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年轻人来这里有两个月了, 据说因为车祸双眼失明,”
赵医生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露台的风有点大,他身上白大褂被吹了起来, 眼镜片后的目光十分锐利:“恕我直言, 封总, 您这样做不太厚道。”
封楚从小就桀骜不驯, 最烦别人管教自己, 他微微冷笑:“哦?”
“他是一个病人,”赵医生道, “现在是他一生中最脆弱的时候。”
封楚脸色未变:“我知道。”
“您如果要猎艳的话, 疗养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赵医生实在搞不懂,像封楚这样的人, 身边应该围绕了很多莺莺燕燕, 找什么不好,偏偏为了一时冲动找一个盲眼的少年。
封楚语气冷了:“赵医生, 注意你的言行。”
“我知道, 只要您一句话,我这辈子就走投无路了, 但我还是想说, ”赵医生语气严肃, “凌沂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很信赖你, 刚刚他要我去和院长提加薪, 给你加薪, 多出来的这部分凌沂支出。虽然凌沂没有告诉我原因, 但我想着是因为他认为你生活困难。”
封楚确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凌沂前几天回家, 他父亲娶了新的妻子对他十分冷漠,将来停掉他的生活费都有可能。他现在是一个盲人,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怕他伤心,他双眼恢复的可能性其实没有那么大,”赵医生叹了口气,“封先生,如果您仅仅是玩玩而已,请您高抬贵手饶了这孩子。”
封楚淡漠的道:“如果我真想玩他,他早连骨头都不剩了。”
自从封楚生性张扬的父亲去世之后,封家一直很低调,很多人都以为封家新的掌权者是怕树大招风才懒得对外露面,实际上封楚只是不喜外界目光干扰自己的行动,他心狠且城府深沉,一个接一个的友商倒在了他的手中,封家在他手中比在他父亲更为稳固。
封楚现在仅仅三十二岁,一些比他大二三十岁的老人都未必像他这般沉稳。
赵医生只觉得不苟言笑的封楚给人很深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封楚只留下了一句话:“赵医生,除你之外,我是最关心凌沂的人。”
不,封楚比赵医生更为关心。
赵医生对凌沂很好因为凌沂是他的病人,而封楚对凌沂一见钟情,而且是三十年来头一次动-情。
封楚拿了一旁的保温水杯,凌沂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拿走。
他在凌沂的住处等了半个小时,期间给凌沂点了一杯饮料。
凌沂回来后不知道房间里有人,他下意识的去沙发上坐,想抱一抱放在沙发上的棕熊。
却没有想到棕熊的位置坐了一个人。
凌沂被吓了一跳。
封楚突然睁开眼睛握住他的手臂:“是我。”
凌沂松了一口气:“封先生。”
封楚把保温杯塞在凌沂手中:“你忘了带这个。”
凌沂无奈的抿了一口水。
他并不是忘带,而是故意丢下来的,没想到封楚居然给他拿回来了。
封楚挑了挑眉:“不愿意喝?”
凌沂点点头:“有一段时间天天吃枸杞鲜果。”
早就厌倦了这个味道。
封楚接过替他喝完。
凌沂有点想吃水果,他打开冰箱,在第二层摸了摸,摸出了一盒无花果和一只石榴。平常冰箱里最常见的就是蓝莓和苹果,这段时间石榴熟了,B市的石榴特别好吃,刘护工常常洗干净表皮给凌沂放几个。
封楚看
着凌沂拿了一只比他脸还大的石榴,忍不住笑了:“能掰开吗?”
凌沂有些无奈:“封先生,我虽然失明了,但力气还是有的。”
他连苹果都能掰开,怎么可能掰不开一只石榴。
这只石榴格外的大,单果将近两斤重,凌沂本打算掰了分给封楚一半,没想到掰了两下都没有掰开。
封楚伸手接了过来:“给我。”
他轻轻一掰,硕大的石榴一分为二,鲜艳欲滴的石榴籽显露出来了。
封楚拿了一个小碗,将石榴籽全部剥到了小碗里,让凌沂用勺子盛着吃。
凌沂吃得很慢,优雅的将石榴籽吐在纸巾上。
封楚看着凌沂绯红的唇角:“是不是很甜?”
“有一点点酸。”
外面门铃响了,封楚打开门,原来是他点的饮料到了。
封楚那天见凌沂喜欢喝多肉葡萄,今天特意点了一杯。饮料被保护得很好,奶盖还没有消融在果茶里。
凌沂好奇的问:“什么?”
