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懿脚步沉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睡眠严重不足以及美好周日倒计时的阴郁,裴杨闷头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非常不温柔地搀住他的手臂,听到甄懿挺委屈的声音:“我想回家睡觉。”
“走一会儿。”
然后两个人就漫无目的地在江边走。
甄懿真困,两只眼睛迷迷瞪瞪的,身体将近三分之二的重量全压在裴杨身上,裴杨好像不太介意,像拖着个耍赖的孩子别别扭扭地向前走。
江风很冷,一只游览船停在岸边,点着盏红绸灯笼。江边巨大的照灯照得人面色苍白,纷纷的灰尘像兜头的鹅毛大雪。甄懿打了个哈欠,下巴埋进毛衣里,不知道这走一会儿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裴杨原先也不是喜欢临时起意的人啊。
“你看。”裴杨伸手点了点远处靠山的一大片荒废园区,“周融请我技术入股,想在这里开个制药公司。”
甄懿有点精神了:“那敢情好呀!”
甄懿又突然想起来,裴杨的父亲好像就是在江对岸开了一家制药公司,做得很大,主攻冠心病方向,算是行业龙头。这事情是实验室一个心思活泛的小学弟挖出来的,当时裴杨就站在门外,脸色非常难看。
甄懿有点逗他开心的意思,眉睫的笑意霜花似的透明,柔柔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裴杨步子慢了,眼神很深地望着他。
“我想做个每天只工作八小时的冰淇淋车老板。在小车上绑彩色氢气球,吸引那些小孩儿和抱着孩子的大人过来,趁机向他们卖五颜六色的冰淇淋。”甄懿觉得很有意思,“我一定能发财对吧!”
可笑,但是又很可爱。裴杨咂摸出一点点逗他高兴的意思,却故意说:“你现在都不会开车。”
丧气的甄懿摸摸鼻子:“开车也是需要一点天赋的。而且我会骑自行车,也会坐地铁。”
裴杨不饶人地戳穿他:“是谁当初来接我的时候坐错方向嚎了一路?”
甄懿羞得要命,干脆不再说话。
两人走到车库,甄懿下意识拉开后座车门,啪嗒一声,车锁了。
车窗降下,裴杨挑眉看他,“把我当免费司机?坐副驾驶来。”
甄懿认命地钻进副驾驶座。刚进车里,就发现车里换了软装,原先的深色皮革换成了清淡颜色,裴杨座驾标志性的淡淡烟草味也消失了,倒是主控台上固定着一瓶防晕的车载柑橘香水。
简直清爽。
甄懿觉得浑身舒坦,暗叹裴杨什么时候一改他颓靡狂野的风格,变得有那么几分宜室宜家起来。
裴杨看了他一眼,扭动车钥匙发动车子,缓缓打着方向盘,“怎么样?”
“啊?”甄懿顿悟,向他竖大拇指,“像辆好男人的车了。”
裴杨年轻英俊的脸上依旧是吝啬表情的,相当倨傲地垂着眼睫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抿抿嘴唇,收敛住因为平庸“好男人”评价而产生的笑。
甄懿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视镜,“你之前挂着的那串骷髅头一样的东西呢?”
前朋克青年裴杨气定神闲地说:“丢了。”又故意问,“你给我买?”
“平安扣?十几块钱的东西。”甄懿舔舔嘴唇,他不觉得自己的语气腔调属于纵容和宠溺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个,“给你买就给你买呗。”
裴杨很受用地眯了眯眼睛。
等又过了几个红绿灯,驶进闹市区,甄懿才问:“我们哪儿去?”
“看电影。”
甄懿瞪大眼睛,好像这个词从裴杨嘴里冒出来非常不可思议,像石头开花,像银色零件发芽,让裴杨在除去旺盛至难以自控的**之外,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什么电影?”
