疲惫道:“也许真的疯了!初次见到你时,就疯了。”
青樾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的四皇女,她此时像一只受了伤,躲避猎人而无处可逃的惊慌的小鹿。他被这样的她给镇住了,忘记了要挣脱开她的怀抱,就那样一动不动的任她抱着他。
四皇女的脸颊贴在青樾的头顶的发上,她嘴角带着微笑,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里。她慢悠悠的说道:“我记得那时候,因为我的长相,帝卿们的伴读们见到我,都躲着我,怕我,不和我说话。只有你……”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又气又乐道:“只有你,见到我时,顶撞我道: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摆脸色给我看。我当时被你那副理直气壮地问话,给气到了。”
“但我不知道怎么回怼回去,只能被你气的干瞪眼。我心想:这是谁家送进来的儿郎,这么没规矩,应该叫你吃点苦头,知道尊卑才对。”
“以后每次见过你,我都要寻你一个错处,故意训斥你一顿,就是想叫你像他们一样怕我。”
“哈哈哈,谁知道你那时年纪虽小,但胆子大的很,回回仰着头梗着脖子和我对着干,说不过我时,也要使劲的瞪我。”
青樾被四皇女的话带进了回忆里,想到当时自己经常被她莫名其妙的的欺负,气的他晚上都睡不着觉。躺着床上想着,下次见到她要怎么回怼回去,谁知她下次又换了套路来教训他。
那时候他年纪小,不知道她是故意这么干的,还以为她单纯厌恶他呢。
四皇女说到这里,突然下巴重重的压在青樾的头顶,气道:“谁知道,你越长大胆子到越小了!”
“那时候,你都敢嘲笑皇女是臭棋篓子的人,现在倒是别人骂你一句,你都老实的听着。”
说到臭棋篓子,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
四皇女感慨道:“我们也有两三年没有在坐在一处,好好的下过一盘棋了。如今,你不一定能在赢得过我了。”
“青樾,再也不敢赢殿下了。殿下输了,可是会掀桌子的。”青樾揶揄道。
当年满脸通红的四皇女,一连输了他十盘棋后,气的她把棋盘给掀了。青樾当时就在想:他在也不要和她下棋了,这人棋品太差。
四皇女听见青樾这么说,她便要解释解释了。她松开抱着青樾的手,双手握着他瘦削的肩膀,让两个人可以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我都说多少次了,那次我不是因为输了,才掀棋盘的。是因为你不停的在嘲笑我,还叫我臭棋篓子,我才生气的。”四皇女再一次认真的道。
“那也是因为你先嘲笑我,说我瘦的像猴子一样,是伴读里长的最丑的!”青樾一想到这就来气。
十三四岁是男孩子最敏感的年纪,很是注重自己的相貌的。她倒好,每次见到他都叫他瘦猴子,说他长得丑。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可以正大光明的叫她臭棋篓子,他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四皇女看着青樾仰着头,梗着脖子,双眼气呼呼的看着他。她突然笑了,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这才是你。这些年,你把自己藏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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