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清莲惊讶的伸手,在秦可面前晃了晃,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慌乱的朝后退了两步。谢曜走了进来,所有人自动退开。
“表妹。”
听见熟悉的声音,秦可慢慢抬头。
谢曜注视着她的眼,神色也慢慢严肃。
“大表哥,现在……是什么时辰?”
谢曜没有回答,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伸手抚了抚秦可的头发,安慰道:“天黑了,我命人去掌灯。”
秦可长睫微微垂下:“你在骗我。”
谢曜沉默。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秦可早已习惯了与黑暗为伴。
“我又瞧不见了。”她低着头,声音听不出多少情绪,好似只是在非常平淡的诉说着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即便这样的事情,让谢曜心如刀割。
“没有的事。”谢曜语气坚定。
“你只是磕到了头,头上有一个血块,大夫说,等血块散了,便好了。”
秦可摇头:“我刚刚醒来,没有大夫来为我诊脉,我未醒之前,大夫也不曾知道我会瞧不见,大表哥还是在骗我。”
谢曜语噎。
“他没有骗你!”云停生的声音传来。
“我比大夫管用,阿芫妹妹,你应当知道我的医术吧,我昨日就跟他说了你的眼疾可能会复发,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你的血块正正好压住了眼睛的穴位,你莫怕!我今日啊,已经寻到了一味草药,待我晚点儿给你敷上,再通过针灸,要不了几日你就能瞧见了!”
云停生一边说一边和谢曜使眼色,显然,谢曜默许了这个说法。
秦可听完后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大表哥,你能留下,和我单独说话吗?”
谢曜点头,其余众人自然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谢曜似乎猜到了她要问什么,“表妹,关于秦大人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秦可先打断了。
“我相信大表哥,会查清真相的。”
她语气是那么的平静,好似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平静到谢曜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说辞都没有机会说出口,短暂的沉默后,谢曜郑重的向她允诺:“不止是查清。”
秦可慢慢抬起了头。
“我会查清,还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大表哥是想说,会召集三司会审,将太子的罪行昭告天下,然后呢?奏请陛下废除太子吗?”
谢曜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秦可默默的别开脸:“大表哥放心……我没有奢求那么多……”
谢曜垂眸,“表妹也放心,许多事我此时还无法彻底允诺你,但请表妹相信,我一定会为你挣来一个公道。”
似乎有泪水从眼角滑落,秦可指腹轻轻滑去,将耳边的头发也轻轻绕到耳后。
“大表哥,我有些累了,想歇息。”
“好。”谢曜点头。
“先把药喝了,眼睛的事情也不用担心,你从前的情况比如今严重的多,常大夫都有法子治好,三日后,我们便启程回京。”
秦可点头:“那明日……我能去祠堂给父母上香吗?”
“当然,我会安排。”
秦可嗯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药乖乖喝完,谢曜想剥一颗糖喂她,小姑娘却已经躺下了。
谢曜只得将糖放在床头,慢慢走了出去,秦可泪水再次滑落,心里已经够苦了,吃不吃糖,都没有关系-
庆国公接到谢曜的来信时正在家中,他草草读完,惊讶的从书案前一跃而起。
“大爷?”
谢辉又看了一遍自己儿子的来信,这才魂不守舍的往外冲,往宝真堂方向去了。
大夫人鲜少见到自己丈夫这般失态的模样,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什么事,一时也六神无主,跟着跑了过去。
老夫人这两日稍稍精神好了些,但见到自己儿子这模样,皱起眉头:“出什么事了?”
国公爷见到老夫人后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母亲!”
老夫人朝后踉跄两步,谢澜伊和谢洵也在屋内,众人都吓得不轻。
“起来说话,出什么事儿了!”
谢辉含泪将信递上:“母亲……子珩来信,信中称,称长姐当日留有一子尚在人世!”
一语毕,满堂震惊。
老夫人更是差点儿跌落在地,幸好大夫人和刘嬷嬷上前搀扶,老夫人手指颤抖,指着庆国公,语不成调:“你、你……你说什么?!”
刘嬷嬷连忙上前,将庆国公手中的信递了上前,老夫人一把接过,看完后,整个人泣不成声,将信纸捂在胸口,声嘶力竭:“我的儿!”
老夫人激动过度,竟晕了过去。
“母亲!”
“祖母!”
