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杨收到那个越洋包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他简单消毒后用裁纸刀划开纸箱,里面是一个压缩好的米色枕头,一件衬衫式睡袍,一双洗过的长筒球袜,还有一个像是给小孩子的毛绒棕熊。
他把东西拆出来,一件一件放在床上,然后躺上去,闻着熟悉的淡淡香气,思念又开始泛滥。
他发了条信息给甄懿:还有只小熊。
对,特意买给你的,可爱吗?给我们杨杨晚上抱着睡。
他没忍住,打了电话过去。甄懿正在工位上,借口厕所,揣着手机去了卫生间。
“怎么了?不喜欢啊?”甄懿小声说。
“喜欢。”裴杨捏了捏小熊肚子,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好像自己是容易被男朋友送的可爱玩偶取悦从而高兴到忘记念书的初中女生,“你好像在哄小孩。”
“那你开不开心呐?”
“嗯。”裴杨轻声笑。
甄懿看了眼表:“我现在还在上班,不能聊太久。”他又不想拒绝他,“我们再聊个五毛钱的天。”
裴杨忍不住笑:“怎么收费的?”
“......唔,看心情收的。”
裴杨故意问:“我怎么从来没看到你穿过长筒球袜。”
甄懿不好意思:“高中体育课踢过球。虽然踢得不好,但是装备挺齐全的。”
这就跟差生文具多一个道理。
裴杨想了想雪白笔直的小腿裹着白色球袜的样子,如果太紧,会不会勒出一道浅粉色的肉痕呢?他自己脑补出一个漂亮鲜活的高中生甄懿,认真听课的甄懿,下课灌水聊天的甄懿,绿茵场上踢球的甄懿,考试时嘴唇紧抿的甄懿,还有,可能被人告白的甄懿。
裴杨莫名其妙地嫉妒:“你下次穿给我看。”
甄懿挂电话前大胆了一把:“等你回来嘛,不仅穿给你看,还让你上手摸。”
电话慌乱挂断,裴杨错愕地握着手机,好半天,不敢置信地咽了咽口水,又把脸埋进了小熊肚子里。
顺利升官的甄懿,还没有来得及发财,先被一点五倍项目工作量压垮了。
最凄惨的一天,实验室里的仪器需要整夜看着,他和另外两个组员轮流守夜,每个人睡三个小时。甄懿带了个睡袋放在休息室,录完数据后栽倒在睡袋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结果半夜,组员闹肚子,纠结了半天险些拉裤子了,只好一脸痛苦地把甄懿摇醒。甄懿让他赶紧去,自己又蹲守在实验室。
甄懿一算区时,裴杨那儿正下午一点,裴杨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他就放心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裴杨正在公司楼下咖啡厅和同事喝午间咖啡,准备一会儿回去,看到甄懿这个点打电话过来还觉得很奇怪,立刻接起来,边起身边说:“怎么没睡觉?怎么了?”
甄懿打了个哈欠,靠着墙,“要熬夜看着那几个实验皿,好困。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裴杨说。
“怎么还没吃?我给你叫个外卖?”
“等这儿的外卖送过来,估计能赶上晚餐。”裴杨笑道,“我一会儿去附近餐厅吃点东西。”
“哦,那好吧。”甄懿握着电话,半个身子靠在墙上,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
裴杨心疼:“还要多久?”
“唔,估计还得两个多小时。”组员有点急性肠胃炎,刚刚去附近医院了,甄懿得顶上这班。
“给你点杯摩卡提提神。”裴杨点开黄色外卖软件,定位到甄懿公司,下单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咖啡厅的榛果摩卡,顺便点了一份蛋挞,“也不知道蛋挞新不新鲜,你对付着吃两口。”
“谢谢杨杨。”甄懿心里甜滋滋。
同事催裴杨回去,裴杨只好对甄懿说:“我要工作了。摩卡加了双倍奶,冰的,但你别喝太多。回去别开车,打车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给我发个短信。”
“嗯,你也忙吧。”甄懿嗓音含笑。
成年人的恋爱脱离校园后难免变得琐碎,爱情不再是每天面对面的自修室和傍晚商业街,也很难再有用一台电脑看论文并分享一杯打折咖啡的机会。浓情蜜意没有多久,他们就各自忙碌起来,课题、项目、研发进度等等都让他们晕头转向。
明明确定心意不过二十四个小时,又面临遥远的异地恋。
异地恋很难,多少有情人因错位的时间和地域分离。他们难道不曾轰轰烈烈地相爱吗?可是又敌不过日渐滋生的隔阂、猜疑和失望。
甄懿心想,我对这段感情有信心,裴杨一定也是。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们就算三年音讯全无,甚至隔着浓雾般的误会,也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承认对方的刻骨铭心和不可替代。
等到顺利结束这个医药项目的时候,这座沿海城市已经进入了盛夏。湿热水汽笼罩着整个城市,蝉像被困在高热的玻璃瓶里一样急躁得声嘶力竭。
开车驶过街道,兜过一车的浓荫和蝉鸣,再去批发市场进箱从小吃到大的老冰棍,甄懿的盛夏才真正来临。
因为是周末,甄懿就很想去看看叨叨,跟裴杨说了一声,他答应得很爽快,立刻就跟习睿云说了一下,习睿云一听,满口答应:“正好正好!这天太热了,我还不乐意早起带他去楼下遛弯呢!”
“行,他到时候上门来领。”
“哇哦,男的女的啊?”习睿云贱兮兮笑,“能把你便宜儿子叨叨带走的,怕不是它继母吧?”
