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空间比秦砚北常用的那辆小,云织上去关门后,跟他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缩短。
以前她觉得秦砚北会嫌弃排斥,跟他在同一辆车上的时候都尽量紧靠门坐,现在不得不挨着他,浅色羽绒服的衣角蹭到了笔挺的西装裤,随着司机启动行驶,过减速带微微的颠簸下,发出很轻的沙沙声。
云织满腔的话想说,到了嘴边又一时不知道先说哪句好,她正视前方,隔几秒就侧头看一下他,等真的组织好语言,鼻尖和眼眶生理性的酸意忽然止不住了。
她这个遇到事就会延迟泪失禁的体质,很多年了也没改好。
别人泪失禁,都是现场不能憋泪,会控制不了的哭,她却很反常,不管多大的问题,发生的过程里都能正常应对,但一旦告一段落,说不准哪一分钟就可能泪腺失控。
不是她想哭,她也没有软弱,可没办法,虽然自己都很烦,就是约束不了这种麻烦的生理反应。
云织带着鼻音轻声说:“对不起,等我五分钟。”
说完觉得太长了,又改口:“三分钟。”
泪意这会儿已经上来了,她嗓子又哑,在身旁男人听来,软语的腔调里搅满受尽委屈的酸楚可怜,连绵绵气音都在发抖。
云织快速打了个手势让秦砚北稍等,随后朝着车窗方向侧过身,避开他审度的视线,咬紧嘴唇以免出声,眼泪很快涌出来,滴滴答答坠在腿上。
她心急,盼着这一场能快点哭完,别耽误她跟秦砚北说话,就想着要不加大点强度,总量不变,应该能缩短点时间。
云织深吸口气,试着激化自己情绪,泪确实流得更多,她一见有效就更赶进度,脸颊涨红,连带着耳朵颈侧也泛出薄薄一层血色,结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哭出了声,她马上捂住嘴咽回去。
问题是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存在感太强,听到她哭,他明显不适应地动了下身体。
云织回过头对他表示抱歉,但泪还蒙着一层,视野模糊,看不清他的反应,她只能粉饰太平,习惯性地朝他笑了笑。
上午阳光从秦砚北那侧的车窗透入,丝缕的金色织成网,落在咬唇流泪的姑娘身上,晃得睫毛间一片碎钻。
秦砚北不记得自己的手指是什么时候扣紧的,或许从她最开始掉眼泪起,那些欲盖弥彰的掩饰,不敢让他看见的瑟瑟躲避,无依无靠缩在一边闷头去哭,回头面对他又装作镇定的表情,都在无声又有力的,一寸一寸进犯着他不太平和的神经。
怎么这么爱哭。
问题他都已经解决了,没让她吃亏,还哄不好?
刚才去学校那会儿他没在旁边,她这是受了多大委屈。
秦砚北喉咙到肺腑犹如被粗粝的羽毛来回刮蹭,按捺不住想咳一声,更想做些其他的。
他忍耐告罄,伸手拽住云织的帽子把她扯过来,抽出张纸抹了抹她沾湿的下巴,几下之后就看见那片皮肤居然被蹭红,跟奶白皮反差明显,简直像在他手里遭了多大的虐待。
又爱哭,又脆,一碰就红。
这么麻烦。
太子爷沉着脸把纸扔一边,没空去找什么更合适的工具,近距离目睹着云织湿漉漉的眼睫,烦躁得直接伸手,用掌心指腹给她擦泪。
动作看着凶神恶煞,真落到脸上却意外的轻缓。
他体温偏高,随着反复摩挲又在持续向上走,云织到这一刻才反应过来秦砚北在做什么,脸上被他擦过的地方都在灼灼升温。
云织下意识呼吸放慢,睫毛混乱地一抖,正好在跟他手指摩擦。
她紧张得赶紧往后退退,哪敢让太子爷干这种活儿,他这是被眼泪烦到什么程度了,才会放下身段。
索性这会儿哭得差不多了,云织快速把残余的水迹抹干净,小声清清嗓子,从包里把卖画和南山院的相关手续都拿出来,双手交给他,郑重说:“砚北,我知道是你在帮我,谢——”
秦砚北手还是湿的,他攥了一下,淡淡睨她:“我不听谢。”
她什么意思。
态度怎么变这么快。
刚才还哭得脆弱无助,勾着他不得不靠近,他才擦那么两下,转头就公事公办了?至于端得这么正经,还要谢他?
