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九,谢洵生辰。
谢家二公子高中榜首,来往贺礼和拜帖是送了一份又一份儿,趁着这个机会,老夫人的意思是大办。
庆国公府上下意见一致,这段日子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为了二公子的大事操劳着。
倒是三夫人,听说了那日她走后二房那边发生的事后,头疾似乎又有复发的趋势了。
谢子朗居然不喜欢海棠苑那丫头?
是真的还是装的?
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些了,马上就要到谢洵的生辰,三夫人强打起精神,几乎日日往二房那边跑,送礼打点,着意添了许多,她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看谁还能挑出她的毛病。
那日二夫人和谢洵的对话,虽说是在屋里关着门说的,可人的嘴和耳是管不住的,之前觉得自己反应迟钝的谢澜伊这一次不迟钝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听了这消息,惊得她立马就要往海棠苑跑,谁知道,又一次迎面碰上了自己的哥哥。
谢曜蹙眉,看了眼自己的亲妹妹:“毛毛躁躁,又是要干什么去?”
谢曜这几日很少露面,或许是太忙,但谢澜伊完全顾不上关心自己的哥哥,她语速飞快:“我得去海棠苑找表妹,很着急!”
“她出事了?”
这是谢曜的第一反应。
“哎呀不是!”谢澜伊急的团团转,只好趴到自己哥哥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然后谢曜的脸色就瞬间铁青。
“你从哪里听说的?”
谢澜伊被自己哥哥的样子吓了一跳:“就……就不知怎么就听到了。”
谢曜板起脸训人的样子的确很是吓人,他语气严厉:“所以你就要因为随意听到的流言问表妹?想过表妹的想法吗?三弟四弟没有听说吗?他们去了吗?”
谢澜伊愣住。
“我……我就是被惊到了,打算去问问的……”
谢曜长舒一口气,缓了缓心中的怒意。
“回房,三日不许出来。”
“哥哥?!”谢澜伊睁大了眼。
“回去后好好想想自己错哪了再来找我。”
谢曜说完后就转身离开了,谢澜伊站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眶中慢慢蓄上了泪。
元若跟在谢曜身边,也被刚才的架势吓着了。
“大公子……”
“去查查,这消息是怎么在府里头传开的,若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便没必要留在谢家了。”
“还有,叫二公子来见我。”
元若:“是……”
一刻钟后,谢洵到了成晖堂。
“大哥你找我。”
“将门关上。”
谢洵关了门,走到案前:“怎么了?”
谢曜合上书,抬头看他,语气依然严肃,但比刚才还是缓了许多。
“刚才澜伊被我罚了禁足,知道为何吗?”
谢洵一惊:“不知,大哥是……?”
“今日府上有你和表妹的流言,你可知晓?”
谢洵瞪大眼。
“什么流言?!我不知道啊!”
谢曜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谢洵如梦初醒。
“我、我好像知道了……但,但那日我娘和我在房里说的,我确定没下人在场,我娘这两天还生我气呢,不可能去散播这样的流言。”
谢曜顿了顿:“可能是下人们听见了。”
“哪个下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别让我逮住了!”
谢曜看了眼自己弟弟,语气缓和不少:“你知道轻重缓急便好,此事事关你和表妹的名誉,妥善处理。”
谢曜神色渐渐严肃:“我明白了,大哥。”
兄弟两沉默了片刻,谢洵道:“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查一查。”
谢曜似乎犹豫一瞬,开口问道:“二婶的话,你是如何回答的?若有意,也合该请二婶正式上门提亲,流言伤人,不妥。”
谢洵皱眉:“如实回答而已,我无意,表妹更无意。”
谢曜在听到“无意”两字的时候忽的垂眸,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
谢洵:“那我先走了,大哥。”
谢曜点头,屋内陷入了安静-
当这些消息传到秦可耳朵里时,已经是谢洵生日前夕了。
她惊愕的愣了足足半晌,还是清莲示意杏桃快别说了时,秦可才回过神来。
这流言……竟然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上一世是在她及笄后,这一次,又提前了快半年。
清莲上前小声道:“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简直是胡言乱语……”
虽说她也不介意自家姑娘和二公子。若是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一件好事,可如今这流言纷纷,分明就是在诋毁两边的名声。
秦可苦笑:“的确。”
清莲:“不过……奴婢听说,二房那边有几个丫鬟小厮被打发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这倒是秦可意料之外的,上辈子那流言已经传出了府,甚至到了玉庆公主的耳里。
这辈子,有人在帮她清理这些流言吗……
秦可正胡思乱想,清莲又提到了一个关键:“明日便是二公子生辰了,姑娘可要避避嫌?”
