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终于知道了这只特别的雪花白鹅的名字。
在落霞与春水之间,那只白鹅在星月湖上游来游去,愉快又平静。
不过太阳已经落山,是要回去的时候了。
夜里是魔气容易暴动的时间。今日虽然不是朔月的极阴之时,但依然容易滋长黑暗与阴诡。他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或许会再次给这只白鹅带来无法控制的灾厄。
虽然他好像已经带来了。
于是莫不闲又看了一眼那还在湖面上的白鹅,就转身离开。
司云绯原本正处在被猜到了名字的愉快中,抬头就发现大魔头转身了。
她顿了一下,还是飞快的拍着翅膀向着湖边游去。
她真不是舍不得,只是这地方好歹算是她的家,客人走了,她这个主人怎么都得送一送才对嘛。
于是莫不闲就听到了身后那只叫云绯的白鹅,扑扇着翅膀、奔跑着小脚丫追过来的声音。很快它就追上了他。然后站在他的旁边对他人性化的挥动的翅膀。
“嘎!”
莫不闲转头看这只鹅。
他轻声笑了一下:“好吧。再见。”
司云绯快乐的在原地转了一圈。
“嘎嘎!”
明天见啊!明天咱们就可以出去溜达溜达啦!
莫不闲随意地抬了抬手往前走。
这只鹅还想溜达,要只有她单独一只鹅的话,怕不是刚上街就被抓了。还好有他陪着一起,也是这只鹅运气极佳了。
等大魔头的身影消失,司鹅云绯站在自己新的小花园里也放松了一下。
虽说一天接触下来大魔头还是挺善解鹅意的,但那种时不时就会显现的压迫感与恐怖感总是存在。
她知道那大概和大魔头昨天晚上犯的病有关,并不是大魔头自己可以控制的。但入骨的疼痛和濒死感产生的恐惧与戒备,也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所以还是在自己的地盘、自己一个人更轻松呀!
尤其是自己的地盘非常棒的情况下——
就像是独眼大管家说的那样,她湖边的小窝已经焕然一新。
一座几乎是和琼楼阁等比缩小的、适合她体型的小屋在她原本搭着金丝草垫的地方。原本的金丝芦苇被重新的炼制编织,编成了金丝芦苇的床垫搭在了一层漂亮的木床上。
而在金丝芦苇的床垫上,一个看起来就非常柔软的大大的白色软枕。司云绯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大软枕,但只要知道这个大枕头非常舒服、无论是窝在上面还是躺在上面感觉都极佳就可以了。
小屋的第和第三层被打通,做成了一个宽阔的观景台。
制作的人大概是想到她一只白鹅很难像魔尊大人一样坐到琼楼阁的屋顶去看风景,所以干脆就给她弄了个台子。最绝的是台子上没有座椅,但有一个任何人都会喜欢的藤编秋千。
虽然站在这个台子上只能够看到稍远一点的湖景,根本没办法像大魔头那样远眺白云山巅,但司云绯依然十分满意。
之后就是小花园。
比起她自己努力在珍兽园里寻找材料、自己刨坑自己移栽的小花园,显然还是专业人员制作的小花园漂亮美丽。在小花园里还有拐着弯的漂亮的鹅卵石铺成的路,司鹅云绯的黄色脚掌走在上面的时候,触感极佳。
总之,对于新家白鹅云绯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爽!
然后司鹅云绯就躺在她的小楼观景台上、趴在秋千上,一边晃悠着一边看着湖水的远方。
此时日光的余晖近乎于无,傍晚漫天的红霞未散,却显现出了灰暗沉郁的色彩。
星光未显、钩月未出。
突然又有了昨天晚上那让人心悸的感觉。
司云绯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湖中心。
那里已经没有了死去的灵兽的尸体。
湖水依然澄澈泛着微波,可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像是什么可怕的、嗜人的怪物了。
“嘎……”
司云绯在秋千上轻轻地叫了一声。
其实是叹了口气。
哪怕白天的感觉再好,到了夜晚黑暗袭来的时候,那被压制的记忆中恐怖的画面还会浮现。
甚至是喷涌而出地占据着她的心神与脑海。
大魔头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可怕的魔气反噬?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司云绯想,大概是会的。
与好坏无关,如果杀一只鹅就能救命,是她她也干。
哪怕那只鹅很有些特别,还会自己起名字。
“嘎。”
唔,所以其实她还是比较幸运的,能在魔气反噬中活下来。或许只要她再幸运一点、无视大魔头的魔气力量,这辈子就能舒舒服服的寿终正寝了呢?
