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亚.塞维尔.伊登,教廷下一任教皇,神的牧羊人。
“以利亚,你是时代的完全人,是人之美德最极致的体现,你是月蚀尚未到来之前人们尚能憧憬的黎明光辉,你是先知,救主,人类的伊甸园。”
但是,你错了,教皇。一个完全人根本不可能仅仅只有光明的一面,一张纯洁的白纸,根本无法守护好这个世界。
以利亚再次在水牢中醒来,一滴水珠自洞顶的钟乳石间滴落,落在他的眉心。
水滴的温度冰得以利亚神智一清,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有许多晃动的重影。潺潺的水声,腥臭的空气,几乎能将人逼疯的一切。
以利亚知道,他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水牢里,此时的他手脚被缚,头颅被拘-束带束缚着,被迫高高扬起。
不断滴落的水珠落在他的眉心,令他无法安眠,浸泡在海水中的伤口无法自愈,不断传来刺刺麻麻的痛感。
但是,疼痛是好的。至少疼痛会让以利亚知道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被这座可怖的城堡折磨成面目全非的疯子。
这是第几次了呢……以利亚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瞬间袭上心头的颤意,努力让视线对焦,透过岩层与建筑,望向高处那座只有他能看见的“时钟”。
“滴答”、“滴答”——以利亚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他或许是将钟乳石的滴水声错认成了时针走动的声音。
但是很快,以利亚便不由得瞠大了眼眸,他苍青色的瞳孔倒映着血月高悬的天空,连同金色时钟机械走动的画面一同拓印了下来。
……不是错觉。以利亚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太久没有进食与摄入水分的身体早已濒临枯竭,但他依旧像久旱逢甘霖的花卉般苏生,眼中亮起了光。
眼角有湿润的热度往下滑落,以利亚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开始走动的时钟,他知道,自己被神停滞的时间终于开始了流淌。
以利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每当他濒临疯狂或是死亡,他的时间便会瞬间溯回逆转,回到血杯宴的前夕,回到这座阴冷的水牢。
在过去上百次不断重复的轮回与死亡中,那高悬在天空之上的金色时钟从来都不曾走动,如神的普罗维登斯之眼,那么无情地注视着他。
神是想要我明白什么吗?以利亚心想,在过去的轮回中,他尝试了无数种选择,无数次反抗,但最终都逃不过疯狂与死亡的下场。
在轮回开始之前,以利亚便得到了神谕,神告诉他,他只需要“活下去”。以利亚曾经不明白神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结束了轮回之后,他已经明白了。
所谓的尊严与高洁在这座地狱般的城堡里是无用的,神允许他在保留底线的情况下放弃自己的所有,只要能活下去,哪怕心口不一地辱骂神明也是被允许的。
三个月前的以利亚并不明白神明的苦心,教廷出身的他总是坚持一些在他人看来全然无谓的教条规矩,将荣耀与对神的敬仰看得比什么都重。
但事实证明,为了虚浮之物而丢掉性命是可悲可笑。神明大抵也是看不过眼,才会让他一次次地重来,让他直面自己因为愚蠢而犯下的过错吧。
以利亚深吸了一口气,他用力咬碎自己后槽牙中蜜蜡,将一颗附魔的秘银子弹含在口中。
这颗秘银子弹是教廷中的高级神职人员用以护身的最后手段,以利亚曾经用它杀死过虐待自己的恶魔之子,用它杀过亚巴顿大公。
他竭尽全力想要发挥出这颗秘银子弹的最大价值,但这些选择都没能让他的境况有所好转。而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枚子弹真正的用法。
以利亚安静地等待着,终于,夜晚降临了,有三名侍卫全副武装地来到了水牢,卸下了他的拘束带,准备将以利亚拖到审讯室。
以利亚佯装昏迷,直到一声细微而又隐秘的笑声在水牢中响起,那三名侍卫几乎是瞬间便流露出了不用眼睛看也能感受到的恐惧。
“为什么那位会……?”其中一位年轻的侍卫失声呢喃,却很快被一位中年侍卫捂住了嘴巴。以利亚听见他语速飞快地道:“快回牢房!”