秦可摇头:“这时候避嫌就是此地无银,大家都知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理会。”
“姑娘考虑的周全。”-
谢洵生日当天,庆国公府敞开大门迎来送往。男子没有女子的避讳,好些世家公子也纷纷登门,国公府又整整热闹了一日。
秦可给谢洵预备的礼物是一只上好的紫金狼毫笔,待谢洵在前院忙的差不多时,她才笑着献上自己的礼物。
“一祝二表哥生辰快乐,二庆表哥一举高中!”
谢洵开心收下:“表妹的心意我必定好好珍惜,这以后就是我的常用笔了。”
二爷客气的笑:“阿芫有心了,你上回送他的砚台,子朗日日都摆在书案上,那绝非凡品啊。”
秦可:“二表哥文采斐然,我能尽一份力便很好了。”
二爷笑着点头,看着自己这个外甥女的背影叹了口气,前两日的事他自然早已听说,只是没想到自家儿子没开窍,人家姑娘也是没有这个意思。
哎,二爷有些惋惜的叹口气,立马转身去忙着接待别的客人了。
“表姐呢?”秦可忽然问道,她显然还不知道谢澜伊被禁足的事。
谢洵模棱两可:“早上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可能又回去了吧。”
秦可觉得奇怪,但还来不及多想,谢择和谢煊也到了。
“三表哥,四表哥。”
“表妹。”
谢煊看到二人的时候没什么反应,但谢择毕竟心思更单纯,分明有些欲言又止,却又碍于什么,一句话也没多说。
秦可想笑。
四表哥憋得好辛苦。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表哥表姐们来问她,毕竟是从小长大的亲人,对旁人要防着范着,自家人却是没有,上辈子表姐也是第一时间来问过她的意思,不过再得到秦可明确的回答后,再也没有提过了。
表姐……
秦可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还不待她问,大表哥便从门口走了进来。
“大哥。”
秦可有瞬间的失神,自上回揭榜,她已经快半月没见到谢曜了。好似从他封官那日后,整个人都变的忙碌了起来。
“大表哥。”
她乖巧的和他打招呼,谢曜眼神也落在了她身上。
“表妹稍后可有时间去一趟凝秋堂,澜伊生了我的气,怕是要表妹去才行。”
谢曜虽然嘴上严厉,到底也是疼妹妹的,罚了两日后,心也软了。
秦可立马点头,一口应下。
前院这边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熟人,秦可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去了凝秋堂,谢澜伊果然气嘟嘟的,在窗口生闷气。
“表姐。”秦可提着裙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谢澜伊看见她后眼睛亮了亮,起身走了过来。
“表妹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哥哥让你来的……”谢澜伊在房里两日,当然也想明白了哥哥那天为何生气,只不过她也气,气哥哥居然以为她会去调侃八卦表妹,气他将自己想成了不明事理的人。
秦可笑着摇头:“没有啊,是我自己想表姐了,那日表姐不是惦记着我自己做的点心,我今日又做了一些,表姐可要尝尝?”
谢澜伊这两日在屋内憋坏了,又听说表妹亲手做了点心,便笑嘻嘻的拉住秦可,将哥哥冤枉她的事暂时抛到脑后了。
“好吃,这个绿豆饼真好吃,怎么做的,改天你教教我。”
谢澜伊笑的见牙不见眼,满足的捧着一块儿绿豆糕吃的欢喜,秦可也掩唇笑:“这个简单,改日来凝秋堂和表姐一起做就是。”
“嗯嗯!”