“《爱情转转转》。”裴杨艰难地念出电影名字,嫌弃地说,“这是最近上座率最高的电影。”
甄懿心想,天呐,这是一个还不懂国产喜剧爱情片等于究极烂片的纯真小孩。
为了保护裴杨这份诡异的纯真,甄懿决定浪费他生命中的两个小时零十九分钟。
甄懿精打细算地选择了情侣小食套餐,捧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往黑黢黢的放映厅走去。
裴杨就坐在他身边。甄懿有点眩晕地想,裴杨像个普通又可爱的男孩儿,忍受着把手伸进爆米花桶后两人指尖错误的触碰,忍受着周围男女细碎而缠绵的爱情絮语,忍受着荧屏上演技滑稽的新生代演员。
而甄懿是做事情很认真的人,他做实验室的时候认真,吃饭的时候认真,连看这种垃圾电影也认真。他永远像个乖巧温顺的好学生,在合适的地点做合适的事情。在他终于发现这部电影的一处亮点后,正要和裴杨说话,左肩一沉,裴杨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甄懿没敢动,他转动黑眼珠,捕捉住裴杨睡颜。
他个子很高,靠在甄懿肩上显得勉强而局促,但裴杨睡着的样子蛮乖的。
等裴杨在电影院补完觉,睁眼眼睛,电影的职员表已经在滚动了。周围的情侣有揽住肩膀接吻的,很响亮的水声,像两条饥渴的亲吻鱼。
甄懿似乎并没有发现,轻松自在地用修长手指压了压他睡得微微翘起的刘海,说:“刚好结束!”
裴杨依然很固执地看着他,像小时候路过玩具店不肯走只会用眼神和哭泣抗议的小孩,然而甄懿只是站起来,吃掉了桶底最后一颗巧克力味爆米花,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嗝。
甄懿春水眼漾着粼粼的笑,“这下可以回家了吧。”
裴杨坐上车,不急着发动车子。
他等甄懿系好安全带,若无其事地锁上车。
他这时才说:“我要去你那里睡。”
甄懿果然没说话,只是默默磨着后槽牙,最后一如既往地拒绝:“不行。不要你来。”
“为什么不行?”裴杨沉声。
“......我的床太小了,我买的是单人床。而且,而且我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甄懿的表情很真诚,“你知道的,我睡眠质量很差,我会睡不着。”
裴杨急促喘息了一下,抻抻酸胀的脖颈,退而求其次,“你过来一点。”
甄懿哆哆嗦嗦看他,“你要揍我啊?”
“过来。”
甄懿倾过上身,讨饶似的用上目线看他,他眼睛圆而亮,眼尾又向上翘,像骄矜的猫咪,“裴杨......”
裴杨干脆利落地俯身堵住他的嘴。
甄懿很惊恐地别开脸,却被裴杨抓住纤细温热的后颈不依不饶地追吻过来。他又是那种眼睛半闭不闭的样子,好像怕,又好像爱,被叼着漂亮姑娘似的红嘴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
裴杨心想,他真的好容易害羞。
末了,裴杨在他水液暧昧的唇角吸了一口,隔着咫尺之距,无奈地说:“像我欺负你似的。”
甄懿心想,难道不是吗?
他鼓起勇气,神情郑重地问:“裴杨,你是不是把我当女孩子了?”
裴杨皱眉笑了,“你疯了?”又用那种让甄懿头皮发麻的眼神看着他,“操都操过了,你是男是女,我不清楚吗?”
甄懿脸上血色尽失,正要说点什么,刚好接到导师的电话,接起来却是问裴杨的:“裴杨在你旁边吗?臭小子,项目结束了吗?半路跑回去干什么?麻溜点给我滚回来!”
甄懿看向他,捂住电话,“你项目没结束啊?那你回来干嘛?”
“我特么给自己找气受。”裴杨气极反笑。
甄懿缩了缩脖颈,又鹌鹑似的蜷在副驾驶,犟嘴道:“不想听你发脾气。”愠怒持续了三秒钟,他又后悔,软绵绵地近乎央求:“不要对我发脾气。”
裴杨一口气郁结于心,胸腔抵着方向盘起伏,又发疯似的去抓甄懿的手,十指相扣地缠绵,腕上银表却泄愤似的摩擦甄懿细腻的手腕,只几秒钟又放开,有点低声下气地说:“不要玩儿我。”
裴杨:他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心碎)
甄懿:他为什么又开始发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