都已经那么爱他了,因为一个恋爱试用期就满心雀跃的,今天他顺手帮她解围,她对他不应该比以前更热切?平常乱摸乱抱妄图索吻,不是都挺能耐的。
现在又跟他装。
就爱欲擒故纵若即若离,成心钓他是吧。
云织后面的话咽回去,想想是这样,秦砚北主动帮她这么大的忙,不会需要一个简单的谢,在今天的事面前,这句话未免太苍白无力。
她手里捏的两份天价资料,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更主要的,是套着冰冷外壳的细心照拂。
从出事以来,她一直害怕牵连到他,他却不动声色对她张开羽翼。
她有自知之明,很清楚以秦砚北的身份和性格,不可能单纯是为了她才做这么多,探究让他伸手帮忙的主要初衷,应该是为了避免事情进一步闹大,会被有心人捕风捉影地波及到他身上,影响秦家声誉。
可她受了太子爷天大的庇护就是事实,即使她只是众多因素里最小的那个,也一样对他感激和感动。
一束强光照下来,她哪怕在黑暗中沾到星点亮度,都会仰望光源,何况这束光,明明白白就是和她切身相关的。
云织收起那些不够掏心的礼貌气,直视秦砚北的眼睛说:“我从昨晚知道这件事开始,就很害怕给你添麻烦,想尽快解决好,别让你知情,结果还是传到了你那里,让你因为我费心费时间。”
她抓紧两个文件袋:“还费钱。”
买画和买房子的钱她当然会原封不动还回去,但一下动这么大笔的资金,对秦砚北也不可能毫无损失。
而且太子爷这一轮轰炸下来,她后续将得到的益处根本计算不清。
秦砚北下颌绷着,表情看不出波澜:“继续说。”
云织缓缓把头垂低:“你已经帮我很多次了,救命那么大的恩情,我除了来照顾你都没有什么可以回报,这次更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报答你。”
她简直说不出口:“对不起。”
越欠越多,恩情越来越大,她却只能说空话。
秦砚北被她气得微微失笑。
他想听这些?
按正常的节奏,以云织无处安放的情感,第一步用眼泪瓦解他的防线已经做完了,效果显著。
那接下来不是应该趁机扑过来,放开胆子跟他亲近,哭诉心里压的委屈难过,骗取他的心软,解释为什么昨晚没加他,再抓住他某一瞬间的壁垒薄弱,顺理成章提出想搬出宿舍,今天就回去收拾行李跟他住进南山院?!
住c9要是实在难为情,大不了住a区刚买的那栋,好歹离得近,方便她勾引。
现在倒好,她一本正经,就是不进正题。
怎么,逼他?
呵。
未免可笑了。
这种事,她难道指望他来推波助澜?!
秦砚北斟酌着怎么让云织上道,说两句他爱听的,那边云织的电话就响了,来电人唐遥。
云织估计是学校方面有了反馈,怕误事,不得不在秦砚北愈发没温度的打量里接起来。
唐遥说:“织织,刚才院里几个领导来过了,放心,夏露证据确凿,学校方面肯定站你这边,现在大家关注的重点在sin上。”
她顿了一下又继续,有点不认可的气闷。
“说起来,那会儿你走之后,江学长还无意中提了一句,说sin本来就很红,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跟别人公开,不知道这次是谁背后帮的忙,对你有点直接粗暴了,就不怕学校里有人怀疑拍卖会和南山院都来得太过巧合,背后指点说你被包之类的。”
“而且……他还担心你从普通学生突然到单幅作品百万级的画手,一下子负担不了这种盛名。”
车驶入一段必经的地下隧道,刚进入的几秒钟里,车灯还未感应到光线打开,通道里的光也没来得及照到入口,四周短暂的暗下来。
靠窗坐着的男人面无表情,阴影大片覆盖,蚕食着他冷戾的侧脸,眼底本来蓄积的温度几乎顷刻就消失殆尽。
云织没有特意去看秦砚北,心平气和说:“在我已经被怀疑成包养的关头谈温和?合适吗?”