封楚将吸管戳进去,递到凌沂唇边:“果茶。”
凌沂半信半疑的吸了一小口。
他将手中小碗放下,接过封楚这杯多肉葡萄:“谢谢封先生。”
封楚顺手给凌沂剥了一颗无花果。
无花果肉十分细腻,熟透之后有很芬芳的香气,味道很甜,凌沂凑着封楚的手咬了一口无花果。
因为看不见,第一口咬到了果肉,第二口咬到了封楚的中指指腹。
凌沂起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咬到封楚的手了,他扫了一下,触到一片粗糙的薄茧,因为觉得奇怪,所以凌沂往深里咬了一口。
封楚喉结滚动了一下:“凌沂,你咬的是我的手指。”
凌沂一脸茫然的吐出封楚的手指,他将果肉咽下,从口袋里拿出棉帕给封楚擦手:“对不起。”
凌沂略有洁癖,特别不喜欢出汗,夏日炎热,总有出汗的时候。因为讨厌纸巾接近皮肤的质感,所以他不用纸巾去擦脸擦手,随身会带一方手帕。
久而久之,除了夏天之外,凌沂仍旧习惯性的在口袋里放一方手帕。
凌沂这双手是弹钢琴的手,细长且娇贵,他从小到大很少与人接触,触碰到封楚掌心一片粗硬的茧子后,凌沂下意识的按了按:“封先生,这是什么?”
“茧子。”
封楚喜欢攀岩,岩壁那么坚硬,攀岩者的手几乎都会先磨出水泡,后磨出茧子。
凌沂并不知道封楚有这项爱好,理所当然的误会了。
凌沂身边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手上长茧的——写字磨出的例外,所以凌沂是第一次触碰。
即便没有见过,他知道是怎么来的,一般而言都是做粗活重活磨出来的。
封楚似笑非笑:“是觉得我的手指好吃吗?一直握着不放。”
凌沂赶紧松手:“抱歉。”
封楚并不是不愿意让凌沂碰自己,恰恰相反,他很乐意和凌沂接触。
但凌沂自己无情无欲无求没什么暧昧心思,封楚却清楚自己对凌沂怀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念头。
手中突然一空,封楚的心也有些空落起来了。
他又剥了一颗无花果喂凌沂:“赵医生刚刚告诉我,说你想给我加薪。”
凌沂没有想到赵医生居然把自己给出卖了。
其实凌沂并不想声张这件事,更不想让封楚知道——他更多将封楚看成自己在疗养院里的朋友。朋友之间谈金钱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
,而且稍有不慎就容易滋生矛盾。
凌沂正在思考自己应该如何解释这件事情,耳畔却传来封楚低沉的声音:“谢谢,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但是——凌沂,你说我怎么回报你才好?”
凌沂道:“封先生耗费时间和精力陪伴我,这本是应得的报酬。”
封楚见凌沂把吸管抽到了最上方去吸奶盖,他将盖子打开,像上次那般用小勺舀了奶盖喂到凌沂唇边:“我的经济状况没有那么差,养活自己还是可以的,不用太为我担忧。”
再养个凌沂也是绰绰有余,就算以后凌沂败家乱买东西什么的封楚也能养得起,大不了拼了命的工作,做男人的哪能让心上人吃不上饭。
凌沂胃口一直不太好,他这次吃的东西比较多,吃着吃着便有些困倦。
这个时候也是凌沂平时睡午觉的时间,他将毯子搭在自己身上:“封先生,我想睡一会儿。”
封楚用纸巾擦了擦凌沂湿润的唇角:“那我先回去了。”
凌沂暂时不太习惯别人触碰自己的脸,他往后缩了一下,封楚按住他的肩膀:“没有擦干净,别躲。”
凌沂轻声道:“我自己来。”
“既然加了薪水,就要做更多事情,”封楚道,“不然我让院长撤销加薪的决定。”
凌沂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真心感觉封楚是很负责任且有耐心的一个男人,即便生活贫困,却依旧认真的工作认真的存活。
凌沂很羡慕这样的人。
封楚离开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下凌沂一个人。一个失明的人独处确实很孤独落寞,无法看书、看电影,看一切有画面感的事物,从睁开眼睛到闭上眼睛,都身处无边的黑暗之中。
一天晚上辰千正在包厢里和几个朋友喝酒,几名想攀高枝的小演员跟着来了,一名小演员染了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辰千看了一眼忍不住吐槽:“你不适合这个,还是适合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