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晕厥

在清北大学的学术报告厅门外，西装革履的周成在宽阔的大理石走廊上抽着烟。他的面色时而凝重，时而又有闪过一丝苦笑。垃圾桶顶上的的烟灰缸里塞满的烟头就像一只刺猬。

学术报告厅庄重而宽大的深红色大门两边站着两名志愿者服务学生。她们是对这位教授倒是有些熟悉了，因为这半天他已经出来好几次了。

她们战战兢兢的保持着挺拔的站姿。偶尔悄悄斜目一眼周成，偶尔又互相传递着眼神。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又有些犹豫。终于，周成在烟灰缸里灭掉烟头，正准备转身回到学术报告厅的时候，其中一位留着短发的学生道：

“老师您好，请问您是周成老师吗？”

周成小小的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他打量了一番这个看起来像是大一学生模样的女生：

“是啊，你们是哪个专业的啊，是新生吧。有什么事情啊？”

周成温和的语态让两位本来绷得很紧的学生放松了许多。

“我们是天体物理专业的。”

留着短发的学生笑盈盈的说：

“我去过一次您的公开课，所以认识您。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当您的学生。”

周成脸上泛起笑容：

“好好学习，研究生考我的专业就行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那个女生赶紧说道：

“哦，周老师，是这样的。负责食堂的同学打过两次电话了，说午餐已经准备好很久了。不知道各位老师们准备什么时候去用餐。”

周成眉头一皱，抬起手腕一看，时针已经走过1了。这一上午的时间对于周成和学术报告厅里的专家们来说确实根本没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就溜走了。他脑海里浮现出了上午会场里不可思议而又在预料之中的场面：

这次国家物理学术大会因为有刘超文的参与，引起了国内外顶尖专家的高度重视。论文的前半段会场的气氛还比较正常。在这个理论推导已经远远领先于验验证的年代，只要数学推导可以成立，很多天马行空的理论都已经出现过了，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到了后边，情况就有点变化了。刘超文使用的学模型开发出一种进化推导法，让在场的数学家满口的不可理喻，但是却找不到错误。这样的创造性和当初的矢量叠加算法不相上下。而基于理论所推导出来的宇宙模型，在宏观上对宇宙学家的冲击也是颠覆性的。

对类星体的解释，黑洞的解释，可观测宇宙和真实宇宙的模型以及正反物质、暗物质暗能量的解释。如果不是背后有严格的数学推导，恐怕是科幻小说也不敢这样写。

而更加让会场炸开锅的是，论文用了大量的篇幅严谨的探讨了，在当下科学技术条件下如何验证他的理论。其中涉及到对强子对撞机的改造方案，甚至达到了可以实际操作的精确度。

论文宣读完毕后，各路专家像新闻发布会上的记者一样纷纷提出自己对论文的歧义。试图证伪哪怕论文里最小的一些细节，然而刘超文总能在主流科学框架下予以合理的解答。

到后来专家们惊讶的发现，口头上的辩论已经无法驳倒论文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台下的专家们开始上台在黑板上进行验算和推导的争论。这种时候，作为导师的他却只是平静地坐在会场下看着超文在台上的黑板上笔走龙蛇地写着。

这个画面就像当年在高中的阶梯教室，他惊愕的看着刘超文推导薛定谔方程此刻周成脑海里想着的还是昨天曹锐那个关于魔术师的故事，跳出现有框架和视线去找到不合理事实的答案的第一步究竟应该在哪里

“周老师您您还好吗？”

志愿者学生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啊，该吃饭了，我进去看看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刚刚转身走到门口，门却自己开了。满脸惊慌的助手推门而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身后的会场更是嘈杂喧闹的乱作了一团。

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老刘正坐在酥软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沙发前精致的茶几上摆放着几个水果，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进来，让客厅显得格外得宽敞明亮。

在饭厅里的一面墙上，老刘特意做成了与整套房子风格有些格格不入的展示墙。上边摆放的是，刘超文小时候自己在家吃药用的保温杯、他们爷俩一起做的一些小玩意儿、儿子最爱的汽车模型、还有一些老照片，这些照片基本都是刘超文成长的照片，小学、初中的毕业照。

