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身后紧跟不舍的一伙巡察散开,去维持住工人们。主要是不让他们乱跑。待会办案,惹来个万众瞩目,不是好事。
不过巡察并未全都散开了,还留了几个,用不安心的目光盯着吴青和施大海。
将几人安抚在原地,吴青手里隐蔽地捏着罗盘,左进右进,最终把目光固定在了,将厂区一分为二的的矮围墙后,右侧那栋楼影上。
隐在夜色中,看不详细这小楼外观,只能从高度勉强推测,大概三层高。
小心收起罗盘,回到几人身边,吴青问副厂长道,
“那栋楼,是做什么用的?”
副厂长的脸色自吴青手指头指着那楼,还没张嘴,脸色就变得古怪了起来,犹犹豫豫道,
“那楼原先是食堂。”
“原先?”
“现在封了。”
吴青似笑非笑,“因出怪事了?”
副厂长知道自己之前的脸色没瞒住人,点了点头,“是”
“什么怪事?”
副厂长露着一个些许畏惧掺杂,难为情为主的笑容,仿佛觉得接下来的话,从自己嘴中讲出来,有些失了体面。
子不语怪力乱神。大乾民国也有类似的文化氛围,自认为穿着长衫,有点社会阶级的副厂长,为难道,“有鬼。”
“我看你也不是个没见识的,如何信得这鬼神之说?真要有鬼,也该是心鬼。全是自己吓自己罢了。神仙狐鬼精魅等荒诞故事,无外乎以鬼情叙人事。描述委曲,而以志怪刺贪刺虐。不可当真。”
保密条例上的话术,吴青背的顺溜,沉吟片刻,道,
“也罢,来都来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活脱脱一个因好奇而生出多管闲事之心的年轻巡警。
副厂长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又听吴青道,
“将那楼里发生的怪事,原原本本讲来。”
那是大前日,一楼的工人食堂,死了一个厨子。
这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的年份,死掉一个人压根不稀奇。
死掉一个厨子,也就没放在心上。不曾想,当天就怪事频频,在楼内能听见脚步声以及野兽嘶鸣声,前日更是又有俩名厨子死在了食堂,面目全非,脸上,身上,全是血洞,像是被啃过一样。
敝厂派了四名巡察进去,带了枪,不想一晚上没动静,第二天白天,才发现这四人已经死在了里头,死状与前两个厨子一样。
敝厂无计可施,将后死的两名厨子与四名巡察尸首搬出,却唯独不见第一个死掉那厨子。之后只好暂且封楼。
静静听到这的吴青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们厂里不敢让穿差服的进来,但不至于连请个道士神婆来的封口费都没有吧?”
副厂长尴尬道,“本打算明天去请。”
相比较能够肆无忌惮使用邪法的鬼怪来说,因阴阳气刻数有限,并且忌惮进入极乐门的盐务巡警。其玄秘一途上的实力,对比鬼怪是要逊色不少的。
但缉私二队盐务巡警们的优势,既在于可以无限量使用的弹药,也在于如果前期的勘察中,觉得鬼怪凶厉,自己没有把握能够毫发无损的拿下,还可以会榷运局呼叫支援。
所以前期勘察,是相当重要的一环。不过副厂长的讯息,不能说毫无用处,只能说没点卵用。
见到邪祟的人,都死在了食堂楼里,不就等于,没人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
吴青又问道,
“第一个死掉的那名厨师叫什么?”
其他人的尸体都搬了出来,唯独第一个死亡的厨师尸体不见踪迹。食堂楼内作祟的鬼怪,多半就是第一个厨子鬼变而来。
副厂长想了半天:“嘶……好像是叫,邓什么来着。”
出事这么多天了,连失踪厨师的名字都还“好像”。
吴青摇摇头,“叫个熟知那楼地形的人过来。”
副厂长连忙从身后几个巡察中叫来一人,“小江。”
又对吴青说,“他负责食堂楼的治安维持。”
流乞工人待遇差劲,配发的食物只能勉强果腹,动辄出现哄抢。食堂内便配了几个专维持治安的巡察。
吴青细细盘问巡察小江,小江畏畏缩缩,一脸后怕地将食堂楼的地形,第一个死亡那厨师住间,还有后来死亡那俩厨师以及四名巡察的死亡位置与死状一一讲与吴青知。
一个偌大的食堂,肯定不止配一名巡察维持治安。小江脸上的后怕,就可想而知,从何处而来的了
吴青最后问道,“那先死的厨师,名叫什么?死前,有无哪样不对劲的地方?怎么死的?”
“真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叫他瘸子老邓,至于死前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小江双眼上翻望天,思索了一会后,“那天晚饭他吃多了,八九个馍馍,一大桶凉水灌进去,肚子胀得和皮球一样。一直在嚷嚷,肚子疼,没来得及送医,当天夜前就死了。应该是撑死的。”
“吃多了?”
“啊对,瘸子老邓原先是咱们厂里的流乞工人,上一个厨师不干了,老邓说他会做菜,就临时让老邓顶了。”
吴青唔了一声,看向施大海,看看他还有无什么想问的。
施大海一言不发,手掌盖在少年陈小文的肩膀上。
那就是对自己的问话没意见喽。
吴青收回目光,
“你们就站在此地,不得随意走动……”
似乎是感知到了少年陈小文不安的目光,吴青最后嘱咐道,
“我和同僚,去去就回,待会要是我们出来了,看见这小鬼不在这里,没你们好果子吃。”
吴青最后这话是说给副厂长听的,也是说给施大海听的。
施大海这才将手从陈小文肩膀上放下来。神色如常。
将神色各异的众人远远留在身后。吴青与施大海穿过将厂区一分为二的低矮围墙,进到了黑漆漆的食堂楼内。
…………
乞流工厂外的街角,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熄火闭灯,隐没在楼与楼之间的阴影中。
车内加上驾驶位的司机,一共五人。
但不戴面具的,只有一人。
这唯一不戴面具者,是乞流工厂的厂长,他坐在汽车后排,夹在一花脸,一白脸面具中间,正哆哆嗦嗦,用手帕巾擦拭脸上止不住的冷汗,却依旧没法子止住凝聚在他肥厚下巴上,啪嗒啪嗒滴落的汗珠。
前排的驾驶与副驾驶位上,是一黄脸,一黑脸面具。
四个面具,风格粗狂,依稀可见雕刻痕迹。大块涂抹的色彩艳丽到俗气。
黑,恶鬼狰狞。
黄,歪嘴顽童。
白,奸笑丑角。
花,遮眼半脸面具,下缘一排木梳一样的排齿。
如恶群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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