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大气簇射

第二天一早，周成按计划时间来到了首都机场。在整备间里，刘超文和宋石已经到了。航天中心的工作人员正在给他穿航天服。刘超文看到周成，脸上立刻挂出礼仪生一般的标准笑容：

“周老师，您来了！”

周成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简单地回了句：

“嗯！”

工作人员打开了一个普通行李箱大小的箱子，里面放着一套最新研制的轻便航天服。在这个箱子里，头盔、手套、鞋子和临时生命维持设备占去了箱子容积的3/4，而航天服本身只占了很小的空间。

“超文，最近过的怎么样，你爸他还好吧？”周成一边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穿着航天服，一边问道。

“都挺好的！”刘超文的回答声音响亮，态度热情。这让周成有些生疑，到底是老刘夸大了他和儿子之间的亲子矛盾，还是刘超文在撒谎?

“我怎么听你爸说，你们最近沟通有点问题呢？”周成问道。

刘超文几乎都没有半点思考，仿佛是已经预料到了周成会问这个问题。还是刚才那样声音响亮，态度热情地回答道：

“哦，可能是我这段时间太专注于工作了。少有和父亲他交流，我以后会注意的。谢谢您提醒了我。”

刘超文的回答听上去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可以说毫无破绽。这让周成也更加疑惑了，他一时分不清是因为昨晚老刘可能是因为情绪低落，无意间夸大了事情的程度。还是刘超文真的另有隐情。

不过在整备间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便多问。等着到了月球基地，他们应该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到时候再完成老刘托付的事情。

这时，整备间里走进来了一名已经穿好航天服的人，此人正是卢远舟，他行了一个军礼声音铿锵地说道：

“各位专家，你们好！我是你们此次任务的指令长卢远舟。我负责运送你们到玉兔2号空间站。运载飞机已经准备完毕，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了！”

周成对他并不陌生，上次夏岚执行金星任务的时候就见过卢远舟了。只是没想到这次自己要上太空，又是卢远舟担任他们的指令长。

他们也已经穿好了航天服，窗外跑道上鲲鹏展翅一般的bc-170a“女武神”超级运载飞机机腹下的引擎也发出了隆隆的声响。这架“女武神”超级运输机是几年前夏岚他们乘坐的bc-170的改进型号。

外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最主要的改进是换装了6台推力更大的可变循环涵道涡扇发动机和6台旋转爆轰超然冲压发动机。这不仅增大了飞机的航程和荷载，更让飞机可以12马赫的速度在5万米的稀薄空气中飞行。

这就让“卡门工程”可以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大型机场执行发射任务，而不必一定要在赤道附近的机场进行。

而且这些改进也让她可以负载更大的穿梭机，像这次的月球任务。大型穿梭机可以在离开地球以后，不必在近地空间站停留，直接飞向月球。这不仅节省了成本和时间，更大大提高了空间运载的效率。

工作人员为他们戴好航天头盔，把他们绑在座椅上连接好各种管线以后就离开了穿梭机。在这个过程中，周成一直悄悄注视着就坐在旁边座椅上刘超文的一举一动。

在整个过程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他非常配合工作人员的动作要求，当完成以后，他甚至还向工作人员道了谢。只是，他一直保持着的微笑，标准得就像训练过的礼仪。

在“女武神”12具超大引擎的轰鸣声中，他们以12马赫的速度飞到了五万米的高空。此时舷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透明的黑色，点点星光洒落在上边。而下方带着明显曲率的地面呈现出宝石一般的蓝色。

“咔嚓！”

一个轻微的震动，原本嘈杂的引擎声忽然变得飘渺，逐渐远去。很快，厚重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伴随着令人不安的震动，穿梭机以陡直的爬升曲线向太空飞去。

对于第一次执行太空发射任务的周成，紧张是难免的。他紧咬着牙关对抗着强烈过载对身体的冲击，双手紧紧抓着座椅的扶手，双眼死死盯着前边驾驶舱里的卢远舟以及风挡外漆黑的宇宙空间。

突然！风挡外闪过一道强烈的蓝光，刺目的亮度让周成本能地闭上了双眼。但就是一瞬间，那亮光就消失不见了。当周成再次睁眼时，看到了让他全身冰凉的画面。

前方驾驶舱里原本显示着各种参数和图形的几块显示屏此刻布满了雪花，那些像彩色糖果一样的按钮和指示灯多数已经熄灭。而依然还亮着的也像跑马灯一样胡乱的闪烁着。驾驶舱里声音不大，但是格外明显的警报声更加剧了周成的恐惧。

卢远舟一手拽着操纵杆，另一只手在星罗棋布的驾驶台上像打地鼠一样不停地按着。

“怎么啦！”周成嘶喊了一声。

卢远舟半转面，透过航天头盔的面罩可以看出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该死！我们可能撞上大气簇射了！”

从卢远舟扭曲的面庞可以看出，他是声嘶力竭地喊出的这句话。但声音却只是刚刚可以听清楚，这时因为穿梭机的通讯线路已经停止了工作。

作为一名物理学家，周成非常清楚卢远舟口中的“大气簇射”是什么意思。它是指空间中因为超新星爆发、中子星合并、或者黑洞合并等极端天文现象出现时产生的超高能伽马光子，经过漫长的太空之旅，以光速撞上地球大气分子而碎裂成无数更多次级粒子的物理过程。

这种光子往往是以单个的形式出现的，所蕴含的能量要比地球上最昂贵的高能对撞机中产生的高能粒子高出几十个数量级。

大气簇射本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物理现象。相反，正应为它的常见，所以被科学家们作为研究物质基本粒子和天体演化的重要手段。但是，很少有人这么近距离的见过大气簇射。科学家们通常是通过地面的大气簇射探测阵列，探测簇射以后落到地面的次级粒子，然后还原簇射的过程。

但是像周成这样作为物理学家，亲眼看到了大气簇射所产生的蓝色切伦科夫射线。还是科学史上的第一人。但这对于周成和这艘依然喷着尾焰高速飞行的穿梭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幸运的事情。

就在簇射发生的一瞬间，刘超文感觉身体像被捏成了一个小团，然后又突然膨胀开去！如果说人的躯体里真的有灵魂，那么此刻他的感受就是自己的灵魂被绑在了搅拌机的转臂上，在自己的身体内飞快的搅动！

他浑身上下从头顶到脚底的每一个神经细胞仿佛都在开着狂热摇滚派对，让他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部电压不足的电椅上受刑一样。他眼前的所有镜像都变得像抽象画一样混沌，只有无数闪烁爆裂的小火星异常清晰。

他集中残存的意志，控制着那感觉比健身房拉力器还要重的眼皮紧紧闭上。然而那数不清的小火星，依然在整个脑海里永不停歇地爆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