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绝辰有些发怔地看了眼正对面先是被怒气腾腾推开紧接着又大力关上,此刻正因不堪重负而微微晃动两扇单薄的木门,垂下双眼,重新端起了手中的话本。
话本的故事虽然老套也别有趣味,便是冷绝辰也控制不住两颊僵硬的肌肉而笑出了痕迹。一连看了数本,就连店家何时进来掌灯冷绝辰也都记不清了。
连绵的阴雨久不放晴,客栈也早早的点起了平常人家也已不多见的油灯,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棉线灯心更是连照亮这几平米的房间都十分艰难。灸日拎着沉甸甸的食盒回房时,冷绝辰正抵着昏昏沉沉且被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拐带的忽闪忽闪的灯光,手里捧着一本还不到两个巴掌大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俨然入了迷。
灸日放下食盒,允自把放出的光线稀疏的可怜的油灯换成随手从宫中带出的翡翠灯,不大的客房立时恍若白昼。
翡翠灯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冷绝辰偶尔轻笑一声,依然手捧话本看得如痴如醉。而灸日随意却也仔细地夹着饭菜送到冷绝辰嘴边,不出声打扰,也不作阻拦,默默地将食盒里正好满足冷绝辰常时胃口的饭菜喂的碗盘皆空。
不多时,冷绝辰黯然合上最后一本话本,显然还未看得尽兴。
灸日看着冷绝辰一双凤眸流连在不知翻过了几道的四五本话本上,与冷绝辰相识相知两世却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幼气的冷绝辰,不由轻笑道,“李癸不知从哪淘弄来了这几本杂记,等回去了再叫他弄些来。我也叫暗卫去给你寻个全的来,到时再让你看个尽兴。”
冷绝辰提眸对上灸日兴奋的几乎无法掩饰的杏眸,犹豫了片刻,将原本想要说的那句“不必”咽了回去。也不说旁的,只点点头,说了个“好”。
“这雨我问了店家,明后天大概也就放晴了,不然在这么下下去姬长风他们去收粮也要困难不少。新粮没下地,旧粮也才刚入库几月,真要他们在这雨季把粮食卖出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灸日斟酌着姬长风可能遇到的困境,说话间,又是一个炸雷在窗外炸开,滚滚雷声近在耳侧!
“不急,这东境是姬长风的老家,他算得准西虎何时有雨,何时起风,自然也知道自己家乡这雨几时起,几时休。”冷绝辰皱着眉扫了眼被风刮开了道缝隙正往屋里进风的木窗,轻抬左手,两指微动,便用一道风线将缝隙填了个严严实实。“我们提前出发了半月有余,就算些许连下上半月,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在下月十五登上秦王岭。”
灸日蓦地怔了一怔一丝凝重在眼中闪现,踌躇几刻,也只是望着持续发散着温暖乳光的翡翠灯,久久沉默。而冷绝辰不止灸日想到了什么,也不出言打扰,拾起最先看完的话本,又一次翻看开来。
夜已深,收了翡翠灯换上已将木桌浸出了灯座油印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不至封闭双目,伴着耳边细碎的雨声入眠倒也别有风味。
然而,踏进这客栈之前,冷绝辰从心底生出的抵触并非无的而起。
一行商旅足足百十人赶在半月之前突然到这客栈避雨,管事的年轻男子随手就是几千金币包下了整个客栈。直接让这原本一年半载都见不着油水的小小客栈一夜之间人满为患。寒家兄妹和灸日二人先后进店,也是老板与那大户商量再三才匀出了这三间客房。
灸日下楼借用厨房时正巧与那一行商旅中管事的男子擦肩而过。男子一身绫罗极尽奢靡,嘴边两撇细长的八字胡自带了三分狡黠之气。唯有那双眼,给了灸日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正因多看那人两眼停留了片刻。
灸日稍作停留这一会儿,灭凡尘无意看了那年轻男子一眼,只一眼便收不回视线直盯着那男人看,仍在与店家交谈偶尔才瞥几眼灸日的人,身上居然缠满了暗黑色的死亡之气!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如何缠得这满身死气?
不是修练有成的暗修又能瞒过灸日的眼睛,那便是被开了灵智高级亡灵夺了身、附了魂,成了不死不活又与常人近乎无异的活死人!
再看那男子身后几人,赫然各个身缠死气!
这一行百十人的商旅已无一个活人,尽数被亡灵附了身。
秦王岭脚下何以出现如此之多的高级亡灵?
看出异样,灭凡尘不做半刻迟疑通通告知丝毫没看出什么诡异之处的灸日。本就为着秦王岭数万亡灵而来,眼下就有百余个亡灵站在眼前灸日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探个究竟,连平日里一贯随心的冷静都忘诸脑后,甚至有些狼狈的躲进了厨房。正因如此,那男子与其身后一行人在灸日背过身时便如火舌般粘在灸日身上的炙热目光,灸日也无从看到。
午夜方过去半刻,油灯染尽,仅与灸日和冷绝辰的客房隔了一堵土墙的另一间客房里,一道闪电凭空劈开了残破的木窗,露出了整整齐齐跪地上包括先前那年轻男子在内的十余个老幼贾贩。
赶马的老者双目精明哪里还有一丝日前见着的苍老混浊?年轻的护卫握紧了腰间的长刀再不见一丝懒散
而让这十余人跪拜的正是一墙之后,合着雨声沉沉熟睡的灸日二人。
“主上属下终于等到你们了”年轻男子白日清朗的嗓音此刻哽咽中满是道不出的沧桑!
“属下和兄弟们日日守着主上的金身,直至那镇压魔物被移往他处才得以重见天日。属下本想借着这商人的身体去寻主上的踪迹,便是寻到了将军本家的后人也好,哪曾想竟会在被雨水困足之时与主上相见”
一堵墙,将这一室喋喋不休又生怕惊扰了二人酣眠的泪诉之语,全数隔绝在了灸日的梦境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