“大家都在歇斯底里,只有我温和地对别人说,偷拍是错的,污蔑是错的,我没做过不道德的事,我是被冤枉的。”
“然后更多质疑再一层一层堆到我身上,指着鼻子问我,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被泼脏水?证明不了,那就是狡辩。”
“我站在人群中间努力发声,狂风骤雨突然就来了,把那些声音都清扫干净,把我托到了天上,我却要反过来嫌它太激烈吗?”
“可能嫌它的人本身不是狂风骤雨,当然理解不了它的行事作风,但我能,我非常感激,至于负担不了盛名之类的……”
云织安安静静笑了一下,语气温柔笃定:“把我托到天上,是靠风帮忙,接下来能不能在天上站住脚,要靠我自己的本事,我还不至于软弱到连尝试都不敢。”
隧道两侧长亮的灯早就透进车里,缓慢却执着地照亮秦砚北半垂的眼睫,从漆黑睫毛间向里渗入,直到染上微不可查的热度和笑意。
他余光扫过云织,手指微动,勾了下她散落在他腿边的衣摆。
偶尔他会觉得,云织像个软绵绵的毛绒小兔,外表天然无害,看似很好摆布欺负,实际她内里自有骨架,撑着这幅乖柔的身体,真要是把她戳狠了,对方也会伤筋动骨。
唐遥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除了太子爷谁能干这事,我看江学长八成是嫉妒了吧,对了还有件事,院里领导说想给你调换个宿舍,免得你继续住这儿心里不舒服。”
她不放心问:“你怎么想的?我后面一段时间应该的都不能住校,你要去跟新舍友们磨合吗?”
云织早就考虑过,不是因为出事才做的决定,她果断说:“不了,我准备搬出去,今天sin的事曝光,不适合再住学校里。”
秦砚北回暖的视线在云织说完这一句后,陡然又往上跳了几度。
……这还差不多。
他唇边若无其事敛着,手搭在膝盖上缓缓收拢,又放松开,蹙眉瞥她一眼。
烦不烦,怎么还没聊完。
下一秒云织就补充:“我已经看了学校附近的房子,有一套不错,打算今天就交定金,尽快搬过去,毕竟南山院距离太远,别人看到我住校门口,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唐遥刚要出声,云织的手机就猝然被人抽走,利落地把通话挂断,轻飘飘往座椅上一丢,一双风雨欲来的深黑瞳仁沉沉盯着她:“云织,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你上车以后,我给你这么多机会已经可以了,别不知好歹。”
云织愣了,不是,太子爷什么意思。
是她刚才哪句说错惹到他了?
她怎么连去校门口租房都是不识好歹。
云织一时没跟上秦砚北的节奏,眼睛不自觉睁大,也不好意思深问,抿着唇看他,希望能得到点提示。
她眼窝鼻头还有浅红色没退,乖乖懵懵靠在车门边,很怕他发火的样子,显得孤单无助,可怜巴巴,随时能大哭一场似的。
秦砚北实在忍无可忍。
可以,有手段。
就这么故作懵懂的逼他,非要让他主动提出来。
她现在是不是太恃宠而骄了!
秦砚北压着情绪,语气阴冷:“需要我提醒吗?自己说过的话转眼就能忘?张口闭口要报答,你除了近身照顾我,还能替我做什么?”
云织发誓她有点懂了,再给她十秒钟分析一下——
秦砚北被她这幅纯然面孔踩到底线,避免自己接下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直截了当通知她:“下午去宿舍把行李收拾好搬过来,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照顾我,听见没有。”
云织思路当场打通。
……他是让她去南山院住,肩负起照顾他身体和心理的重任?太子爷这是终于态度松动,肯让她接近了?!
