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冰山女掌门十年又十年

望凝青一开始以为收下向寄阳这只猫崽子过就是多养一只猫的事,但后来才发现根本是如此。

一种米养百样人，猫咪也例外。这世的猫咪分为两种，一种温柔乖巧，一种唯我独尊。

向寄阳巧巧是后面的那一种。

倒是说向寄阳叛逆还听话,恰恰相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却很懂事,勤奋刻苦,敬重师长，管是待人接物还是自身素养,方方面面都称得完美无缺。

但有人的傲慢真的是天生就刻在骨子的，向寄阳正是如此。仿佛知谦卑为何物,几乎是抓住一切契机断往,势要将有人踩在脚底下的傲然。

望凝青想，向寄阳的出身本就让素尘膈应,天赋又比饱受非议的素尘要,到后期眼看着弟子的修为境界将要超越师尊,素尘态崩那样也很正常。

望凝青收徒后的一件事便是打基础，到基础牢靠后，她就开始“种”徒弟。

字面意思的种。

剑冢挖个坑，把徒弟埋得只剩个头；雪地挖个坑,把徒弟埋得只剩个头；泥潭挖……用挖,直接把徒弟埋得只剩个头——美其名曰“感悟天地”。

到一个月,掌教虐待弟子的传闻便横行宗门,为掌教能治小儿夜啼的丰功伟绩中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此，从过问宗门事宜的司器长老空涯几次三番地离开了自己的仙府，为教育一事跟掌教发生争执，但每一次都毫留地堵了回去。

老实说,灵猫觉得尊也真是辛苦，明明忙得脚沾地但还是要抽空跟司器长老玩小学鸡吵架。

“他是我的弟子，我想怎教就怎教，你越俎代庖了，空涯。”

“但他是我带回来的，我需要对他负责！”

“可笑，以往怎见你如此？莫非是因为素爱了魔物，便也对妖魔血脉的孩子生出恻隐之了吗？！”

“你！”

吵架的最后，往往会以此作为结尾，闹了个欢而散。

空涯知纠缠休下去只会让人怀疑向寄阳的身份，只能忍怒拂袖而去，而望凝青则是沉寂良久后才伸，一把薅住了灵猫。

“他听见了没有？”望凝青在识海中询问道。

“听见了，听得老清楚了。”灵猫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你们刚刚吵架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外，他已经会用自己的天赋了，以空涯都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那就。”望凝青满意了，放开灵猫后继续伏案劳作。她忙得要还对空涯的拜帖有求必应是为了啥，还是为了让气运之子恨她？

这个方法十分奏效，没过多久，望凝青就发现向寄阳会瞪她了。

这还是一次遇见敌视她的气运之子吧？望凝青一时间竟有感慨。

“可是吗？”灵猫也十分感动，简直要流下酸的泪来，“尊您一次做人这失败，我真是太欣慰了。”

在那之后，素尘便开始变本加厉，仅立下了“三剑”的规矩，还在向寄阳突破筑基期后时时地派他出去完一高危的任务。

她将分寸拿捏的极，每个任务的难度都恰比向寄阳的极限高出一截，仅『逼』得向寄阳每次都必须竭尽全力才能苟活下来，还授人话柄。

对外别人问起，她便说自己是因为“看重”弟子，“信任”弟子，这才将任务分配给他。

久而久之，连掌教一脉的人都觉得掌教是记恨素当年因为魔尊而叛离宗门，这才对拥有魔族血统的孩子如此残忍。

“经历了前几次轮回，你也能隐约察觉得到，有时候你越是想要遮掩真相，反而越是吸引人们挖掘真相。”望凝青教育灵猫，“一个生『性』严苛的人时常将‘信任’、‘看重’这样亲昵的话语挂在嘴边，只会让人怀疑她是否在‘欲盖弥彰’。人会过往的记忆以及印象影响，以要随机应变，明白吗？”

灵猫用力地点头，眼中尽是仰慕，它帮助尊渡劫功之后便会回到原人的身边，继续辅佐下一位人，这段都能派用场。

此时的灵猫显然已经忘记了晗光仙君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辉煌战绩，又“晗光仙君”的过往印象糊住了眼睛。

这对师徒便一直这般貌合神离地相处着，向寄阳也在伤痕累累之中一点点地长大。

人是一种颇有弹『性』的生灵，道德以及伦理拘束，天生就会因为感『性』而对弱势的一方产生同理。

拥有魔族血统的向寄阳如果身居高位且过得很，他身的瑕疵与美就会无止境地放大，但当他备受欺凌之时，他又了弱势且遭人同的一方。

如今，宗门内的人提起向寄阳时想到的再是“魔族血脉”，而是“有能力但受掌教待见”的小可怜。

“尊的用良苦啊。”灵猫擦了擦并存在的眼泪，“您这做一定是为了让气运之子更地人族接纳吧？”

