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碧梧堂。
“你说你不想去翰林院?为何?”三夫人坐在塌上,神色几乎快绷不住。
谢择心里有些惶恐,但未生出一丝的退却之意,他毕恭毕敬:“母亲,孩儿不想成为一个文官,孩儿已向锦衣卫选拔递了帖子,半月后,孩儿会去参加锦衣卫选拔。”
啪的一声,三夫人手中碎了一个茶碗。
“锦衣卫?!你是疯了?!要去过那样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谢择毫不所动:“是。”
三夫人气的胸口不断起伏,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平时乖巧的儿子。
三爷从院子里走了进来,看见了门口的谢煊。
谢煊一直站在门口,皱着眉没有进去,父子两打了个照面,谢煊躬身:“父亲,母亲生了好大的气。”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三爷已经听说了,点点头:“你就在这别进去了,为父进去看看。”
“是。”
三爷推门而入,看了眼地上的碎片,身后的小厮立刻麻利的上前打扫,三爷走了过去笑道:“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三夫人朝塌上一坐转了个身:“你让他自己说!”
谢择低头,将想去锦衣卫的事又说了一遍。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有有人教唆?”三爷犀利问道。
“是孩儿自己的主意,孩儿愚笨,此次中榜也不过是末尾,分不得什么好职位,况且孩儿不喜文官仕途,小时候父母亲总说我身体不好,但孩儿今年也快十六了,骑马射箭并不输哥哥。”
三夫人:“你的意思是母亲耽误你了?!”
三爷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然后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锦衣卫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你母亲说的不错,那是刀尖上的日子,你一个世家公子,为何要去那?就算你不想从文,进个兵部父亲也能为你想想法子,可偏偏是锦衣卫,不怪你娘这么气。”
谢择没有说话。
三爷继续说:“锦衣卫不受人管制,是皇上的一把刀,可这刀锋利时,自是荣华富贵触手可得,但刀若是钝了,保不齐那日被伤的就是自己,我儿,你这是何苦呢?”
谢择:“父亲说的孩儿都明白,可孩儿心意已决,只想入锦衣卫锻炼自己。请父亲母亲成全。”
三爷显然没想到他在分析完了这些利弊后这个小儿子竟然还会如此的坚持,“你!你可想过你的祖母?!你是家中最小的幺儿,你祖母要是知道你去锦衣卫,还不得每日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
谢择再次沉默。
三夫人气的脸色发白:“你执意要去是吧?好,好,你要是敢去,你就不是我的儿子,也不再是谢家的四公子!你想清楚了!”
三爷被自己夫人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想劝,可三夫人显然已经气到极点:“我给你十日,你好好给我想清楚了,这十日内,不许踏出房间一步!干脆饭也别吃了!”
“夫人,夫人。”三爷忙给身边人使眼色,小厮上前预备请谢择出去避避风头,谁知谢择直起腰杆,铿锵有力:“孩儿让母亲失望了!孩儿不孝,孩儿这就回房,再不出一步!”
三夫人胸口不停起伏,看着这个平日最乖的小儿子,梗的说不出话。
三爷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先哄夫人要紧,挥挥手,小厮连忙请谢择出门了。
谢择刚出门,就看到了门口的谢煊。
他苦笑:“哥都听到了。”
谢煊神色复杂:“听到了。”
“哥什么想法?”
谢煊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自己的看法,只是叹了口气:“你比哥勇敢。”
“回去吧,等过段日子再提,母亲或许就没这么气了。”
谢择似乎没想到他不阻拦自己,眼睛里总算升起一丝光:“多谢哥。”-
午膳后,秦可在马车内小憩了一会儿,没曾想,一睡醒竟然已经傍晚了,她揉着眼睛起来掀开帘子,外头天色已晚,瞧不出队伍已经走到哪里了。
“姑娘,您醒了?”清莲很快上了马车,笑着问她。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这段路平坦,马车走的也很稳当,想必是您昨晚没休息好,这才睡得久了些。”
秦可嗯了一声,她昨晚的确没睡好,一晚上都在思考出发的事情,不过现下倒是补回来了。
“这是走哪里了?”
清莲:“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元若说,大概再有一个时辰到驿站。”
秦可点点头,又打了一个软软的呵欠,眼眸蓄上水意,谁曾想,马车帘瞬间被掀了起来。
“大公子。”
谢曜进了马车,清莲连忙行礼。
秦可手指还掩在唇边,呆愣愣的,带着刚睡醒的懵懂,慢吞吞的放下:“大表哥……”
谢曜眼眸含笑:“快到驿站了,提前来问问表妹需要什么,我让人快马加鞭去定下。”
秦可忙道:“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只是想晚上能沐浴换衣就好了,不用特意让人赶过去了吧……”
谢曜笑了笑:“不一定,荒山野岭热水不好准备,况且也不全因为表妹,我们这么多人,也需要提前预备才是。”
“哦……”
谢曜见小姑娘是一副刚刚睡醒的呆软样,眼底笑意更甚:“表妹若是坐累了,可想下车骑骑马?”