这么一来,她报恩成功就指日可待。
她总算能为他做事。
云织看到报恩的曙光,是真的有点想哭了,生怕秦砚北嫌她态度不积极,倾身上前,在他眼皮底下诚恳点头:“砚北,我保证今天之内完成任务,收拾行李去你家。”
秦砚北一口郁气懒懒地散开。
呵。
这女人在恋爱里还挺要面子。
东拉西扯,故意刺激,非等他提出来不可。
看看现在,笑得跟灌了蜜一样,就这么想跟他同居,长着一张清纯脸,都不知道害臊。
说到搬进南山院,云织先想到的是房租。
虽然是报恩,方便照顾秦砚北,但也不能心安理得免费住人家的大房子,只是她事先准备的预算对于太子爷来说简直是羞辱,根本张不开口,如果拿更多钱,她有预感,他八成会生气。
云织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光拿钱衡量确实不好,于是在下车前,试着用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跟秦砚北商量:“我住在南山院的期间,可不可以每个月给你画一幅画来抵房租?”
她的价码还是太子爷亲手给抬上去的。
秦砚北目光跳了跳,不为所动:“那要看你画什么。”
云织想起南山院偌大一栋房子里没有一副挂画,猜秦砚北可能是不喜欢,这种情况,一般给他本人的画像更好接受一些。
她如实说:“我擅长画场景,相比之下,人物稍微有点薄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画像。”
秦砚北完全意料之中,唇边略微扬了扬。
当他不知道么,她那些遮遮掩掩的小心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是想借每个月画像为名,把他当人体模特,借机观察他身体吧。
上次利用巧克力乱摸,这次肯定是变本加厉了。
秦砚北的想法也不算太错,云织承认她的确有那么一点点私心,自从上次意外看过秦砚北的肌肉线条走势,画室里的那些石膏像就再难入眼了,很想有机会能再观摩一下。
太子爷没正眼看她:“拿我当练习,你可以。”
云织最后也没弄明白,是正常的“你可以”,还是阴阳怪气的“你可以啊”,反正他没正面反对,她就当他答应了。
回到c9后,郑阿姨煮了安神的茶,云织吃过午饭后接到了民警电话配合调查,等结束后,她去学校整理行李。
大学里消息传播速度极快,半天过去,她是sin的事已经成了基本常识,走过的一路上各种注目礼,进宿舍也被围观,云织始终好脾气地浅笑,没有再去计较早上的事,也没过多回应别人的热情。
蒋月还在宿舍,看见云织回来,眼睛红了,站在墙边哽咽着说:“对不起,今天我配合夏露骗你了,我希望,希望……”
希望得到原谅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看见云织沉默地收拾东西,蒋月轻声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纸盒,放在她桌上。
云织停了一下,还是打开,里面装着十管未开封的颜料。
蒋月没勇气看她,轻声道歉:“其实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容忍我偷用你的颜料,我这个月的钱只够买十管,其余的等下个月还你。”
云织摸了摸,又放回她手里,眼睛微微弯起,有了一点暖色:“你还给我,那就是我的了,我想再把这些送你,当成礼物。”
行李不多,大件的云织就直接寄存了,等给秦砚北报完恩再用,最后手里只剩下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装着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
她见时间还早,唐遥也有空,而秦砚北还在外面忙公事,肯定不会太快回南山院,于是约了唐遥去商场。
把颜料给舍友当礼物,她才后知后觉想到应该给秦砚北也准备一份。
他今天帮她,她就算无以为报,感谢的礼物总该有的,不能就这么轻飘飘揭过。
唐遥对怀城各大一线商场熟得像回家,给云织仔细分析:“你看啊,要给太子爷送礼物,那讲究可太大了,他那样的性格大概率不会戴配饰,唯一的手表,便宜了戴不出去,贵了咱买不起。”
“艺术品的话,你已经答应了给他画画,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其余的再挑挑拣拣,也就衣服还算合适,没有太多歧义,而且就算咱选的不够贵,他在非正式场合或者居家还是能穿的。”
云织表示同意,被唐遥拉着第一次进了据说怀城天花板的商场,逛完一圈,只有常见的那些奢牌她认得,其他都很茫然。
唐遥帮她挑了个价位适中,又很有腔调的设计师品牌,云织负责选,眼前自动构建秦砚北换上衣服的情景,想多了有点晕,按着额头勉强挑出一套休闲衬衫和黑长裤。
不能再看了,再看更为难,不管哪套,他穿上都会出彩。
云织逛街向来神速,半小时不到就把礼物买好,出商场依然没到秦砚北回家的时间,她心里惦记雁雁的伤,趁着还有空,索性提着衣服纸袋先去了一趟画廊。
画廊店员一见到袋子上的logo就激动尖叫:“我男朋友最喜欢的牌子!”
