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诀别

在女儿十岁生日也就是他参加选拔的前一个晚上，他签完协议离开之后。严华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看着那份卢远舟已经签好的离婚协议，几次提笔都犹豫不决。

就在她几乎下定决心签上自己名字的时候，女儿卢妍突然满脸挂着晶莹的泪珠，披头散发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她把餐桌上的离婚协议抓起扔到了空中，那飞散开的纸页就像这个破碎的家庭一般在空中翻滚。

那一刻严华才知道，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却什么都懂了，她甚至可以在久未蒙面的父亲面前装出一个十岁孩子应有的样子。严华和女儿抱在一起失声痛哭，她也彻底放弃了签下离婚协议的想法。

“卢将军，您看是我们的资料有问题还是.....”女人看卢远舟久久的愣神，终于开口问道。

卢远舟一惊，回过神来赶紧说道：

“没有没有，是我弄错了......那，那么我在开始任务之前可以见见我的家人吗？”

柴世铮笑着看向身边的同事，又看向卢远舟：

“这是当然的。你的这次任务我们估计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你也应该和家人好好的告别，然后再踏上一段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征程。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妻子和女儿，你很快就可以和她们团聚了。”

卢远舟如同第一次到朋友家做客的客人，手足无措地坐在精心雅致的田园风餐桌前。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几道精致的菜肴，基本都是妻子的拿手好菜。

在旁边还有大半瓶红酒，那是他们结婚仪式上喝交杯酒时开的那一瓶。他没想到妻子还一直留着他，并把它带来了。看着妻子依然在厨房忙碌着，此刻他觉得无比的满足。

他本想和女儿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但是此时已经亭亭玉立的卢妍正在茶几上整理着自己的功课。

他不想打扰女儿，因为他知道现在，像卢妍这个年龄的孩子还能在普通学校接受常规文化教育已经非常少了。她现在学校的同学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在普通学校继续深造，他理解女儿承受的压力。

严华乘好最后一盘菜，解掉身上的围裙。一身雪纺碎花连衣裙配上一头波浪卷发，把她女性独有的雅致和知性衬托得淋漓尽致。

妻子把手中的菜碟放到餐桌上，向旁边的女儿说道：

“过来吃饭了，妍妍。”

卢妍放下那些本来就弄得心不在焉的书本，走到座位上坐下拿起碗筷就开始吃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卢远舟一眼。

而卢远舟则恰恰相反，他全程都看着女儿的每一个动作，脸上还保持侵染着几分尴尬的谨慎笑容。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些菜放到女儿碗里：

“多吃点，你现在正在长身体。”

女儿依然没有正眼看他，隔了一小会用微小而带着怨气的语调说了句：

“我自己知道。”

卢远舟一点也没有责怪女儿。相反他的内心十分愧疚，在女儿成长中他作为父亲却常年缺位，这对女儿造成的伤害在短时间是难以弥补的。

严华脸上闪过一丝愧疚，这几年卢远舟也提出过几次想和女儿见见面，但都被自己拒绝了。她拿起红酒缓缓倒入杯中，然后递到卢远舟身前：

“你也吃吧，我听基地的领导和孙叔叔都说了。你们这次要去执行一个持续时间很长的任务，条件很艰苦。现在还有这个条件，就多吃点吧。”

从妻子的表情细节中，他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深爱着自己、关心着自己的妻子。他战战兢兢地接过酒杯：

“你碰到孙叔了？”

严华点点头，脸上带着素雅的微笑：

“嗯，他的部队现在也在基地驻训。他对我和妍妍都很照顾，经常给我们提供额外配给，说是妍妍时长身体的时候，要吃好点。”

卢远舟嘴角扬起一丝笑容，虽然自己离开部队参加了选拔。但是这位父亲的老伙计，自己的老领导一直都像个长辈一样照顾着自己的家人，这让他非常感动。

“你们什么时候被接过来的呀？”卢远舟问道。

严华听到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想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什么来：

“哦，我们三年前就搬到这里来了。当时政府来人告诉我作为高级军属可以享受特殊配给待遇。”

她看了看依然在埋头吃饭的卢妍：

“一开始我和妍妍都不想离开原来的地方。后来他们说，在这边无论是居住环境、安保条件还有教育资源都会更好，我们就搬到这里了。”

卢远舟心里一震，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人，原来这些年一直都在自己基地附近，只是他依然强作镇定的环视了一下这套精致的屋子：

“嗯，这里看起来还真比以前那里好。在基地附近也安全。”

严华夹起一点菜放到女儿的碗中：

“这些我倒不是很在意，主要是考虑到这里的教育资源更好。现在的孩子承受的压力和负担是我们以前不能想象的，这个年龄的多数孩子都开始进入专业技能培训了。就算像妍妍这样继续在普通学校继续学习的孩子，也个个都像根被拉直的弹簧一样紧绷着。”

卢远舟叹了一口：

“哎！现在全人类都被绷直了，没有办法。”

然后看着埋头吃饭的女儿问了句：

“妍妍，学习压力很大的话。一定要找到放松自己的办法，不能老绷着，这样反而容易....”

不等卢远舟把话说完，卢妍语气凶狠地说了句：

“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教！”

卢远舟一惊，脸上尴尬和愧疚的表情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彬彬有礼的微笑。反倒是严华有些用力的把筷子放到碗上，严厉地说道：

“你这孩子，平时那么懂事。今天怎么....”话说到后半段他的语调已经逐渐平和，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孩子今天的表现为什么会是这样。

卢远舟赶紧说道：

“没事，没事儿。都是爸爸不好，小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成长的时候没能引导你，现在.....”卢远舟的声音一惊有些更咽。女儿抬起头来已经是泪眼婆娑，她清澈的眼睛怒视着卢远舟，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歇斯底里地吼道：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马上又要走！而且还要走很久！那你回来做什么！还不如不要回来，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爸爸！这样我还好过一点。你为什么又要来提醒我还有一个我一直想念着的爸爸...”

说完女儿涕泗滂沱地哭了起来，卢远舟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了。这么多年的悔恨、愧疚、亏欠化作决堤的泪雨毫无节制的在他那张坚毅的脸上泛滥成灾。

严华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愿意海枯石烂，而后又让她痛彻心扉的男人，此刻泪如雨注哭得像个孩子，心中多年的冰箍终于有了一丝丝化解的缘由。她擦去眼角渗出的泪珠，给自己的酒杯也倒上了红酒。

她举起酒杯，深吸了一口气。那些令她这么多年肝肠寸断的往事，终于开始在固结的心底渐渐化解，她满脸泪水，但却微笑着：

“如果...如果你能平安的回来，无论多久。我和女儿都愿意等你。”

卢远舟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瞪大着双眼看着妻子，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希望和幸福，任何语言都无法让他表达自己的决心和对家的珍惜。只是颤抖地端着酒杯，嘴里重复着：

“一定...一定...我一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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