秦可抬头:“骑马?可是我不会……”
“无碍,我牵你走就是。”说着,谢曜朝她伸出手,秦可半晌才反应过来,大表哥的意思是……她坐在马背上,让大表哥帮她牵着马吗……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谢曜道:“天色已晚,不会有人注意的,表妹坐了一日,下来透透气吧。”
秦可心动了,然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清莲视线在两人手上仅停留片刻,便垂眸低下了头。
谢曜说的不错,外头徒步和骑马的人都不多,他带她来到了队伍的后面,牵着踏雪走了过来:“试试看,能上去吗?”
秦可点头,上回在临云庄四表哥有教过她上马的方法,先迈左脚,然后……
然后秦可就发现,踏雪不是小马驹,她踏上左脚后完全没法直接跨过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今日穿的裙子,也不适合骑马……
于是秦可窘迫极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几乎是可怜巴巴的望向谢曜:“大表哥……”
谢曜很快走近:“别怕。”
他声音带着抚慰人的语气,走到另一侧,伸手扶住秦可的背,想了想,又把手收了回来改扶着她的胳膊:“正面坐不行的话就侧坐,一会儿我牵马,不必担心。”
秦可点头,侧坐还是轻松很多的,她双腿轻轻一蹬就坐在了踏雪的背上,只是第一次没坐好,裙子又绞到了马鞍里,秦可又有些窘迫了。
谢曜倒是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耐心的指引着她重新坐直,又细心的帮她整理好了裙摆,最后才笑着问道:“表妹坐稳了?”
秦可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心里默默决定要好好学习骑马,不能再这么弱了。谢曜在她点头后,走到前面,牵起踏雪,缓慢的跟上了队伍。
踏雪被主人牵着,很乖。比起马车,秦可坐在马背上感觉舒适很多,还可以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大表哥。”秦可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也是从小养踏雪的吗?”
谢曜走在前面,单手负后,单手替她牵着马。
“是,踏雪的母亲是父亲的战马,在战场上牺牲了,留下了踏雪,父亲将它留给了我。”
秦可听说后有些心酸,摸了摸踏雪背上的马鬃。
踏雪似乎很是享受,扬起脖子轻声的嘶鸣一声,是怕惊着美人。
谢曜回头看她,“踏雪很喜欢你。”
秦可受宠若惊,又顺了顺身下马儿的毛。
此时天已完全暗了,月光皎洁如霜,路两旁是一望无垠的平原,秦可忽然起了兴致,想打破枷锁冒一次险,于是她看着谢曜背影,有些忐忑的问:“大表哥,你能带着我……跑一跑马吗?”
谢曜停下了脚步。
回头,小姑娘坐在马背上满含期待的看着他,一双眼似乎会说话一般,谢曜看着她的眼:“想试试?不害怕?”
秦可点头:“嗯!想试试,有大表哥在,阿芫不怕。”
谢曜点了点头,走到马侧,一个翻身,人已经跨坐在马背上了。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踏雪也兴奋的嘶叫一声,微微扬起了脖子。下一瞬,秦可就闻到了那股熟悉又好闻的竹香。
谢曜伸手将她虚拢在怀里,竹香和栀子花的气息在空中交织,或许是怕惊着她,谢曜一开始并未全力加速,踏雪只是轻快的小跑。
“还可以吗?”
风声撞碎了谢曜的声音,吹起两人的衣角,也吹乱了秦可的发。
见她呼吸平稳,谢曜扬了扬唇:“准备好了。”
秦可紧张的点了点头。
他一言未毕,雪白的骏马忽然扬起高高的前蹄,秦可惊呼,整个人朝后倒去,但身后是让她熟悉又有安全感的怀抱,一瞬间,她像被人牢牢紧固在怀里,又像被抛上了天,路边的景色只是虚晃一下,风声呼啸而过,但秦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这是她活了两世,也未曾感受到的。
行军的队伍根本还来不及看清,只见一匹骏马呼啸而过,很快便没了踪迹。
谢曜黑眸湛然,时时刻刻观察着小姑娘的表情,若她有丝毫的不适他便会停止,但秦可似乎很是喜欢,谢曜扬了扬唇,干脆朝着驿站策马扬鞭。
“这个速度,恐怕会比报信的人早到一些,表妹待会儿,怕是要等等了。”
秦可没听懂是要等什么,她早已全身心的沉浸在了这种新奇感中,她呼吸微喘,身后的人却分毫不乱,只是两人挨得很近,呼吸交缠,有那么一瞬秦可似乎觉得不妥,但世俗的枷锁很快就被这种新鲜的体验所冲破,她安心的靠在谢曜怀里,真的一路疾驰到了驿站。
踏雪的步伐渐渐缓了下来,秦可脸有些红,眼波也有些乱。谢曜在踏雪停稳后第一时间就松开了虚拢住她的手,“表妹还好吗?”
秦可缓了缓心神:“很好……谢谢大表哥。”
谢曜笑了笑,十分守礼的下了马车,秦可下马时,他伸手扶了一把。
秦可心中恍惚,今夜的要求是她提出来的,方才心中那一丝的古怪也很快被风吹走,两人来到驿站门口。
“在此处等我。”谢曜温柔开口,预备先将踏雪牵到马厩。
“大表哥!”秦可在他转身的瞬间忽然喊道,谢曜回头:“怎么了?”
秦可抿抿唇:“此处没有旁人,我同表哥一起去吧。”
谢曜看了看灯火通明的驿站,点头微笑:“好。”
“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我是土狗,斯哈斯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