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懿早上醒来,看到裴杨给他留了一条短信,说已经叫人今天过来给他安新的防盗门窗,增加了安全系数。傍晚回家,暗巷子里有几个工人在装灯架,他慢吞吞走过去,身后的乳白。灯光一束一束亮起,像被他的脚步踩亮的。
他到家后,很高兴地跟裴杨说了这件事情,“街道好像意识到巷子夜里太暗不安全,今天就让人来装灯,现在亮堂多了。”
裴杨笑笑,觉得自己男朋友真是天真又可爱,“嗯,不过你晚上也不要太晚回家。”
“就怕要加班。”甄懿苦恼道。
甄懿拿不准之前半夜跟他的人是不是张峻。不过为安全起见,他买了一些适合轻体量男生的防身工具。
无风无雨地过了几天,甄懿正在邮箱里浏览裴杨发他的论文,突然发现自己弃置不用的qq邮箱里有一封来自陌生人的信件,他点开,是一封高中同学会的邀请函。
甄懿没表情地看了几眼,然后删掉了邮件。
秦颂三十岁生日那天,请组里要好的几个同事吃饭,地点订在一家消费颇高的酒楼。
甄懿下班后就直接坐秦颂的车过去,把提交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送给他,是一条奢侈品皮带,特意挑了个骚包的皮色,配骚包的中年男子秦颂。
甄懿到了没一会儿,蒋修临和其他一两个同事也到了,陆陆续续落座后,蒋修临坐到了甄懿旁边的空位上,淡笑着打了个招呼。
工科男到了饭桌上,工作话题总也离不开研究项目,夹杂着一些基金、尿不湿和新能源汽车。
等秦颂老婆孩子到了以后,凑满一桌,秦颂开了酒,饭桌上很快开始推杯换盏。
甄懿知道自己酒量差,又被裴杨提醒过不许在外面喝太多酒,只浅酌一杯,就扶额表示今日酒精份额用完,再喝得去卫生间了。
秦颂也不是爱劝人喝酒的主,给他上了点核桃汁,又举杯高歌去了。
“诶,在座的几个都是老哥哥了。咱们桌可还有两个名草无主啊。”秦颂举杯,打量甄懿和蒋修临,“都是美男子啊,咋的,这年头,帅哥都晚婚啊?有对象了不?”
甄懿禁不住起哄,微微脸红地点头:“嗯,有。还在美国念书。”
“读博士啊?这姑娘学历比你还高。”同事笑道,“那小蒋呢?”
蒋修临手执玻璃杯,有点意兴阑珊,“在等。”
“还在等个有缘人啊?”
蒋修临摇头,不藏不掩,落落大方,“早就出现了,还小孩儿的时候就认识,恋爱谈得太难。后来嘛,就暂时分开了。”
蒋修临笑笑:“不好意思,没什么丰富情史供大家笑笑。”
甄懿也傻乎乎跟着笑。
他醉醺醺地撑着脸,另一只手转动着玻璃杯。他是容易上头的薄面皮,醉红从颧骨向上,一直蔓延到太阳穴,像揉了厚厚的胭脂,有些怪异地秾艳。
“看甄懿。”秦颂笑着,“傻乎乎的。”
秦颂碰碰他的杯子,推心置腹地,“去过美国的女孩儿眼界可不一样啦,你得多多关心她,万一她喜欢上一个每天对她献殷勤的金发帅哥——”
“他不会的。”甄懿大着舌头,像炫耀,“他三年都没忘了我呢。”
“哦哦。”秦颂哄小孩儿似的,“那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甄懿黏黏糊糊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不对呀,他是男的,怎么生小孩儿啊?他隔着衬衫布料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小腹,犹疑地想,确实不能生的吧?
蒋修临旁观他傻劲儿,简直看不下去,倒了盘黄豆让他一颗一颗挑着吃。甄懿就像草木灰里拣黄豆的灰姑娘,专心致志地挑啊挑。
“我,我想上厕所。”甄懿站起来,脸已经没那么红了,所以秦颂放心地让他去了。
甄懿在这栋回廊建筑里迷了路,走到一楼绕了一圈,问了前台小姐姐,才顺利找到洗手间。
他在洗手间里开着水龙头搓洗手上泡沫,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站着个中年男人,衬衫西裤的白领打扮,戴副银边眼镜,掩住细长的眼睛,眼泡太重,显得整个人都很阴郁颓唐,好像生活确实有很多不如意之处。
“嘿。”这个男人突然靠近他,似乎只是想用一下洗手液,甄懿退开一点,微微侧身,看起来仿佛是要和他说话。
男人有点激动地看着他,眼神惊艳喜悦,语无伦次地说:“你是来这里......吃饭的?好巧......我听说了......你,你比想象中好看太多了!”他简直要匍匐,“我竟然,竟然可以......”