“滚。”裴杨笑骂,“我原配。”
习睿云一听来劲儿了,原配?那得是之前就谈着的了,谁啊?他作为好兄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习睿云突然小声问:“呃,不会是你之前求婚......的那个美眉吧?”
“是。”
习睿云倒吸一口气:“好家伙,三年了都没能斩断你们这段孽缘。裴杨,我说你一句情种不过分吧?你们老裴家也不出这品种的好男人啊?”
“到时候见着人,别给我胡说八道。”
“行行行,我心里有数,我先夸夸她,我再夸夸您,最后夸夸你们的爱情。”习睿云耍嘴皮子,没忘问一句,“姓什么呀?”
“甄。”
“哪个甄?甄嬛传的甄?”
“......嗯。”
习睿云咂咂嘴:“叫什么?”
“甄懿。”
“......不要跟我说是如懿传的懿?”
裴杨疑惑:“什么如懿传?”
“懿旨的懿,是不是吧?”
“嗯。”
习睿云腹诽:“......听起来是个颇有心计的人物。怪不得把裴杨骗得团团转,三年了还心心念念呢。没准就是个娇滴滴小绿茶!”
下午的时候,甄懿按照地址找来,敲了敲门,没人应。
又敲了两次,总算有人开门,甄懿定睛一看,这人是见过的,就是裴杨那个发小,也算一面之缘,他笑得温和:“你好。”
“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谁来了。”习睿云看他两眼,一时间没回想起这个漂亮男人是谁。
“你好,我是甄懿。”
“......你等等。”习睿云顺口气,“你叫甄懿,甄嬛传的甄,如懿传的懿?”
“啊对。”
“耶稣!”习睿云惊恐地摸自己电话,“甄懿为什么是男的!是男的!”他没法儿接受小绿茶是个男人的现实,立刻给裴杨打电话,“哥!我亲哥!没搞错吧?你特么是弯的呀?!”
习睿云如遭雷劈。
太可怕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发小背着我偷偷换了个性取向,喜欢上带把的了!
裴杨:“......你能不能别在我对象面前表现得像个傻子?”
习睿云回神,看着神情有点尴尬的甄懿说:“嫂、嫂子。”他艰难地说,“快请进快请进,ffee还是ea?”
一不小心还押了个韵。
甄懿没忍住笑出来:“你是唱rap的吗?”
“哈哈哈。”习睿云干笑,“真不是,小时候也想过做音乐家,最后自己开了家酒吧。”他一不小心又压了个韵。
“哈哈哈哈。”甄懿笑得停不下来,“你好有趣。”
别有趣了,被裴杨知道我把你逗得这么开心,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好果子吃。习睿云心里说。
“叨叨,叨叨快来!”
小狗叨叨叼着橡皮玩具过来了。
甄懿仔细地看了看这条胖狗,揉了揉狗头,实在没办法把这条黄色大胖狗和那条初见时的清秀小公狗联系在一起,不禁感慨:“叨叨,你过得真不错呀。”
叨叨嗷呜一声,咬住他的鞋带。
“嫂子,花园或者公园都可以遛,我帮你把绳栓上。”习睿云殷勤道。
“诶,你不用叫我嫂子。”甄懿有点脸红,“叫我名字就行。”
这听着也太难为情了。
甄懿带着快乐叨叨出门了。
习睿云捂着心口回到二楼房间,躺在床上缓了缓。
浴室里出来个人,腰间系着条浴巾,露出锻炼得当的匀称肌肉,宽肩窄腰,显得很有几分男人的性感,只是胸口和锁骨上有些红红紫紫的痕迹,异常迷乱。
他没理习睿云,开始套自己的衬衫,半晌,“起来,你压到我裤子了。”
“嘁。”习睿云嗤笑,起身抱住他,“干嘛呀,宁振,爽完又不认人了?”
宁振没说话,任由他抱着,手在胸前极富技巧地挑逗。
这个纨绔子弟所有的技巧都是实打实地在女人堆里练出来的。
宁振有些气息不稳,想要挥开他的手又被箍住。他力气挺大,可是依然敌不过练过散打的习睿云。
习睿云看看宁振的脸,像哄女孩儿:“怎么了?又别扭什么?你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别扭?”
宁振轻飘飘看他一眼。他从几个月前自暴自弃地和习睿云建立了炮友关系。跟习睿云所有曾经的床伴都不一样,这个男人是真男人,肌肉漂亮,硬脾气,喜欢摆臭脸,一点都不会撒娇讨好他。
习睿云却挺喜欢宁振这种叛逆抗拒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诶,行了。下午我带你去买块表好不好?”
“自己留着花吧。”宁振抽出裤子,背对着他,语气说不出是讥讽还是自嘲。
甄懿遛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人狗俱疲,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
他给叨叨拍了好几张照片,又拍了几张合照,难得发了条朋友圈。
胖狗没有做主角的觉悟和欣喜,自顾自地看着路过小孩儿手里的热狗淌哈喇子。
等裴杨早上起来的时候随手刷了刷手机,看到甄懿发了条朋友圈。
一张叨叨的高清全死角怼脸照,一张叨叨的全身照,还有一张和甄懿的合照。
盛夏,浓荫,胖狗,还有穿短袖的白肤美人。
配文:来看看我的小狗。
裴杨看了好一会儿,保存了最后一张。
粗长吧!狗要是能说话,叨叨就会说:”给狗留条活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