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殿,皇帝寝宫。
服侍的太监宫女全被莫修容屏退了,现下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所以众人也无法看到莫修寒倚在龙床上的情景。
但就算看到了又怎样?陛下恩宠,谁又敢说什么?
他已沐浴换了干净衣服,盖着薄被,手里端着微凉的汤药,抿了抿唇,透过敞开的木窗看向屋外的天空。
现在已经是正午了,她该到陆府了。
皇兄不让他走,他便只能在这里再待一会。
“寒王殿下的心疾已经在逐渐好转了,今日急火攻心,才会突然发作,臣已开了几幅方子,只要好好调理,身体会逐渐康复的。”
远处的屏风后,莫修容正在跟王太医讨论他的病情。
“你的意思是寒王的心疾能够治愈?”
“回陛下,臣也不知,只是臣这次探查,发现殿下的心疾确实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若继续调理,假以时日,或真的有望痊愈。”
“朕明白了,王太医,这话不可对旁人讲起。”
“臣明白。”
“嗯,退下吧。”
莫修容从屏风后走出,看向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莫修寒。
“皇兄。”莫修寒见他走来,微微低了低头。
莫修容道:“这又没别人,不用行礼了,快把药喝了。”
“嗯。”莫修寒睫毛轻颤,将汤药一饮而尽。
莫修容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微微勾起了唇,“你不怕朕在药中下了毒?”
莫修寒将碗放在手边桌上,听到他这样说,也轻轻笑了,“皇兄不会加害臣弟,正如臣弟不会加害皇兄一样。”
莫修容宽慰地笑了,坐到他身边,“刚才,王太医说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皇兄。”莫修寒目光笃定地看着他,“皇兄既已唤了太常寺卿回来,应是已经知道了。”
“所以,预言是真的?”
莫修寒颔首。
莫修容缓了口气,垂下眸子,思量道:“师爱卿曾言今年恐会出现一位命格奇异之人,或能影响宁朝未来,她既已经出现,那便快唤她入宫,待师爱卿回来,让他再……”
莫修寒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皇兄,臣弟目前不能带她来。”
气氛一瞬间降为冰点。
莫修容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莫修寒将手轻放在莫修容的手上,“皇兄,臣弟观察了她这些日子,发现她对自己一无所知,也不知具体的能力,皇兄让她入宫,怕是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打草惊蛇。”
“那……你的身体?”
莫修寒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偶然之事,臣弟也不是很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臣弟打算理清楚了她的能力再带她见皇兄。”
“这样啊……”莫修容低头看着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手,翻转掌心,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莫修寒的目光盯着他的手,目光又移向他低下去的头,眼神有些冷。
忽然,莫修容抬起头,“那便先放在你身边吧,在你身边也安全些。”
谷/span莫修寒眼中的冰冷也在他抬头的瞬间藏了起来,转为柔和,“嗯。”
莫修容忽然笑了,气氛缓和了许多,他轻拍莫修寒的手,“你呀,这次可把皇兄吓坏了,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若不这样,怎能将他们都挖出来呢?”莫修寒嘴角挂着淡淡笑意,而这笑透着几分残忍。
莫修容微瞪着他,“诶,那也不行,以后,不许再拿生死开玩笑。”
莫修寒望着他关心自己的神情,谁看了不说一声好皇兄。
他的演技出神入化,连段太尉都被骗过去了。
只是,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他。
莫修寒微微笑了,“皇兄不也从来没认为臣弟会死在长乐巷吗?皇兄与臣弟同心同德,臣弟既答应了皇兄生死与共,便定不会先皇兄而去。”
“朕也无法没有寒王。”莫修容弯下身子,将头轻轻枕在他的大腿上。
莫修寒冷眼看着他的后脑勺,缓缓抬起手,探了过去。
莫修容忽然轻声道:“以前,你就这样躺在皇兄腿上,那时我记得你才这么高……”他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宽大冰冷的手轻轻落到他的发际,莫修寒轻轻抚着他的发丝,轻笑着,“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皇兄记性真好。”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你都长这么大了。”
他们兄弟俩差了十岁,可看起来,莫修容的年纪却不像是三十四岁的人,倒像是四十岁的。
这除了与他本来就长得着急有关之外,更是因为他鬓间无法忽视的白发。
自他登基以来,四年过去,他鬓间的白发已是藏都藏不住了。
指尖触碰着他的发丝,莫修寒忽然轻声道:“皇兄,今日,对不起,臣弟不是故意的……”
他指的是将莫修容拽下龙椅的动作。
莫修容转头仰视着他,见他满脸歉意,心头猛然一颤,伸手握住他垂在他发间的手,心疼地看着他,“朕明白,朕都明白,朕不怪你。”
尽管他这么说,莫修寒依旧是垂着眸子,眼中满是自责。
莫修容见此,又想起他杀完最后一人时满身血迹却对他露出的那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将他视作一把利刃,但他到底也是他的弟弟。
莫修容心中生起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皇兄真的没怪你,皇兄明白,是他惹恼了你,若是皇兄,当时也会气得不顾一切,三弟,皇兄不怪你。”
听到他这么说,莫修寒终于微微抬起了一些眸子,依旧满脸委屈歉意加自责,看得让人心疼,他望着莫修容,机械地点了下头,哽咽着嗯了一声。
“好了,好了……”莫修容轻拍着他的手,“朕听说,你将吕氏投回了地牢?年初的时候,你不是跟朕说,想让她出来透透气?”
这事莫修容迟早会知道,他也没想瞒着,大理寺又不是只有陈风一个人在管。
莫修寒轻轻抽了两声,“她,有些疯了,臣弟不忍,还是让她待在地牢吧,那里安全一些,也不会被人当作刀使。”
莫修容皱眉道:“长乐巷之事,她也有参与?”
莫修寒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沉沉地点了下头。
莫修容脸上顿时带了些不快和不耐烦,“哎,罢了,她想不明白,便让她再去想,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莫修寒轻轻嗯了一声,“多谢皇兄。”
莫修容拍着他的手,“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