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猛地坐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突然得到空气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喉间发出不正常的沙哑喘息,身体抖似筛糠,一手按着脖子不住地颤抖。
陆璃悠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赶来床边,“师大人?”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声源如同一束光驱散脑中还未褪去的恐怖画面,犹如出现在将死之人眼前的一根救命稻草,师以安凭借声源胡乱向她抓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她的肩膀捏碎。
陆璃悠吃痛一叫,疼得面目都扭曲了,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吓的。
“放开……”陆璃悠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抬眼向疯了一般的师以安看去,这一看,她顿时无法移开眼睛了。
刚才离得远,只看到他的眼睛几乎是灰白色,现在近距离一看,她才发现他的瞳孔几乎放大到不正常的地步,根本无法聚焦,而她无论怎么看他,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这才意识到,他根本看不见。
被他掐住的肩膀疼到无法动弹,身子都向下歪斜,她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拍打他的手,“师大人,清醒一点!师大人!”可她跟个小鸡仔一样根本无法撼动他的力道。
耳边,他的喘息渐渐恢复正常,陆璃悠连忙又将目光投到他的双眸上,喊道:“师大人,师大人,清醒一点……”
这次,他向着她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用空洞的眼睛向她这边看来。
“师大人,你是不是听到我的话了?手,先把手放开……”
肩膀上的力道小了很多,接着,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抓着什么,猛地缩回了手,两只手慌乱地握在一起,身体向后挪动,直到后背撞上了墙。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状态渐渐稳定下来,喉结滑动,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陆姑娘……”
“你醒了?”陆璃悠揉着疼痛的肩膀。
看着他这么个柔柔弱弱瘦了吧唧的人,怎么力气那么大。
“嗯。”头发遮住了他一半脸,师以安睫毛颤了几颤,“抱歉。”
“你这,嘶……”她刚想抬胳膊,却发现动一下都疼得厉害,她这条胳膊是抬不起来了。
“陆姑娘?”师以安连忙向她看去。
大到不正常的瞳孔已经缩小,恢复到原本大小,他的眼睛又恢复到灰茶色,只是他的眼神依旧涣散,眉头微皱,似乎在努力聚焦,他还是看不清东西。
陆璃悠见他这样,也不好怪他,“我没事,马方去叫大夫了,一会就来,你怎么样?”
师以安像是想起什么恐惧的东西,手指轻颤了一下,但随即他用另一只手不动声色按住了那只手,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垂下眼,避重就轻道:“我,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能吓成这样……”忽然,陆璃悠想到什么,一脸复杂地看着他,“预言?”
师以安沉默了一会,点了下头,“嗯。”
陆璃悠凑近看着他,“师大人,我很好奇,梦和预言你是怎么区分的?”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片阴影,师以安指了指他的眸子,“眼睛。”
他顿了顿,“如果看不见了,就是预言。”
陆璃悠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那这是预言。”
师以安别开脸,似乎不想多做回答。
陆璃悠看了他一眼,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他刚才应激反应那么严重,若真是预言,那他该是看到了怎样可怕的东西。
尽管他一直在竭力避免在她面前露出任何不雅的行为,但陆璃悠还是从他下意识回避的肢体动作看出了他内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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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璃悠一声不吭地揉着自己的胳膊。
没一会,大夫来了,给师以安把了脉,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休息就好,没什么大碍。
大夫欲走,陆璃悠把他拉到另一个房间让他帮着看看自己的肩膀,开了点药。
送走大夫,陆璃悠回到师以安所在的房间,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正坐在桌边喝着茶,看起来跟平时无异。
陆璃悠问了他几句身体的话,就拐到了正题上,“师大人,你不该在宫里吗?怎么会来这里?二皇子呢?情况怎么样了?”
问题太多,师以安想了一会,回答道:“他,我告诉他,我看到了他站起来的画面,他就……看起来应该是没事了,陛下就准许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躲闪,“我……”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红绳上,“我想来看看你。”
“看我?”陆璃悠疑惑地盯着他,忽然,她想到了,“哦,还是皇帝的任务。”
师以安没有说话。
“……”陆璃悠看着他眼底的乌青,无奈扶额,“哎,他不给你颁个劳模都说不过去,大夫都说你劳累过度了,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吧,我这事什么时候都行。”
师以安沉默了一阵,“是我自己想来的。”
陆璃悠见跟他说不通,索性道:“那等你身体好了再来呀,你刚才突然晕倒多吓人啊,幸好是在我后院,若下次你在大街上突然晕倒了,你说该怎么办。”
师以安沉默不语。
“好吧好吧,师大人你快回府,好好休息休息吧,你看你这黑眼圈,估计是一整夜没睡,这身体怎么吃得消呢,快回……”
“不要去。”师以安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灰茶色的眸子直直地望到她眼底。
“嗯?”
“不要去……”师以安又重复了一遍,“待在寒王府。”
“不要去哪?”
师以安垂下头,“我不知道。”他只看到暗巷里像柴房一样的屋子,实在无法分辨到底是哪。
陆璃悠想着他是被刚才的噩梦吓坏了,遂安慰道:“我这几天都会回寒王府,不会有事的,你快回府休息吧,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她一直在催他走……
师以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眸子灰蒙蒙的,像是罩了一层雾气,“打扰了,告辞。”
他走了,就跟他莫名其妙出现一样,他又莫名其妙地走了。
陆璃悠二丈摸不着头脑,他是不是看到关于自己的预言了?
她深表怀疑。
“嘶——我这胳膊算是废了。得,还是回去吧。”
她跟马方交代了几句,决定这几日都先不来店里了,她这胳膊至少得一个星期才能好,正好师以安也跟她说让她待在寒王府,那她就干脆不出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