众人立刻上前,国公爷吓得赶忙命人传府医,一炷香的功夫后,老夫人才幽幽转醒。
“快、你快去……”
老夫人醒来后立马握住国公爷的手,字不成话,国公爷立马道:“母亲放心!我方才已经安排了人,会立刻前往江南接应子珩,另外的人手,会立刻出发西北。”
老夫人老泪纵横,心中激动乃至于说不出话,但见儿子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流着泪欣慰的点了点头。
“去西北那边,国公爷是不是应该安排一个稳妥一点儿的人?最好是咱们谢家的人。”大夫人忽然道。
国公爷点头:“是,此事非同小可,不是自家人我不放心。我回头问问老二老三那边,看谁能抽出空,替我去一趟。”
“大伯!此事不必麻烦长辈!”
国公爷话音刚落,谢煊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众人纷纷回头,就见谢煊坚定的走了进来。
“见过祖母,大伯。”
三夫人在一旁瞪大了眼:“子清,你胡闹什么?”
谢煊则站直身子,坚定道:“祖母,大伯,我并非胡闹,方才大伯的话我都已经听见了,大哥远下江南,二哥为官入仕,我身为谢家三子,不能总是日日碌碌无为,西北有我友人,我熟悉西北民情,我愿替大伯前往!”
三夫人:“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掺什么热闹!此事非同小可,你快点儿回房,别在这添乱了!”
三夫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谢煊却十分坚持,未回复三夫人,只是执拗的站在堂中,等着国公爷和老夫人答话。
国公爷沉默了,老夫人也未回话。三夫人紧张的看着两人,半晌后,国公爷先叹气道:“子清你稍后到我房里来,此事的确不是小事,稍后商议。”
谢煊只好应下:“是,大伯。”
待出了宝真堂,三夫人气愤的问:“子清,你到底添什么乱,是嫌你弟弟的事情还不够让母亲生气的吗?!”
谢择要去锦衣卫的事情的确让三夫人生了好久的气,但木已成舟,前三日,谢择已经去锦衣卫报道了,今日才不在府上。
谢煊听完,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但四弟终究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可我还没有。”
说完,不顾三夫人瞪大的眼,径直朝国公爷的书房去了,三夫人捂住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的背影,一旁的小丫鬟立马扶住她:“夫人别动气……”
“他、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和他弟弟一样,也来忤逆我吗?!”
显然,并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了-
江南秦家祠堂。
马车缓缓停下,烟雨朦胧,清莲掀开马车帘,撑开油纸伞,一如从前般熟练的扶着秦可慢慢走了下来。
“姑娘慢些。”
秦可点了点头,也习惯的扶住她,两人走在伞下,慢慢朝祠堂里去。
不远处,谢曜站在雨中,云停生走上前来:“你为何不去陪着?”
谢曜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前面那抹身影,“她心中有事,似乎不大愿意见我。”
“你们这是怎么了?”
谢曜说不上来,但从昨日小姑娘醒来,总是郁郁寡欢,有心事,却连他也不想说了。
云停生对那日的事大概知道,他叹气:“也难怪,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很难接受,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十四岁便没了双亲,又患有眼疾,今年不过也才十五,哎,我都心疼……”
谢曜执伞的骨节微微泛白,他又何尝不是?
云停生见状,立马道:“好了好了,等明日回京之后,远离了伤心地,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先前她去到你们谢家的时候情况不和现在差不多吗,你回京后好好照顾她,自然会好的。”
“自然。”谢曜道。
待回京之后,他不仅会照顾她,还会比从前待她更好。只不过,许多事,已经和去年大有不同了。
“她的眼疾究竟如何?”谢曜问道。
云停生:“你当我哄你吗?真的就是淤血的事情。”
“何时会散?”
“这……不好说,我诊治过的病人,有几日便消散的,也有一年半载的,这和个人体质有关。”
谢曜微微蹙眉:“明日回京,阿绿那边我已安排妥当,你无事的话,一同走吧。”
“我当然得跟着了,无论是阿绿还是小表妹我都不放心啊,若没我这个神医怎么行。”
谢曜总算露出一丝笑:“多谢。”
“谢就不必了,只是我回京之后,免不了我爹的一顿打,到时候,就有劳谢大人,出面替我美言几句咯。”
……
秦可进了祠堂,很快便行至灵堂跟前,清莲预备为她铺上软垫,可她却执拗的径直跪了下去。
双膝置地,发出不小的闷响声。杏桃和清莲在一边看的心疼,眼眶都同时红了。
“父亲,母亲,女儿来看你们了。”秦可憋了一路的眼泪此刻无声坠落,砸在地上,同时也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额头触地,良久……
都没有起身。
作者有话说:
太子会死的很惨,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