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真堂。
谢洵和谢煊站在老夫人面前,秦可和谢澜伊在左侧,另一边站着谢曜和谢择。
“到底怎么回事,兄弟动手也不嫌丢人。”老夫人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显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秦可:“外祖母,我……”
“阿芫,这不怪你,让他们俩说。”
老夫人问话,两人也不敢不答,谢煊先开口:“对不起祖母,我不该和二哥动手。”
“你呢!”
谢洵垂眸:“我也是,对不起祖母,还有三弟。”
“都多大人了!又不是七八岁的孩童,竟然还能在自家花园里动手,真是丢人。”
老夫人话音刚落,三夫人和二夫人就都来了。两人脸色明显很是难看,三夫人先发夺人,一进来就直接让谢煊跪下,谢煊二话不说就跪了。
这架势把老夫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是做什么?”
三夫人:“竟跟自己的哥哥打架,谢子清,你几岁了?!”
二夫人听着这话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她当然觉得自己儿子不对,但老三是弟弟,这话让她先说了,心里忽然就不是滋味了。
“子朗,你在干什么?”二夫人声音有些冷。
谢洵也跪下了:“是我冲动,先动的手,这事是我不对,我愿意去祠堂面壁思过。”
谢家的祠堂是四兄弟小时候都去过的地方,若犯了错就要在里面跪一夜,别说米了,连口水也没有,老夫人生气归生气,也到底舍不得孙儿去吃苦。
可没想到,二爷三爷来了。
“两人一起滚去祠堂。”男人不同于妇人,好面子,对不懂事的儿子就得好好管教,这一声下去,二夫人三夫人也禁了声,谢洵先梗起脖子站了起来,“祖母,我去了。”
谢煊紧跟其后。
“让人跟着,给我盯住了,敢偷懒,就多关一天!”二爷显然气的不轻。身边的小厮也不敢耽误,跟了上去。
老夫人:“你做什么发这么大的火,总归还是孩子,兄弟间有磕绊也是正常的嘛。”
“母亲,他们都多大了,子清还小,那他呢?!还是当哥哥的,半点儿子珩的样子都没学到,罚他跪一天都是轻的!”二爷发了这么大一通脾气,屋内安静下来,老夫人摇摇头:“算了,管不了了!老太婆我休息去了!”
王嬷嬷搀着老夫人慢慢朝后头走去,从刚才就一直想说话的秦可再次开口:“二舅舅,三舅舅,这件事不怪二表哥和三表哥。”
其实事情的经过大家都已经清楚,二爷对自己这个表外甥女宽和的笑了笑:“阿芫,不必自责,更不怪你。”
一场闹剧散了,三夫人带着谢择气冲冲的回了三房院子,二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拉着二爷就走,谢澜伊看秦可一直很是愧疚,捏了捏她的手:“表妹呀,这事跟你真没关系。”
直到这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谢曜走了上来:“澜伊,先回去吧,我问表妹几句话。”
谢澜伊大惊,警惕的看着自己哥哥,谢曜苦笑,他就这么吓人吗?
“没事儿表姐,我也有话想跟大表哥说。”
谢澜伊:“那好吧……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众人都走后,谢曜才问:“表妹想同我说什么。”
秦可抿唇:“二表哥是因为听到三表哥和我道歉才动手的,终究还是因为我那次撒了谎,还被我连累了跪祠堂……”
谢曜:“二弟今年也十六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在没有了解情况的时候就动手,这样冲动的性格,会害了他。所以,这个罚,不冤。至于三弟,上回他拦你本就是他不对,表妹从头到尾,没有哪里做错了。”
秦可皱眉,是这么回事吗?
谢曜眼里闪过一丝笑:“该轮到我问表妹问题了。”
秦可连忙正色,点了点头。
谢曜不紧不慢的开口:“表妹今晚怎么想起去花园了?”
秦可愣了愣,不好意思垂眸:“大表哥送来的糖炒栗子我吃太多了……肚子不舒服,就想消消食来着。”
谢曜听到这个回答后显然沉默了片刻,随后眼角才弥漫上笑意。
此时的谢曜一袭玉白色长袍,清贵出尘,一笑,便如霁月风光,叫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一瞬。
不过也仅仅一瞬而已。
谢曜再次开口时声音也如清风拂过:“下次少吃些就是了,外头风大,表妹快回去吧。”
秦可瞧不见,自然没有看到他方才的笑,只乖乖的诶了一声,跟着清莲准备回海棠苑去。
走出一截后,杏桃才忍不住道了一句:“早就听说大公子是出了名的好看,可方才一笑,才知道什么叫谪仙下凡。”
清莲忍不住戳她:“小点声,最近真是话本子看多了是不是?”
