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哥哥

林越熙对上他那双焦急的眼, 嘴唇动了动：“好。”

林羽桥回来时，林越熙正坐在沙发上，他手上身上都是血, 客厅内也充斥满血腥味, 林劲松那畜生就躺在地上, 满地猩红, 俨然已经晕死过去。

而他的爸爸，贺澜, 就站在林越熙身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羽桥匆匆走来。

他看到贺澜嘴角破了，身上都是争斗的痕迹。

“我没事。”贺澜说道。

他瞥了林越熙一眼，解释道：“你弟他……把林劲松捅了。”

林羽桥怔在原地。

林越熙和往常一样，就这样平静的看着他。

其实林越熙来林家的那一晚, 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林羽桥。

像林羽桥这样漂亮活泼的小Oga，见过一次后就真的很难再忘记, 林越熙曾经打工时, 给林羽桥送过一次外卖。

林羽桥可能早就不记得他了, 他却一直都记得这个漂亮乖巧的小男生。

第一次进林家时，瞧见他林越熙是惊讶的, 但当他看到林羽桥哭, 看到他脸上不复当初的笑容，又有些后悔来到这个家，打扰了他的生活。

林越熙没有出生在正常家庭，他一直都好奇有家人是什么滋味。

他叫林羽桥哥, 他观察着他，他想象着自己也能有一个这样的哥哥。

虽然这个哥哥他幼稚不成熟, 却让林越熙感到温暖。

林越熙知道自己在林家的生活都是他偷来的。

但他又忍不住上瘾, 他太好奇有家的滋味了。

“哥。”林越熙看着他, 他的哥哥，林羽桥，炫目的令他睁不开眼。

“和你说几句话，我就去自首。”林越熙说。

林羽桥震惊的看着他。

他一直都将林越熙视作敌人，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他呆呆的注视着。

这个男孩身上沾了血，眼神却干净透彻，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林越熙起身，他比林羽桥高，林羽桥得抬头才能看清他的神色。

林越熙脸色复杂。

“你可能不记得了，哥哥，我们以前见过，我以前在一家川菜馆打工，你正好点了那家外卖，那天我路上耽搁了，导致外卖送到你手上的时候迟了，其实我内心很忐忑，我特别害怕被你差评，我甚至想好了无数借口。”

林越熙那时候还要照顾精神失常的母亲，这份工作对他而言异常珍贵。

“可是当时你没有责备我，你是笑着从我手上的接过的餐盒，见我流了汗，还送了我一瓶冰水。”

当时天气很热，和今天一样热。

但林越熙却仿佛被治愈了。

真的就是很小的一件事，让林越熙记了很久很久。

他出生在那种下三滥的地方，遇到的好人很少，善意更少，他已经习惯了被人辱骂欺凌。

正是因为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善意，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林羽桥想起来了……

他记得给他送外卖的那个男孩，当时他正在和室友一起打游戏。

那时候的林越熙没有这么白，头发很长，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

这样的小事对林羽桥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没想到竟让林越熙记了这么久。

“所以第一次来林家，看见你的时候，我很震惊。”林越熙碾了碾指尖，“看到你哭，看到你和林劲松发生争执，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害怕那份弥足珍贵的善意会被消磨掉。”

“哥哥。”林越熙抬手，想触碰他，但忽的想到自己手上沾了血，脏了，不干净了，便又颓然的放下了手。

他从一开始就是不干净的。

“我没有过家人，唯一的家人是个疯子，我照顾了她十六年，以前我一直在想家是什么概念，看到你和贺叔叔相处，我才隐约明白。”

“我拼命地想着融入你们，可我发现我越是使力，越是融入不进去。”

林越熙声音哽咽了起来，“我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哥，害你那段时间心情不好，以后不会了。”

林羽桥忽然也跟着难受了，他没有想过，原来林越熙对他，对这个家，是抱有这样的态度。

而他，从未将林越熙当成弟弟看待过。

“哥，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他转过头，看了贺澜一眼，“还有叔叔，照顾好自己，我发现你肠胃不好，辛辣的东西即便再喜欢也要少吃。”

林羽桥下意识伸手，想拦住林越熙。

自首？自什么首！

如果今天不是林越熙，现在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他爸爸贺澜了！

林越熙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人渣搭上自己的后半生！

“你站住。”林羽桥道。

林越熙转身，走出了家门。

林羽桥要去追，他想，如果是林越熙这样的，似乎有个弟弟也不错。

“爸爸，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自首啊，为什么啊，明明……明明都是这个人渣的错。”

林羽桥眼里蓄满了泪水。

他捡起地上的刀，说道：“如果，如果我再补一刀……”

