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知楼的大门打开着,一楼空间基本都被雨声占满。
徐倾一动不动立在玻璃门边上,亲眼看着云织被秦砚北接走,那只天文数字的包平放在雨里,被一双可能不足百元的鞋子轻轻踩踏。
她斜后方七八米的地方是走廊拐角,藏着两道不平稳的呼吸声,唐遥死死捂着嘴,尽可能平复心跳。
刚才她被徐倾气得要死,差点就忍不住冲出去,幸好旁边的江时一硬是拽住她,她才稳住,不然肯定被秦砚北撞到,今天八成要死无全尸,还会耽误云织。
唐遥如履薄冰地瞄着外面的情景,确定秦砚北真的走了,才借着大雨的噪音,极低地说。
“徐倾就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长大,条件也不好,父母爷爷奶奶都使唤她,不把她当回事,她自己从小过的是婢女日子还差不多,本来挺可怜一人,居然好意思反过来说织织。”
江时一脸色冷肃,从他的角度早已经看不见云织了,但眼睛还盯着她站过的位置,蹙眉道:“这个是重点吗?你现在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
唐遥焦心地抿住嘴唇。
她从去南山院接云织的那天起,就没安稳过,当时车接近c9,被秦砚北的车发疯似的直接别住,她快吓死,只能紧急刹车,毫无办法地被困了大半天才恢复自由。
但云织就彻底失去消息,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云织还在秦砚北家里。
她脑补了无数,大概能想象到怎么回事,绝对就是按她之前开玩笑说的那样,两个人之间问题爆发,太子爷把织织给锁起来了。
秦砚北声名在外,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尤其对一个女人,想要什么根本是轻而易举,云织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她用尽可能联络云织,结果都是失败,担心到几乎要去报警的时候,江时一突然找到她,说已经知道了情况,要不惜一切和她把云织救出来。
她却反而迟疑了。
根据她的了解和云织的描述,秦砚北虽然危险系数高,但对云织一直很好,否则她也不会常开两个人的玩笑,真要贸然去救,她有些怕弄巧成拙。
她跟江时一说:“我想再等一等,不管怎么样,至少织织的人身安全应该——”
江时一那时激动地打断她:“你如果不敢,我就一个人去,你能比我更了解男人的想法吗?你总不会以为,他困住云织,就是单纯好吃好喝养着?秦砚北是什么人你没听说过?”
他掷地有声:“现在都在传订婚,他又把云织关起来,这不就是强迫?非要等到云织出事,被抬出南山院,或者他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对她做完了,才去救?你就不怕织织想不开?”
她不得不动摇,无法否认江时一说的这种可能性,而且很显然,他怕的都在理。
无论如何,救出来再做打算,总比让云织一直失去自由要好得多。
昨天她辗转打听到,《迷雾》剧组要请sin画海报,多半是约在学校见面。
她就早早赶过来守着,终于接到云织的电话,得知她的确切位置。
但行知楼前门有秦砚北,后门也有他的人盯着,所幸她还知道一个隐蔽的侧面小门,除了擅长半路逃课的本院学生,基本没人知道,才溜了进来。
她最后的顾虑,也在云织的那通电话里打消掉。
“织织电话里跟我说了,虽然含蓄,但我能听懂,”唐遥拧眉,“她现在是被秦砚北控制着,不能跟外界联系,看秦砚北的反应,也的确是在时时守着她。”
“可惜被徐倾打扰,没找到机会跟织织面对面……”她叹气,“不然就能当面跟她商量,问问她的想法。”
江时一攥着拳,目光深沉地看向两个人走的方向:“织织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想尽快解脱出来,谁会愿意被一个有精神疾病的疯子困住。”
他又缓缓说:“我知道你对秦砚北的信任,都是因为这段时间织织给他报恩,那如果我告诉你,他根本就不是织织的救命恩人,而且他本人心知肚明呢?”
唐遥愣了,几秒后腾的站直,震惊问:“……你什么意思?!”
江时一立即替她捂住嘴,免得她声音引起别人注意。
他浅黑眼睛透着伤怀,把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片烧伤的疤痕:“当年在火场救她的人……本来是我,我对她一见钟情,救她也是心甘情愿,但是不想用这个恩情给她施压。”
唐遥眼睛睁大,一堆疑问堵在喉咙口。
江时一不让她说话,垂下眼,轻声道:“尤其看到织织对恩情这么在乎,我更想凭自己追到她,如果不是秦砚北这么过分,我也许还会瞒下去,至于其他的细节,等织织脱困以后,我都会当面说清楚。”
“现在,”他像个隐忍赤诚,却受到伤害的可怜人,抬眼看唐遥,“你不会再觉得秦家那位太子爷安全了吧?”
江时一往墙边靠了靠,五官被挡在墙壁的影子里:“其他的我来安排,你只要在必要时候配合我,近期最好的机会,就是开学以后,下周的招生视频拍摄,不管什么代价,我都会把织织救出来,让秦砚北找不到她。”
云织被推进车里,后排和前排之间提前降下了挡板,形成相对私密的空间,看不见驾驶座上司机的情况。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把掉在雨水里的包捡回来,不管这个包是多少钱,要送谁,都绝对不能这么扔了,她刚才被秦砚北拎起来,不得不踩的那一下,脚尖在鞋里都是拼命蜷着的。
她往前一动,面前光线就被男人高大身影遮挡住,他的伞都撑在她头上,自己发梢和肩膀已经湿了,西装上洇着斑驳的痕迹。
眼看着车要启动,云织急切说:“包还在外面!”