在展示架的角落，有一个朴素的密封相框，里边保存着的是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青葱的草地上，一个皮肤黝黑，穿着黑色背心的健壮男人搂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身材纤瘦的女人，在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儿。他们三个人脸上泛滥着最自然、最幸福的笑容。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照片，在刘超文三岁生日的时候拍的，那也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三个月以后超文就发烧住了院。

随着超文这些年在学术上的成就逐渐轰动全国，老刘的生活质量也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他吃苦耐劳了大半辈子，本来对物质要求也不高，吃饱穿暖住个稍微好点的地方，闲暇的时候开着自己那辆老车四处的转悠转悠也就满足了，眼前这套豪宅也是诸多科研机构联名赠送的。

不过没有变的是楼下车库里那辆虽然年代久远，但是看起来依然崭新的老式轿车。至于原因，那辆汽车有他和超文一起动手修理和改装的情节，也充满了他们父子成长的经历，他舍不得换掉，再说车况也维持得非常好。

老刘的目光已经离开了电视，转到了那面展示墙上。那是他平时最爱驻足的地方，不管是不是已经粘上了灰尘，他总喜欢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拿来擦拭一遍。这时新闻里一条简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天上午国家物理学术大会在清北大学如期开幕，来自国内外的一百多名物理、数学、宇宙学方面的专家参加这次会议。会议上清华大学博士生刘超文发表了名为《强相互作用力下束缚夸克紧闭的最终力量》的论文，引起与会专家的强烈讨论。论文内容所提出的关于微观世界和宏观宇宙的全新理论也许对我们更加了解我们世界的本远，有着极大的帮助。”

这一条短短的简讯把老刘的注意力吸引回了电视机上，尽管电视画面上没有会场的画面，仅仅只是提到了儿子的名字，这也足够让他兴奋一阵了。

随着儿子科研工作的深入，近两年他和儿子见面和通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他知道儿子很忙，也不想过多的打扰他的工作。目光再次回到那面展示墙上，陷入了对儿子的思念之中

老刘沉溺于旧时光的美好，突然被电话打断了！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飞行，航班降落在了京华机场。他像当年赶往阶梯教室一样小跑着来到候机大厅，在接机人群里搜寻着前来接机的人。

“老刘！这里！”

老刘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刘超文的导师周成正冲他挥着手。老刘几个大步走过去，他满脸愁容的看着周成：

“周老师，超文怎么样了？”

周成面色有些犯难，他理了理嗓子：

“来，我们边走边说。我们马上到医院去。”

老刘跟着周成往航站楼外走去，眼睛却没有看着路，而是盯着周成。仿佛这几个小时的情感压抑都要倾泻到身边这个人身上。

“今天上午我们学校举办了一个学术报告会，超文在会上发表自己的论文。由于他的论文内容非常具有突破性，在过程中就和国内外很多专家进行了很激烈和长时间的讨论。到了中午的时候，超文在和其他专家讨论的时候突然晕倒在了会场上。”

老刘身子微微一颤抖，步子也落后了两步。周成也注意到了老刘的变化，正要说点啥，老刘又加快脚步追了上了：

“我没事儿，您接着说！”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周成的车前。上车之后周成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老刘接过水并没有打开，只是攥在手。里虽然嘴上没说话，但是眼神里已经充满了他想说的一切。周成轻轻拍了拍老刘不由自主已经攥紧衣角的手说：

“超文晕倒以后我们立刻就送他到了医院，最开始他的情况确实很不好，血压、脉搏、心跳、呼吸都高出正常值很多。医生采取所有最好的急救措施但是效果都不明显，而且情况还越来越糟糕。”

听到这里，老刘攥紧衣角的手收的更紧了！

“我们联系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仪器都没有起到作用，只能看着超文在病床上抽搐。他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爸爸、救我。我们都以为超文可能挺不住了，所以才赶紧通知您过来。”

老刘的耳朵里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嗡嗡声，让他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