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之后,师以安加快了脚步,两人又走了半柱香,陆璃悠便看到了那片紫竹林。
一踏入竹林,凉爽的风瞬间扑面而来,烦躁的心瞬间就静了不少。
沿着石板路行走,陆璃悠打量着四周,这里除了竹子,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东西。
进了竹林又走了一阵,两人就到了师以安的竹屋。
竹屋周边没有围栏,外有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外加一张竹躺椅,就这么几个简单的摆设。
师以安推开门,向她微微笑着,“请进。”
这次的笑容,虽然还是有点别扭,但至少比刚才的那个看起来正常了些,也更像是真的。
陆璃悠踏入屋内,屋中的陈设比外面还要简单,迎面而来的是矮小的竹桌以及两个蒲团,屋子左侧最内层靠墙放着一张竹床,上面没有任何床被,床尾立着一个衣柜,床头靠墙处有一扇宽大的窗户,平时躺在床上就能看到窗外的竹林和夜景,屋子右侧放着一张书案,一个书柜。
墙上没有任何装饰,直接就是竹子垒起来的墙皮。
这屋子,谁看了不说一句环保啊……
“你平时住这里?”陆璃悠试探着看向师以安。
他点了点头,见她略惊讶的表情,垂下了眼,“殿下,请坐。”
陆璃悠在矮桌旁坐了下来,随意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可屋内原本就没多少东西,看了一会,她就不得不把目光落到对面坐着的师以安身上了。
“师大人,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本王说?”陆璃悠又等了会,便开门见山。
师以安抬眼看向她,欲言又止了一瞬后,缓缓说出了口,“殿下可还记得,臣年少时随父亲去过一次南疆。”
她又不是莫修寒,她怎么知道……
“啊,似乎是有这回事。”陆璃悠仔细观察着师以安,却发现师以安也同样在打量着她,“怎么了吗?”
师以安微垂下眼,神色柔和了许多,他边伸手拉开系在下巴处的黑绳,边说道:“臣在南疆时,拜过一个师父,她教给臣很多东西,包括占卜、推演之术,为人处世的方法,还有她个人对世间的见解。”他将官帽摘了下来,放置身旁。
平日见他总是散着发丝,一身白衣,飘然若仙,而现在的他却是墨发全部束起,露出漂亮的美人尖,俊秀端正,特别是额间的一点朱砂让穿着官服的他并未显得特别肃穆,反而给他添加了几分柔和。
师以安刚放好官帽,抬眼看向陆璃悠,见她正盯着自己的额间,他微扯了点嘴角,讪讪一笑,抬手指了指额头,“这枚朱砂印记,便是在那时留下的。”
“挺好看的。”陆璃悠含笑看着他,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赞美。
“是么?”师以安有些失神喃喃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他不自觉勾了唇角,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他原来会笑啊……这是陆璃悠第一个想法。
第二个想法是,他笑起来真好看,要是再吃胖点,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璃悠,“殿下见笑了。臣记性一向不好,旧事总是遗忘,在南疆时的记忆,其实早已忘了许多。”
谷纸/span他顿了顿,继续道:“但那日在神庙里,臣记起了一些,应该,对您是有些帮助的。”
“哦?”这让陆璃悠疑惑了,师以安跟莫修寒应该不算是很熟的关系,他在南疆的见闻跟莫修寒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是帮助。
师以安盯着她看了一会,缓缓道:“莫非殿下已经知道陆姑娘的身世了?”
陆璃悠愣了,脸上的笑也没了,她看着师以安,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原主的事。
那他……他年少时去的南疆,而原主跟他差四五岁,那他说不准是在南疆见过小时候的原主,而他又提了他师父,原主会不会是……
师以安注视着她,灰茶色的双眼中几乎能映出她面无表情的样子,“殿下若不愿听到此事,臣可以当作从未记起,也不会有人知晓陆姑娘的来历。”
陆璃悠揣摩着他的话,他以为自己是不想知道,但实际上她太想知道了,刚才完全是被他突然的话给震懵了。
“说吧。”陆璃悠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你想起了多少,都说出来,但出了这个门,你就要忘得干干净净。”
“是,臣明白。”师以安郑重道。
事情要从元康十六年说起。
元康十六年,身为太子的莫修寒拔出凶剑断渊,血洗丞相府,导致宁朝命格更改,天地乱象频生,师以安的父亲前任太常寺卿师受先帝所托,前往南疆秘境寻求解决之法。年仅十一岁的师以安,也随其父同行。
历时半载,他们终于达到南疆秘境,并根据指印找到了传说中隐居在秘境的神女璃月。
璃月一向不问世事,不愿告诉师以安的父亲解决之法,却意外看中了师以安的资质,愿意收其为徒。
师以安的父亲只好将师以安留在这里,让他好好学习,之后独自一人回了奉城。
元康二十年,先帝派来使臣告知师以安,他的父亲以自身性命换取天地机缘,已是时日无多了。
师以安这才离开南疆,前往奉城。但因路途遥远,行至一半之时,先帝驾崩,他的父亲也在一旬后跟着去了,到底,他也没见着父亲最后一面。
陆璃悠静静听着他的话,她突然就想起,她在神庙时,曾问师以安为何要替她隐瞒预言梦,那时,他说了一句话,“家父去时,臣便觉得,以人力对抗天力,着实可笑。”
在师以安心中,对其父亲,怕是又敬又怨。
他的父亲可以说是一个好臣子,为了宁朝,远涉南疆,甚至将唯一的儿子交给陌生女人,只愿他能学得一二,日后好改宁朝命格,而后又不惜以自身性命去为宁朝争一个未来。
但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不顾师以安的反对,将他一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长达四年,期间无一次看望。
可笑二字,藏着的却是可悲。
师以安的讲述并不流畅,他时常讲着讲着,就会停下思考一阵,再接着讲,就好像记忆已经碎成了无数片,而他正在努力拼合。
再次沉默过后,师以安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陆璃悠,灰茶色的眸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他动了动唇,轻声道:“师父有一女,名为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