只有秦可疑惑的偏了偏头,大表哥刚才笑了?
谢家祠堂到了晚上又黑又冷,谢洵和谢煊只跪在一个薄薄的圆垫上,两兄弟依然谁也不理谁,祠堂内安静极了。
后来谢煊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惹来谢洵嗤笑一声。
“就这个身体,还好意思和大哥比练武。”
谢煊也不恼,笑道:“就这个身体,还是让二哥脸上挂彩了。”
谢洵偏头瞪他,两兄弟梗着脖子,谁也不让谁。
僵持片刻,谢洵率先别开了头。
“不管怎么样,我动手是我不对,给三弟赔罪。”
谢煊也沉默:“我也不该。”
谢洵:“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对表妹做什么了?!”
谢煊苦笑:“我说我什么也没做,二哥信吗?”
谢洵眼里很是怀疑。
“就是前两日四弟忽然顶替大哥去赛马的事,表妹之前单独见过四弟,我路上遇见,便问了两句。大哥也知道这事,已经说过我了。”
谢洵睁大了眼:“这和表妹什么关系?!”
谢煊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他,并不太想做过多的解释。
“你呢,大晚上鬼鬼祟祟跟着表妹又是为什么?”
谢洵:“谢子清,都是读书人,用词准确些啊!什么叫鬼鬼祟祟?表妹原本就住的离我近,我瞧她晚上出去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就跟上去看看,还没来得及和表妹打招呼,就看见你了!”
谢煊笑笑,眼神里分明写着不信。
谢煊气短:“我,我好几日不见表妹了,想去见见。”
“你们不是住的近吗,你这几日没去找她?”
“没有!”谢洵烦躁。
“为何?”
谢洵脑海里回忆起那日赛马高家人的话,当时他便想冲上去朝那小子脸上打一拳的,但被大哥拦住了,后来他也想和大哥调换赛马位置,狠狠的在马场上教训教训那小子,谁知道又被四弟捷足先登。
他、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谢煊看他表情,若有所思:“那日,你是不是听见高家人……”
“谢子清!我警告你啊!别问了!”
看出谢洵是真的很介意此事,谢煊便打住了。
“所以你这几日都躲着表妹?”
“嗯……”
又是一阵沉默,这会儿到了三更,祠堂里已经非常的冷了,兄弟两一开始还好面子扛着,后来,打喷嚏的打喷嚏,发抖的发抖。
小时候也是这样,兄弟几人时不时就要过来跪祠堂,夏天倒罢了,冬天是真的冷啊……
忽然,两人听到了头顶的一阵声音,两人同时抬头,接着,声音又传到了窗户附近,兄弟俩头皮发麻,这大半夜的……
“什么人!”
谢洵壮着胆喝了一声,接着,窗子被猛地打开,然后有人丢进来了什么一团东西,又火速的关上了门,跑了。
“……”
谢洵:“你去看看。”
谢煊:“你去。”
兄弟两相顾无言,只好一起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居然扔进来了一条被褥,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感动的泪花。
谢洵:“是大哥吧。”
谢煊:“不然呢?除了大哥身边的人,谁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谢洵:“有啊。你爹,我爹,大伯。”
谢煊:“……你觉得可能吗?”
谢洵:“不可能。”
两人再次沉默,看向那一条被褥。
内心既感激大哥,又忍不住埋怨……
好歹多给一条啊!
于是下半夜,几个时辰前才打完架的两兄弟,默默的裹紧了唯一的一条被褥,在祠堂跪到了天亮。
……
从祠堂出来时,谢洵和谢煊眼睛下都挂着淡淡的乌青,刚走到院门口,就遇到了清莲。
清莲上前行礼:“见过二公子,三公子。昨夜我家姑娘担心两位公子,一早上便让我在此等候,这是早上刚熬的姜汤和小厨房做的点心,公子喝点祛祛寒吧。”
谢洵开心极了,连忙打开食盒,一看就笑了:“表妹果然了解我,是榛子酥!”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拿了一块就塞到嘴里,清莲看向谢煊:“三公子呢?”
谢煊也笑着接过:“有劳表妹费心了。”
谢洵两口吃完:“表妹起了吗?”
“姑娘一大早就起了。”
谢洵拍拍手就朝海棠苑走:“那我去找她!”
留清莲和谢煊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清莲将食盒递给谢煊,又道:“姑娘还有一事,说再几日便是冬至,听说三表哥去年在京城投了一家饺子铺,姑娘想去尝尝。”
谢煊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颔首点头:“没问题,冬至那日我亲自带表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