没什么好担心的,能苟一天是一天,万一就苟到了最后呢?
然后当天晚上司云绯就又被世界打了一巴掌——
在湖边吹来的微风中、在漫天的小小的星光下,原本趴在软垫上舒舒服服睡觉的司云绯忽然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
就像是昨夜的噩梦毫无预兆的复苏。
司云绯感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在大火的灼热过后便是极致的冰寒,就这样冷热交替的血液流淌在她的身体里,让她浑身都不停地颤抖着。
但疼痛却不止血液这一层,还有骨骼与经络也好像在被捶打,并不是尖锐的疼痛却能让人蜷缩在地无法动弹。
在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司云绯想,昨天晚上有这么疼吗?她昨天晚上被黑色的魔气缠绕着,为什么没有感受到这么强烈的痛苦呢?
是因为那时她太过震惊与害怕?
还是被魔气的副作用到现在才爆发?
“……嘎。”
艹。太痛苦了。
司云绯团在软垫上打着摆子,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想:要是活着是这么痛苦的事,老天鹅啊,赶紧让她死了吧!
当软垫上的雪花白鹅终于陷入了幸运的昏迷沉睡的时候,在九重山最高处的那座阁楼里,长发的男人平静的躺在有着同样柔软的软垫的床上,静静地睁着眼,目光穿过屋顶,直视着黑色的夜空。
他似乎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睡不着。
但那偶尔会微微颤抖的身体、无声安静握成拳的双手,还有时而染湿发丝的汗水与忽然结出了冰霜的眉毛,都在展示着他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而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无数个普通的夜晚之一。
而已。
他早已习惯了疼痛,习惯了冰冷又或是突然出现的狂暴。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在这样的折磨里,或者发疯成为真正的灭世魔头。
可他凭什么要成为那些人以为的?
床上的男人静静闭上双眼。
神魂不灭,他不死。
他就要这样清醒又疯狂的活着,成为那些人永远无法安心的噩梦。
而后,登仙。
无论再怎么痛苦,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会活着。
* * *
第二日清晨。三月十九日。
司云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六天。
她没能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自然苏醒,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阳光打在她身上,她才猛地哆嗦了一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而后就是身体从里到外的酸软与无力在叫嚣。
司云绯尝试着从床上跳下来,结果直接脚板一软从床上滚到了床下,她倒吸一口凉气以为自己废掉了,才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血液回流、力气复苏,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嘎。”
司云绯试探地在原地蹦了两下。
很好,她又有力气了。
再蹦两下?
身体灵活、健步如飞。就像昨天晚上那让她不愿回想的的疼痛只是一场虚假的噩梦似的。
司鹅云绯歪着脑袋走出自己的小屋,然后跳进湖里一边晨游一边思考鹅生——
昨天晚上的疼痛到底是做梦还是真的?
她到底有没有被大魔头传染上那个可怕的黑色魔气反噬病?
司云绯心里有一个答案,但是她拒绝深想相信。
反正,到了今天晚上就知道答案了。
在司鹅云绯思考鹅生、无意识地在星月湖上转圈圈的时候,坐在琼楼阁屋顶上的魔尊大人已经安静地看了她许久。
这只鹅今天起晚了。
而且它起来洗漱在湖面上玩的时间还比之前长了很多。
它似乎是遇上了什么想不通的问题。
莫不闲想了一下,身形下一瞬就出现在了湖边。
无形的被压制的力量笼罩了正在划水的鹅。
白鹅忽然就停下了动作看向湖边,就和站在岸边的极其俊雅的男子四目相对。
然后,男子微笑起来:“早啊云绯。你今天睡懒觉了。”
司鹅云绯眼皮子一跳,举起翅膀对着他嘎了一声。
“嘎!”
睡懒觉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吗?!
司鹅云绯飞速上岸,在专门的小台子上抖了抖羽毛、又在专门的吃饭的小台子上开始吃饭。
哦,确实吃你家大米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睡懒觉还不是因为你啊!
莫不闲探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这只鹅的不同,只是感觉这只鹅体内的魔气好像浓郁了一丝。
但看这只鹅的样子,它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睡懒觉你还有理了?”
“你还想不想去二重山看看了?再晚一点,你看到的就是夜市了。”
正在干饭的鹅绯没有抬起头,却飞快地扇了扇翅膀,并且加快了干饭的速度。
下山是一定要下山的!等她干完这碗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