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歇洗净了身子披上衣服从浴桶里出来,浴桶边备着一双高齿屐,三叶连忙在林歇的脚落地前把那双高齿屐放到了林歇的脚下。
这双高齿屐还是夏夙送的,说是今年夏季在高门贵女之间流行起来的履式,可惜夏夙不在意京中潮流,直到入了秋才知道有这个东西,并觉得高齿屐穿了能让她显得高些,也不顾天气不合适,就跑去买了三双来,非要夏媛媛和林歇陪她穿。
结果自然是被将军夫人给摁住了。
夏媛媛和林歇两个人的身子是一个比一个畏寒,大冷的天气蹬木屐跟讨药吃没区别。
于是这双高齿屐便被封禁了,只是林歇突然发现洗完澡后穿木屐比穿布履要舒服些,就养成了洗澡时在浴桶边备高齿屐的习惯。
林歇咔咔咔踩着高齿屐走到床边,拿了干棉布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往床上爬。
三叶则是去把浴桶里的水给倒了。
待林歇把头发擦得差不多了,三叶突然进来,说了一声:“长公主来了。”
先前才说要让三叶去找人,结果人还没找,她就自己来了。
倒也是巧。
三叶替林歇拿来衣服,帮着林歇穿上,并问了一句:“你打算怎么救?”
林歇:“待会告诉你。”
穿好衣服,林歇就踩着木屐出了屋。
木屐声音不小,三叶怕半夏听见会出来,就连忙去了半夏的屋。
长公主依旧是一身的夜行黑衣,一脸的浓艳妆容,站在林歇院里的那颗大树下,看着林歇朝她走来。
长公主伤好之后就来过几次,不过因为有三叶在,闻风斋与长夜军又向来关系不睦,她也就来得少了。
最近一次来,还是因为林歇与夏衍订婚之事。
她特地来问了林歇,确定林歇确实对夏衍有意,才没有像最初那样,出手搅黄这门亲事。
屋里隐约传来半夏与三叶说话的声音,主屋与侧屋都点着好几盏明亮的油灯,温暖的烛火透过窗纱,照亮了院落,也为林歇罩上一层暖色。
长公主看着林歇浅淡依旧的笑颜,总觉得有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林歇问她:“殿下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长公主回神,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你,听说你今日去镇远将军府了?”
林歇想起将军府,脸上的笑意加深,应道:“嗯。”
长公主看林歇这样,不免抚膺长叹:“居然有种女儿要出嫁的心酸。”
林歇笑出了声。
正巧长公主来了,林歇也就提了提长夜军的事。
长公主一愣:“让明德想法子增加长夜军的任务?”
明德是靖国公的字。
林歇:“是,可以吗?”
长公主:“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朝野上下对长夜军满是怨言,不该能缓则缓吗?”
林歇摇头:“已经缓不下来了。”
长公主见林歇说得认真,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答应了林歇。
除了长夜军,还有一事林歇要拜托长公主,或者说,是拜托闻风斋。
“有关镇远将军回京一事,闻风斋若有眉目,能不能让靖国公送些消息来?我去问他他定然不会给的。”
长公主打趣:“这你放心,事关你未来夫家,我必叫明德替你办好这事。”
林歇笑得无奈:“我还没过门呢。”
长公主大笑,觉得林歇这副小女儿模样有趣极了。
等长公主走后,林歇收起了笑容,抬起双手揉了揉腮帮子——
笑太过,脸僵了。
她其实并不会因为特别高兴就一直笑个不停,只是这次,不得不笑。
倒不是她想和长公主虚与委蛇,她只是想向长公主传达一个讯息罢了。
一个她很在意,很在意将军府的讯息。
靖国公阴诡狡诈,对长公主却是一片赤诚真心,若长公主能因为她对将军府的在意,而在靖国公面前表达出对将军府的好感,那就算靖国公有拿将军府做棋子的心思,也要先掂量掂量长公主的脾气。
只是对着长公主这般伪装,叫她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头顶檐铃因夜风吹拂而叮当作响,身后传来三叶的声音:“起风了,回屋吧。”
林歇拢了拢外袍,脚下却没动:“三叶。”
三叶:“你说。”
林歇微微侧头:“我已拜托殿下,要不了多久,长夜军外出任务的次数便会增加,你想法子,安排他们在任务途中诈死。”
三叶:“诈死?”
“嗯。”林歇点头:“每次诈死的人数与人选你自己安排,我没将我的目的告诉长公主,长夜军内部人员有多少,是死是活也只有陛下知道,只要安排妥当,应当能瞒过靖国公。能瞒过他,便不会有人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三叶不解:“长夜军若想撤出皇城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何要让我们用这种法子脱身?”
林歇:“长夜军要撤出皇城确实不难,可撤出之后呢?长夜军依旧会在,你们又要如何自处?倒不如彻底毁了长夜军,这才叫真的脱身。”
三叶还是迟疑:“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林歇转身面对三叶,垂落的长发被夜风带起,说出的话语也险些被头顶作响的檐铃盖过,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环境,但至少能保证林歇所说的话,只有三叶一人听到——
“有,先前废帝在位,长夜军隐而不出还可以说是废帝的皇位来的不正,可当今却是顺应先帝诏书继位。长夜军若故技重施,只会叫人觉得长夜军以武力自持,但凡皇帝不合意,便要撂挑子不干。这样一来无论过了多久,无论皇权如何更替,长夜军都会成为掌权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既然信任不在,长夜军也回不到过去,还不如直接毁了,也能免了被追查的麻烦。”
三叶不语,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林歇知道她为什么沉默,如果长夜军仅仅因为死亡的威胁和她的三言两语就能选择叛逃,那长夜军绝无可能趟过岁月的河流,历经百年直至如今。
林歇:“我知道你们不一定会听我的话用这种方式离开,可我还是想试一试,若你们……”
三叶打断林歇:“我知道了。”
林歇:“嗯?”