秦砚北不为所动:“不要了。”
“怎么能不要?”云织以前就埋怨过他不会过日子,现在简直变本加厉了,她看徐倾的眼神也能猜到那包有多贵,“就算湿了,不是有很多专业修复的地方?肯定还能救得回来,秦砚北你不能这么浪费!”
“修复?”秦砚北目不转睛注视她,嗓音被玻璃上的雨声打乱,“那本来是给你的礼物,你收么?你收,我就去拿。”
云织这才意识到真正的问题。
她手指抓了抓座椅边缘,深吸口气问:“你刚才在门口说,签约礼物,你早就知道了是吧?《迷雾》剧组找我画海报,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徐倾口中那些话,我抢了她定好的资源,是真的吗?”
车窗玻璃上一面淋漓的模糊,秦砚北颊边线条紧了紧,瞳中深暗,有什么在无声地戳刺他,又固执忍耐着,冷着脸一言不发。
云织跟他要吞人的视线相撞,胸口像被牙齿密密麻麻咬着。
她绷着声音说:“秦砚北,我感激你一次次出现帮我解围,但是你又给我戴着镣铐,你想要的追,就是这样一边捆着我,一边希望我能接受你吗?”
“我是想赚钱,想在油画圈里发展得好,可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机会我能慢慢挣,不需要拿别人的,”她哽了一下,郑重看他,“论资本,谁也比不过你,可感情本身就不是谈生意,你把我拴在身边,切断我跟别人联系,用抢夺砸钱的方式来追,除了自欺欺人,还能换来什么?”
云织眼睛总是温柔,深处又透着清亮的光,她手背挡住唇重重呼吸,坚持说完:“我留下不走,是因为我跑不出你的控制,你不断威胁警告我,其实心里很清楚,我就算退步妥协了,也都跟喜欢无关,秦砚北,不管你爱谁,都不应该是这样。”
“那应该哪样?”秦砚北哑声问,“我没被爱过,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像我妄想出来的那样,被你在乎一次?”
“你是想要我主动放手?”他似笑非笑地弯着唇,眼里涌动着涩疼的热意,“等我把镣铐解开,你不是第一时间就会扔下我?对你来说,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他脊背仍然笔挺,不肯弯折,低头定定看她:“你不如直接说,秦砚北,你如果病死就好了,就不用纠缠了。”
“抱歉,我还活着的时候,只会抢,”他狠狠抓住她,不容反抗地把她拽到腿上,“抢到了就是我的。”
“只是想到织织是我的……”他冷静低语,“就够我放下所有底线。”
云织谈判失败,干涩地咽着,不敢实打实往他腿上坐,努力抬着身体,把他手臂绷起的肌理抓出指痕。
她手机掉在了座椅上,忽然震动,收到两条短信,缩略内容直接显示在屏幕中间,是赵副导演发来的。
——“云小姐,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跟你澄清一下,关于海报,整个团队都是真心属意你,但中间徐倾被人硬插进来,我们碍于对方身份,实在没办法才搁置拖着。”
——“前几天秦总突然让人联系我们,加了大额投资,唯一要求就是把本该属于你的海报还给你,根本不是徐倾说的那样,你千万不要误会。”
信息闪现速度快,云织只是粗略地看完,心已经被揪住。
她误解他了……
而这个时候车突然启动,碾着雨水向前开,云织手一紧,被秦砚北握牢,强硬地跟她十指相扣:“包有人捡,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这件事。”
秦砚北按住她的腰,不再放任她躲着,把她扣向自己。
车的速度不紧不慢,离开行知楼门前,驶向校内主路,两旁开始有返校的师生,雨势渐小,很多人不再撑伞,三五结群走着。
这辆车实在惹眼,各种各样的视线停在暗色车窗上,看不到里面究竟是谁。
但对云织来说,车窗是单向可视,从她的视角望出去,车的旁边全是人,甚至还有认识的教授和同学,几乎是隔着一层玻璃跟她对视上了,如同被围观。
而她跨坐在男人修长的腿上,腰和手都被掐紧,他灼热吐息覆盖下来,带着无处可躲的侵略性。
云织忽然发抖,闭起眼向后靠了一下。
秦砚北一把拉回她,继续触摸着她耳朵上那道被香水瓶碎片割出来的伤口,因为淋了一点雨水,而有些不正常地泛红。
车里没有医药箱,没办法常规处理。
秦砚北抚着云织的下巴让她转过脸。
车的速度很慢,故意缓缓穿过细雨和两侧热闹的人潮,仿佛被千万人注视祝福。
秦砚北倾身压迫过去,含住云织凝着暗红色的白皙耳垂,舌尖眷恋刮过,唇齿间都是她淡淡的血气。
“织织……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