他猛地抓住甄懿不安的手。
“你干什么!”甄懿嫌厌地皱眉斥骂。
“为什么要那么大声?!”男人语气亢奋,似乎服用了某些药物或者过多酒精,肢体语言相当疯狂,“你胆子好大,经常出来玩儿吗?”
他按住甄懿的肩膀,把他推向隔间。甄懿察觉到不对劲,脖颈涨红,奋力地推开他往门外跑,还没跑几步,被坚实得似乎从事过繁重体力劳动的手捂住口鼻,横揽着腰拖回来,像拽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孱弱兔子。
甄懿慌乱地说:“你认错人了!”
“没有!我没有!”男人已经失去理智,双手胡乱地抚摸甄懿柔软滑腻的面颊,他享受地像牲畜一样喘息着,“为什么推开我呢?你都不拒绝别人,为什么我不行呢?”
甄懿耳边充斥着他的粗喘,恶心得胃部抽搐,简直要吐。
“喂。”
出来上厕所的蒋修临在门口短暂僵立了一秒钟,然后立刻冲过来狠狠揍了这个陌生男人一拳,随即力道失控地扯着甄懿的手臂把他拉到后面,没忍住,上去又补了一脚,男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捂着小腹翻滚咒骂,“婊子,妈的有姘头。”
蒋修临面无表情地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钉在隔间墙壁上,又扭头对着甄懿,“他谁?”
“我不认识!”甄懿惊魂甫定。
“哦。”蒋修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镜男,“那打掉你几颗牙也没关系吧。”
“等等。”甄懿强作镇定,走过来俯视这个狼狈的男人,心里疑窦丛生,心中禁忌被那句不拒绝别人戳中,厉声质问:“谁跟你说起我?”
“······”男人顾左右而言他,被蒋修临揪着领口撞了一下墙才老实,“你老同学,说,说你长得漂亮,又玩得很开,前几天,还······还和两个矬男去车上······说你根本不会拒绝人,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乖得很——”
话音未落,被甄懿一脚踹在左脸上,他盯着他的眼睛,“张峻?”
“我,我不清楚。”男人被接连殴打后,酒有些醒过来了。他只是在gay吧里碰到过几次一个姓张的男人,介绍自己说是健身教练,被推销过几次东西,最近这几个礼拜,这个人绘声绘色地向他描绘里一个男同学的形象——漂亮条顺,眉眼像上世纪港星,很早就出柜,在圈子里玩得很开也很受欢迎,似乎有性瘾,对于有几分本钱的男人都不会拒绝,甚至玩主奴游戏。
不仅如此,他还眼神回忆地复述了他曾经和老同学的几次肌肤之亲,光滑紧致的雪白大腿,怎么捏都舒服。
眼镜男支支吾吾地说,“他很壮,皮肤很黑······”
甄懿沉默。
蒋修临深吸一口气,“报警吗?”
“别别别!”眼镜男求饶,“我赔罪道歉,我赔钱!我刚刚,刚刚脑子不清楚。”
甄懿近乎冷酷地看了他一眼,像看见某种不可回收的垃圾,“报警。”
到了警察局,民警听清来龙去脉,有点调笑的口吻:“男的,告这个男的性骚扰啊,是不是有误会?”
甄懿看着他,“性骚扰的受害者在法律中被规定性别了吗?”
民警被盯得一凛,有点收起花架子,正色道:“双方都交代交代吧。”
过程相当折磨。
甄懿需要反复回忆被男人拖拽和抚摸的过程,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连喝了几口民警倒给他的白开水,才有力气继续讲下去。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蒋修临还等在门口,晃了晃车钥匙,“我送你回去?”
甄懿抿抿嘴唇,点了点头,上了车。
蒋修临又说:“我刚刚给秦颂打过电话了,说我们有点急事。”
“嗯,谢谢。”甄懿低声说,头垂着,看着自己的鞋子。
蒋修临开着车,路过天桥,光影瞬变,他无意间忘车置后视镜一看,发现甄懿单手擦着眼泪,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蒋修临深吸一口气,丢给他纸巾,“要不要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
甄懿摇摇头,抽噎着说:“不要······他会好担心我······”手指擦擦泛红眼尾,“太恶心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而且,万一裴杨追问起来,他怎么解释他和张峻的纠葛?说自己有病,有心理障碍,有拒绝困难症,还是自己曾经被高中同学后知后觉地性骚扰而且竟然没有反抗?
甄懿觉得自己现在和裴杨很幸福,他不想再因为拒绝困难症这件事情把他们好不容易重建的关系搞砸了。
他也不再是lileby,可以独立地坚强地解决很多事情,包括张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