贺澜按住他的手，冲着他摇了摇头，他说：“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是个好孩子，小羽。”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贺澜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他不会有事，他是因为我才这这样，相信爸爸，不会让他出事，这份责任不该由他来担。”

林羽桥抱住了他。

“我真的不知道，那样一件小事，竟然能让他记那么久，原来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那样想我的，我当初却……”

林越熙只是想要一份简单的家的温暖，林羽桥却没能给他。

贺澜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林劲松到底不能真的死在这，死在这，林越熙便再难脱身了。

林羽桥错过了下午的考试，他将家里的事和商觉铭说了。

“乖，不要自责。”商觉铭在电话里哄他。

“我恨死林劲松了，为什么所有的好人都会因为他变得不幸。”

商觉铭半个小时就赶了过来，贺澜不在，商觉铭微微喘着气，说道：“小羽，不管是你，还是你爸爸，亦或者你那个弟弟，都会变得更好更好，不会有人因为林劲松而不幸，信我。”

他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他的后背，嗓音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羽桥轻轻点了点头。

三天后，耀阳被爆出食品卫生问题，在网上引发了热议，耀阳这样的国民品牌，一旦出现问题，那将是雪崩式的，瞬间，各大超市货架火速下架了耀阳旗下的食品，有关部门也火速去了工作车间取证。

一时之间耀阳股价暴跌。

林劲松虽已经醒来，身体却大不如前，下半身几乎不能动，林越熙太恨他，喂了不少致瘫药物。

贺澜带着一份离婚协议书和林越熙的免责声明来到了病房。

林劲松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头上冒出了不少白发，贺澜平静的看着他，说道：“签。”

林劲松瞪着他。

这几日林劲松在调养，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

贺澜道：“签了，耀阳还是你的，你不签……行啊，咱们谁也别离，看谁耗死谁。”

林劲松一僵。

贺澜几乎没有给他选择，他看着眼前的离婚协议，确定里面的耀阳归属权，贺澜一点股份也没要。

林劲松攥着笔。

贺澜笑了：“犹豫什么呢？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权力？”

林劲松咬着牙，签下了这两份协议。

“行，耀阳归你了，放心，属于你的，我一点没动，耀阳内部的事我也不会再插手，准备准备吧，过会食品安全部门和税务部门的人就要来找你了，这些年你做过什么事你心里应该清楚。”

说完，贺澜优雅起身。

“你什么意思？有关部门的为什么要来找我？”

贺澜但笑不语。

贺澜去警局接了林越熙，林越熙这件事被定性为正当防卫，不构成犯罪。

贺澜处理林越熙这件事意外的顺利，后来一查才发现，原来是姓商的那小子给他开了不少绿色通道。

林越熙眯了眯眼，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这样的太阳了。

“叔叔，为什么要帮我。”

贺澜靠在车门上，他恢复了往日的矜贵，眼角眉梢间的愁苦也不见了，他说：“孩子，我可以领养你。”

林越熙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贺澜有着这样的家世，而他，不过是红灯区人人可欺的一个小孽种，他竟说要领养他。

林越熙笑了，他说：“叔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愿意吗？”贺澜问。

贺澜西装革履，没有了林劲松的牵制，活成了正常人的样子，风度翩翩。

林越熙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还是不要接触我这样的人最好。”

贺澜却猛地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不，我们是同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你，我会杀了林劲松。”

林越熙怔了怔。

肩膀上的那只手温热有力，那样坚定的按着自己。

“你不是想要一个家，想要个哥哥吗？”贺澜温和道。

这个人总是这样，他刚来林家时，林羽桥是那样的恨他，而这个人，却可以当成什么也没有发生，温柔的给他夹菜，他似乎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包容，除了林劲松。

林越熙不语，他思考了许多。

譬如贺澜和林羽桥，好不容易才摆脱林劲松，又怎么可以被他这样的人缠上？会惹来闲话的。

“抱歉，叔叔。”

贺澜叹了口气，也不劝了。

“上车吧，送你回去。”

“叔叔，我没有家了，您不用送。”

“我给你安排了住处。”

林越熙忽的笑了，道：“现在我不是林劲松的儿子，您给我安排住处算什么。”

林越熙摆了摆手，继续道：“我这样的人啊，在社会上摸爬打滚惯了，生存之道还是会的，叔叔就别费心了，走了，叔叔以后过的开心点，向我和小羽问个好。”

林越熙走的潇洒，好像真的什么都放下了，什么都不在意了。

贺澜打开车门，林羽桥安静的坐在里面。

“听见了？”贺澜问。

林羽桥点了点头。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到底是什么也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