“我们这些老人是不会离开的,但与你年龄相差不大的那些家伙,以及在你之后进入的新人……”三叶笑了笑:“也许是受了你的影响,那些孩子似乎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我会安排他们,照你说的做。”
“你们真的不走?”林歇问。
三叶摇头:“不走。”
林歇叹气,踩着木屐往回走:“行吧,随你了。”
大不了她再想想别的法子,只要人没死,就还有希望。
林歇回了屋,踢开木屐爬到床上,三叶去给林歇拿来了一个汤婆子,塞到了林歇的被窝里。
林歇在被子里脱掉了厚重的衣服,只着一件里衣,抱着被厚布裹着的汤婆子,脸上渐渐浮现出猫儿似的舒适惬意。
虽然没有夏衍抱着舒服,但也凑合了。
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抱着夏衍睡觉啊。
林歇在被子里踢了踢脚。
……
如夏衍所说,家宴之后的第三天他便去了军营,就连中午也不曾来过书院。
事实证明夏衍是对的。
因为夏衍这一消失,再出现已是冬至前一天,若初次欢爱后夏衍失踪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她一定能被活活气死。
冬至过后再过一个月左右,书院便会闭院,直到年节后才会让学生重新回来念书。
书院闭院之前有一场大考,大考后还有年末大比,年末大比是众多书院一块联手举办的,说是书院之间友好切磋,但因涉及各个书院的荣誉,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那都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冬至将临,一个不算特殊可也算不上寻常的日子,也要到了。
终于回来的夏衍怕林歇着凉生病,就没再带林歇去旧书楼,而是直接与她和夏夙夏媛媛一块在铺设了地龙的食堂吃饭。
君鹤阳自然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能接近夏夙的大好机会,也跟着凑了过来。
众人说话间,夏衍正监督林歇喝汤,并问了林歇一句:“十八岁的生辰,想怎么过?”
众人顿时静默。
林歇苦着脸咽下那味道奇怪的药膳汤,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夏衍:“冬月廿七,你的定帖上有写。”
夏夙这才反应过来:“林歇你是冬至那天出生的?”
林歇把汤放下,点点头道:“嗯,听说我娘生我那年天气异常得冷,还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家中的屋顶都被大雪压塌了,唯独产房没事,我爹心有余悸,这才给我和我妹妹,取了安康安宁这两个名字……我不想喝了。”
林歇说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勉强维持了一贯平静的语气,只在桌下狠踢了夏衍的腿,朝夏衍发了脾气。
夏衍随便她踢,嘴上依旧冷酷无情道:“喝完。”
将军府给林歇准备的三餐药膳,方子都是找寻医阁讨的。
陈晋知道此事后别提多乐了,只因他早早就想让林歇一日三餐都改用药膳,好慢慢调理她的身体,只是林歇一直都不肯,如今有了机会,陈晋立刻就将自己早早备好的药膳方子拿去寻医阁,让寻医阁找上将军府,把先前给将军府的药膳方子改成了陈晋写的。
因是针对林歇的身子开得药膳,那味道别提多难入口了。
夏衍最开始也是心疼的,只能拿别的好吃的哄着她,让她勉强把药膳吃掉了大半,但等发现这些药膳对林歇确实有用,他就开始狠下了心,要求林歇必须吃完,吃完了药膳才能吃好吃的。
就连过去一段时间没来书院,他也特地叮嘱了夏夙和夏媛媛,让她们两个看着林歇吃。
林歇面对夏夙夏媛媛实在拉不下老脸耍赖,只能乖乖把药膳都给吃了,等夏衍回来,她自然又犯起老毛病,吃一点就不吃,让夏衍只能逼着她吃。
等把小份小份的药膳都吃完了,林歇捧着奶香四溢的蛋羹坐到了夏媛媛身边,故意离得夏衍远远的。
夏衍手痒要把人抓回来,被夏媛媛无奈拦下:“好了好了,先说说林歇过生辰的事吧,我记得北宁侯府去年和前年都替林安宁办过宴席……”
话没说完,夏媛媛就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林歇倒是不在意,吃着蛋羹接了一句:“今年应该还是没有我什么事。”
夏衍默了片刻,问了一句:“能出门吗?”
林歇抬头:“出门?”
夏夙一拍手:“对啊,能出门吗?能的话,我们大可以找家酒楼摆一桌,等吃完了再一块去逛清平巷,听闻那边新来了一队杂耍班子,也能看个热闹。”
林歇想了想,点头:“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十八岁了!!!!(呐喊)
蠢作者待会儿要修改前面章节的错字和莫名多出来的标点符号,如果有更新提示那毫无疑问不是二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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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点心兒、25756517两位小天使的地雷!(蠢作者飞扑熊抱送上一个亲亲)
谢谢冷偌离小天使的手榴弹!(先送上亲亲抱抱举高高套餐,再把蠢作者的友风子水彩颜料双手奉上,至于画还得再等等(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