可惜太贵,只能看看,哪能买得起。
云织笑着解释:“还人情的,所以买的贵了点。”
店员拉住她:“织织,能不能拿出来看看,我还没见过实物。”
云织当然同意,把一套黑白搭配的衣裤从袋子里取出,展开给她看,意外发现裤子比挂在店里的时候多了两道小折痕。
店员积极说:“估计压到了,不如放那边沙发上平铺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云织暂时不走,就按她说的把整套都平铺好,回身去猫窝里看雁雁。
雁雁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傲娇的脾气倒是见长,嫌弃云织来的次数不够多,扭着头不给摸,屁股对她。
云织耐心哄了好一会儿,又雨露均沾地摸摸身边其他几只小家伙,无意中数了数,发现少两只性格最特立独行的成年猫咪。
这两只虽然不算黏人,但平常见她来了,一般都会来贴着,今天居然反常。
云织不太放心地站起身,想去楼上找找,刚走出两步,就听见店员疯狂惨叫,她心一坠,急忙往声音方向跑,以为是人或者猫出了什么事。
但等转过去一看,她脚步定住,慢慢蒙住眼。
二十分钟前还妥帖平铺在沙发上的一套新衣服,被两只猫分工明确地抓烂,一个负责衬衫下摆,一个负责长裤内侧,现在已经褴褛得不能入眼,这要是让太子爷看见,多半会直接把她打包扔出c9大门。
而两只猫丝毫没意识到做错什么,甚至齐刷刷看向云织,圆脸大眼睛上露出期待,等待夸奖这份杰作。
云织顾不上心疼,想赶着再去买一套,礼物要是隔天才送,未免显得不够真诚,等她点开想找唐遥,才终于看到一整排的好友申请。
除了最开始两条是熟悉的秦总特助,后面那些连头像都懒得放,名字只是个标点符号的人,备注里居然写着秦砚北。
云织屏息把两个号的申请都点了通过,第一时间打开跟秦砚北的对话框,想跟他解释一声自己没看到,就见上方开始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等了将近五分钟,还是没有消息发过来。
最后反而是秦总特助抢先跳出来一条,公事公办的口吻:“秦总快结束了,一小时左右到家。”
云织没办法,一个小时肯定不够去商场来回,只能改天再买,但抓坏的衣服那么贵,扔掉也很可惜,她翻来覆去看了看,衬衫坏了下半截,裤子坏了大腿内侧。
她以前跟奶奶学过手工缝纫,要是把抓花的部分剪下来,其余完好的布料还能做些其他东西,就不算太浪费了。
云织带着行李箱和纸袋回到南山院,郑阿姨已经在厨房忙,明确表示不用帮忙后,云织就先上楼放箱子。
眼看着还剩下半个多小时秦砚北才回来,云织就想着借用他衣帽间里的挂烫机,把抓坏的衣服熨烫平整,方便剪裁,等处理好,她有空就能做手工了。
秦砚北的衣帽间没有锁,云织之前帮他拿衣服进去过,对布局不陌生,她带着楼下拿上来的剪刀,把衣裤熨好后,现场就剪掉了不能用的部分。
最后剩下的有点不堪入目。
衬衫胸口以下没有了,长度只到肋骨上沿。
裤子的两边大腿内侧被切掉,从腿根一直到膝盖上面都是空的。
云织多看了两眼,莫名有点脸红,剪得实在太均匀了,如果不知情,说不定会以为本身就这样,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弄出了什么不太正常的东西。
她把衣裤折好,先放回袋子,手上拿着剪下来的碎布料,以及地上散落的一些小线头,出去找垃圾桶处理。
秦砚北路上让司机快开,比通知云织的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回到南山院,他控制着轮椅,乘电梯直接到二楼,下午跟合作方的董事见面,对方一个男人居然满身香水,他当场沉了脸,对方也知难而退。
但衣服上沾的味道却没那么容易去掉,时时刻刻攻击神经。
轮椅目标明确地朝向衣帽间,秦砚北推门的一刻,就知道有人进来过,他不急不缓让门缝嵌开得更大,目光随即就落到衣柜边一个枪灰色的大号纸袋上。
……衣服?