没过腰部的海水令人的行走变得极其不便,拖沓的衣物阻缓了脚步,更别提他们手里还拖着一个身形不算单薄的青年。
听见笑声越来越近,以利亚意识到这就是最好的时机,那颗秘银子弹就夹在他的食指与无名指之间,他用神圣力瞬间将它激活,子弹化作一道银光爆射出去。
咚——以利亚听见了疯狂鼓动的心跳。他几乎是瞬间便挣开了三名侍卫的拘束,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水里,如人鱼般劈开水浪,朝着水牢深处游去。
那里有一块突出的礁石与被海水腐蚀形成的洞口,恰好能容纳一个人。
以利亚扎进水中的瞬间听见了骤然尖利的狂笑,哪怕只是一瞬,他也在剧烈的嗡鸣与震颤中暂时失去了自己的听觉,耳蜗中缓缓沁出了血。
以利亚不敢回头,迅速游到了礁石的空洞中藏好,漆黑的水底只能窥见一丝灯火倒映下来的暗光,以利亚看见三个人形的影子被瞬间扭成了喷血的麻花。
疯狂的笑声席卷了水牢的走廊,鬼魅一样的阴影扭曲着、挣动着,不停地翻搅着腥涩的海水,浓稠黏腻的血腥味充溢了整座水牢。
以利亚用力地捂住口鼻,将自己的生命气息降至最低,他的呼吸、心跳、血脉的搏动都在同一时间停止,如同一具蜷缩在礁石中死去的尸体。
保持着婴孩在母亲子宫中的蜷曲姿势,以利亚阳光一般璀璨的金色碎发在海水中沉浮,那双如久远过去中才会存在的天空般的眼眸紧紧地闭合着。
环抱双膝的青年五官俊美得毫无瑕疵,一如圣书中坠入人间的天使。
在腥风血雨的地狱里,在尸骸沉浮的海水里,他如初生的婴儿般——蜕变重生。
……
在迪蒙公国,死亡是习以为常的事。而“那位”造成的死亡,更是没有人胆敢置喙多嘴一句。
死去的侍卫尸体很快被清理了干净,血水顺着放闸的海水一同流进了深渊,“那位”走过的土地充溢着不详的气息,仅仅是站着都会为此感到不寒而栗。
看管水牢的职责推来换去,最终落在了不能说话又好欺负的“哑夫”头上。
“哑夫”约翰看似是个侏儒,但其实没人知道,他曾经是追随“银月剑士”西安娜.塞伦的圣骑士,也曾意气风发,万人爱戴。
只可惜,在一次洪流般的血月灾厄之中,不幸被卷入魔力潮汐的约翰四肢扭曲畸形,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怖的模样。
在西安娜.塞伦被亚巴顿大公以卑劣的手段纳入后宫之后,约翰追随着西安娜大人来到了这座恶魔的城堡,成了一介“哑夫”。
教廷对迪蒙公国有一定的渗透,但在“祂”的注视之下,教廷人员根本不敢暴露自己与周围人群的不同。
为了不犯罪,他们从事的都是最卑贱低微的工作,但也正视因此,约翰才能悄无声息地绕开所有人的耳目,为神子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以利亚和约翰并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是以利亚的脖颈上被扣上了一个“离开禁止”的魔法环带,他成了城堡的奴仆,根本无法离开。
以利亚还记得某一次轮回中的自己,不顾哑夫的反对执意离开这座城堡,最终死在了城墙外。
以利亚信任西安娜.塞伦与约翰,但是哪怕是哑夫也并不知道,让他得以接近神子的那一场残酷的屠杀正是源自神子之手。
约翰只是站在水牢外,低声却细致地将“蜜莉恩.迪蒙”的情报向以利亚娓娓道来。
蜜莉恩.迪蒙,迪蒙公国的第二顺位继承人,与手段残酷、为人虚伪的斯蒂恩.迪蒙不同,蜜莉恩.迪蒙备受领民的爱戴,拥有惊人的美貌与石铁铸成的心肠。
想要活下去,只能想办法成为“蜜莉恩.迪蒙”的东西。而对于一个美貌又无情的女人来说,如何才能吸引她的注意?
以利亚轻舔干裂的唇瓣绽裂而出的血迹,他双手铐着手铐,身上套着粗布麻袋,被侍卫近乎粗暴地推倒在了冷硬的大理石地板之上。
二次撕裂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以利亚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头顶的麻袋被人粗暴的扯下,几根金发夹杂期间,拽得头皮生疼发麻。
扑面而来的熏香与血气令人反胃作呕,魔法石刺眼的光芒照得以利亚睁不开眼睛。他垂着头,无声无息,仿佛死了一样。
他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出现在这个宴会上了,他对这里的摆设熟稔于心,也非常清楚接下来会在这里上演着什么。
——“父亲,这就是教廷的神子吗?”
“父亲,这就是教廷的神子吗?”
手持红酒杯的男人缓缓走近,他戴着金丝眼镜,手持绅士手杖,手杖的尖头落在地上时会发出“咚”的一声响。
男人的五官有着迪蒙家族特有的靡丽华美,狭长上挑的眼角流转着晦涩迷离的眸光,仿佛从极深极暗处萌芽而出的花。
他打扮得斯文儒雅,戴着没有沾染半点尘埃的白色手套,仅看装束,实在很容易被人错认为满腹学问的大学者。
但一位真正文雅的贵族,又怎会露出这样邪肆恶意的笑?
——“金发蓝眸,光辉之貌,除了教廷神子,还有谁生了这么一副令人作呕的天使模样?”
亚巴顿大公说了与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话语,他站起身,展开双手,宣布这场血腥盛宴的开始。
“来吧,我的孩子们,赐予你们与‘祂’灵性相连的荣耀——!”
教廷的神子被反扣着双臂,被迫在祭坛之上跪下,与身旁那只缄默的黑羊一起,宛如献祭给邪神的礼赞。
“斯蒂恩.迪蒙,蜜莉恩.迪蒙,你们上前来——”亚巴顿大公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与此同时,以利亚听见了一轻一重的两道脚步声。
如何引起一个立场敌对、貌美却也无情的女人的注意呢?以利亚在剧痛中勉力地抬头,在被汗水模糊的视野中睁大了苍青色的眼瞳,看向较轻的那道脚步声所在的方向。
——只要表现出连立场与观念都可以被抛之脑后的“惊艳”,或许就会引起她的兴趣吧?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以利亚在多次跑团失败后,黑了。
现在是钮钴禄.以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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