“……”望凝青沉默，半晌才道，“灵猫，要学那人胡思『乱』想的坏习惯。”

向寄阳是会喜欢别人同他的。

事实也是如此，随着年纪日渐增长，向寄阳的自尊也越来越强，灵猫眼中的用良苦，其实过是孤立向寄阳的一种段。

向寄阳十五岁那年结金丹，而在这之前，他经历过十数次的境界回落，都是在外出任务的过程中遭遇极端凶险的境况而导致的。

掌教对外只说忧他“进境太快恐有境之忧”故而压制，但嫉贤妒能之说依旧胫而走。

望凝青与向寄阳的生活如同鱼与飞鸟，明明是最该亲近彼此的师徒，平日却聚离多，偶尔的碰面，两双冷淡的眼眸互触的瞬间也有如刀戟相交。

十五岁的年早已有了大人的姿态，曾经圆圆的发顶绾了道冠，本就高雅贵气的眉眼越发深邃，是比彩云以及琉璃还要华美的样貌。

但望凝青知道，原命轨中的素尘一定很难喜欢这个弟子——这个城府肖似空涯，执拗又似素的弟子。

原命轨中的素尘会收下向寄阳这名弟子或许是出自栖云真人的命令，她知道栖云真人的谋算，却对这个得到师父注视的孩子感到嫉妒与恐慌。

而实际，栖云真人的秘密也从未对任何人诉说，哪怕是望凝青，也只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以及对未来的预知和推算之下得出那个残酷的真相。

原命轨中的栖云真人可能……未能飞升，这个沉默背负一切的正道魁首，最终或许是为了压制百首妖鬼图，在气运之子长之前便化为了妖魔的养料。

——历代的天枢派掌门，都是“天柱”诞生之前的“人柱”。

十年，又十年，望凝青能感觉到残缺的神魂日渐充盈，同时也分担了一部分反噬让百首妖鬼图至于完全失控、将“人柱”啃食殆尽。

在这场无声无息的战斗，栖云为她扛下了风雨，而她也在支撑着栖云。

隔着仙府的道道仙禁，她与栖云沉默相对。纵无言语，亦在交。

倒是为了什功德与大义，只是有事必须有人去做，而他们恰巧有这个能力而已。

望凝青低头，看着袖斑驳的血迹，她淡然地撕下这一段袖管，随丢进一旁燃烧的火盆。

她半张脸隐在明灭定的火光之中，缄默语。

深夜，踏着暮风归来的向寄阳望着倚云阁中未熄的灯火，忍住眉头微拧。

“掌门还未休息？”他看向迎来的管事弟子，语气冰冷一如三尺寒冰。

“是。”管事弟子也早已习惯了自己侍奉的金丹真人唤“师父”反唤“掌门”这样生疏的称谓，恭敬地回答道，“掌门日理万机，已有数月未曾休憩了。”

向寄阳听罢，眉头皱得更紧，他步伐一转，正想朝着倚云阁而去，却见远处的灯火倏地熄灭了。

“真人。”管事弟子连忙拦住他，让他朝着倚云阁而去，“掌教有令，让你自去歇息，待得明日再去汇报任务结果。”

向寄阳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圆月，眸『色』微深：“……又是月圆之夜。”

月初与月圆之夜对于掌门而言似乎有别的意义，在这两个殊的日子，掌门会挥退有管事弟子，见任何人，知去往何处。

但也没有回自己的府中休憩。

中虽然困『惑』，但向寄阳并是喜欢打探他人隐私的『性』子，更何况自己的这位师长，简直浑身下都写满了秘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向寄阳放下了剑匣，脱下了外衣。将早已鲜血染头的内衫焚毁，看着镜子中高挑匀称却布满伤痕的躯体，忍住又一拧眉。

这次下山，他遇见了一名奇怪的老者。仅拦住了他的路，还神神鬼鬼地跟他说了一没头没尾的话语。

什“要忘记自己的名字”、“要相信你的师父”，之后那老者还递给他一枚令牌，说“隐灵村”的人都在翘首以盼、他回去。

“……莫名其妙。”

无父无母的魔族混血，哪还有人他回去？就算有，他又为什要铤而走险，让自己如今的生活变得再稳定？

向寄阳将令牌丢进粟米珠的深处，再理会，为了寻求那虚无缥缈知道存在与否的温而放弃自己已经握在中的东西，简直是再愚蠢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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