秦砚北顺手带上衣帽间的门,“砰”一声关紧,靠近那个纸袋。
郑阿姨从来不会进他的衣帽间,只有云织,她放这个能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偷偷买给他的礼物,又不好意思当面给,怕被拒绝。
秦砚北略俯下身,伸手碰到纸袋的提手,慢条斯理拎起来打开。
白衬衫黑裤子,倒是稳妥,显然是为了他肯穿上。
秦砚北深黑眼里浮起若有若无的亮色,手指触摸到衣裤,从袋子里抽出略微展开,极短又极漫长的几秒后,太子爷僵住不动的手腕才猛然用力,把掌中的布料攥紧,想扬手丢出去。
动作都做了,脱手的前一刻却克制着收回,苍白五指向里扣,把这两件不堪入目的鬼东西抓成一团,耳廓隐隐多了一抹异色。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下限!
第一次送他礼物,送的这是什么!
上午还一脸纯真地说要去学校附近租房子,晚上登堂入室,就胆子大到敢往他衣帽间里塞这种不正经的衣服!
他就知道,纯情都是伪装的,她以画画为名想研究他身体,结果才同居第一晚就迫不及待了,妄图让他穿上这种破烂衣服给她看?!
做梦。
他是不是太惯着她了,惯得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就应该把这些拿出去扔到她身上,让她清醒清醒。
郑阿姨每天这个时间点会丢垃圾,楼上的所有垃圾桶都已经整理完,云织不想给她增加工作量,就跑到一楼处理了剪下来的废品,才重新回二楼。
一靠近衣帽间的门,云织就敏感意识到不对了,门已经关紧,不是她出来时候的样子,没有别的可能,肯定是秦砚北从地下车库的电梯上来的,她没看见。
想到里面袋子里那两件残缺衣服,云织头皮有点发麻,小心地敲门:“砚北,那个,里面有个袋子是我的,落下了,你不用看,留给我收拾就好。”
衣帽间里没有动静。
云织不安地轻推了一下。
许久后,秦砚北低冷磁沉的嗓音才满含戾气地响起:“等着。”
衣帽间里,太子爷微微咬着牙关,视线凝在门上。
云织那是什么声音?被他发现这个,羞愧害怕得打颤了?现在才知道后悔难为情,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低下头,再次审视了一遍手里的破布料。
……她竟然会喜欢这种风格。
看着温温柔柔,怎么能审美猎奇至此。
爱看男人穿这么暴露的?
平常藏得倒是挺深,怪不得上次想脱他衣服,原来是好这口。
云织又喊了一声:“……砚北。”
秦砚北拧眉。
看看,勾引他胆子能上天,被发现了就秒变小可怜。
又拿哭腔刺他。
没用。
再怎么表演,这种东西都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云织在门外度秒如年地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衣帽间里传出男人冷锐的声音:“……进来。”
她得到首肯,迫切地推开门,意外看见太子爷身披一件浴袍坐在轮椅上,虽然衣着不正式,但不知怎么气场全开,就很慑人。
云织瞄了眼袋子,空,空了。
她喉咙干涩地咽了一下,视线重新定格到秦砚北那里,想把这事跟他澄清,她真不是拿两件破衣服羞辱他。
云织张开口,第一个气音还没发出,就现场亲眼目睹太子爷一脸忍受到极限的烦躁,皱着眉缓缓打开随意披着的浴袍,直到彻底从肩上取下,扔到脚边。
而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领口袖扣一丝不苟,布料却在胸口以下凭空消失,完整露出紧实舒展的大片肌理,堪称精工雕刻。
腰间皮带勒紧,剪裁合身的黑裤缺了整整两片衣料,自然弯折的长腿内里,筋络线条绷得让人鼻腔发热。
他就这么抗拒又随性地靠着轮椅,略抬起下巴凝视云织。
眉心里有如刀刻,嗓子像滚了砂石,是哑的。
“我接下来还有会议,最多给你五分钟,你抓紧时间。”
云织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掩住鼻尖。
太子爷气势不减,如在王座,抬手叫她过来。
“快点,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