谢澜伊足足吃了三四块饼又喝了一杯茶才心满意足,吃饱了才想起正事,连忙拉过秦可的手:“其实我这两日被哥哥禁足了,就是因为他冤枉我。”
禁足?秦可微微睁大了眼。
接着谢澜伊便将那日的事和秦可大概说了一遍,末了还很紧张的看着她:“表妹,我想去问你当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的真实想法……”
秦可杏眼敛笑:“我知道的,那我今日便也可以告诉表姐,我只当二表哥是亲表哥的。”
谢澜伊松了口气:“这不就对了嘛!我就是问你这个的!你放心,府中流言都已经叫哥哥处理的差不多了,你别担心。”
“大表哥……处理的?”
“嗯!虽然我气他,但也明白他的意思,我们谢家宽厚待人,但归结你是主子,那些人是下人,下人编排主子背后嚼舌根就是不对,该罚。”
秦可怔愣了好一会儿。
谢澜伊转移了话题,两姐妹在房内说了好一会子体己话,时间也不早了。
“表姐不出门吗?”
谢澜伊拒绝:“才不要,他也得和我道歉才行,你先走吧表妹,过两日我再找你去玩。”
秦可只好笑着点头,迈出了凝秋堂的大门。
刚绕过花园,就遇到了在外等候的谢曜。
秦可一点儿也不惊讶,慢慢上前,笑着唤一声:“大表哥。”
谢曜一袭茶白色春袍,身量欣秀修长,挺拔的站在树下,听见她的声音后才缓缓转身,目光温柔的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凝秋堂。
秦可连忙道:“表姐其实没有生你的气了。”
谢曜没有说话,只是朝她走近两步。
“那表妹呢?”
大表哥的声音不似前两回同她说话那般冷清,而是恢复了往日好听温柔的声线,清贵优雅,在这暮春的傍晚,如同玉石轻轻碰撞,又好似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微微拂过。
那表妹呢?
可还生我的气?
秦可觉得自己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可她又实在想不起来,大表哥又何时做了让她生气的事?
想不起来,便无法回答。
谢曜眼里是小姑娘咬着下唇疑惑的模样,胸腔内似乎又有一声轻笑溢出,他不再继续执着这个问题,缓缓开口:“今日有劳表妹了。”
“不会!”秦可脱口而出。
此事多少也是因她而起,况且表姐又说是大表哥替她处置了那些流言……秦可垂眸轻声:“大表哥这样说,便是将阿芫当外人了。”
谢曜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眼底掀起两丝兴趣:“我如何将表妹当成外人?”
秦可小手揪了揪身侧的裙子,忽然鼓足了勇气,一口气道:“表姐其实也只是打算问问我的想法,全然没有其他的意思,大表哥也没有来问过我,又怎知我的想法呢?大表哥帮我处置了府里的流言也并未告诉我,可不就是将我当做外人……”
谢曜眼眸微动,半晌都未曾开口说话,似是在思忖小姑娘这一口气说出的这番话。
他五岁上学堂,十岁师从翰林院大学士,都察院复杂的案卷文综更是读过无数,但偏偏,居然被一个不到十五岁小姑娘的话给唬住了。
秦可刚刚说完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后悔的立马就咬了咬舌头。
她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刚要开口解释,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谢曜以拳掩唇,似乎忍得辛苦。
秦可脸渐渐红了。
“我胡言乱语的,表哥处处是为我着想,是我错了……”
谢曜放下手,唇边却还噙着浅笑:“表妹所言其实也对,我的确未曾问过表妹的想法。”
“可否请表妹告知?”后半句话谢曜的语调微微上扬,分明含了一丝笑。
秦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大的一个坑。
什么叫她的想法?
“我、我、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我方才都和表姐说了,我忽想起还有肖先生的功课没有温完,我先走了……”
秦可慌乱至极,连她自己也说不上这般慌乱的原因,只是匆匆从凝秋堂回了海棠苑,脸颊上是两朵可疑的红云。
谢曜在树下却站立了很久,久到月光慢慢的爬上枝头,他才倏然轻笑一声。
这段日子的烦躁似乎慢慢晴朗起来,在他听到谢洵今日“无意”二字后,有些东西,就如同破土的小芽,一旦遇到春风和雨露,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作者有话说:
加更来啦!这章字数粗长吧?
但是我十二点不保证能写粗来了呜呜呜
可能半夜,所以下章明天早上来看保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