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余生

李林杰在荒凉的月海上借着星空的微光蹦跳着向中央环形山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年轻工程师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他们的生命循环背包有足够的补给支撑他们到地平线边缘的中央环形山基地。

在半空从月球车里逃离的时候，他把能和叶婉晴联系上的长程电台忘在车里了。而就在他落地的同时，整个通讯网络就陷入了瘫痪，除了身后的年轻工程师他得不到任何消息。他只想快些回到中央环形山基地了解广寒宫月球城和叶婉晴的状况。

舱外航天服的照明灯光柱在像被梳子梳过的月面上杂乱地挥舞着。他控制着呼吸，看着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坑洼谨慎的小跑，任凭汗珠在面罩内飞散。跑几步就抬头扫一眼天边的中央环形山。

忽然，余光扫到了前方的一个黑影。他停住脚步将光柱投了过去，那竟然是他刚刚驾驶的月球车斜躺在月面上。她现在看起来的样子就像拆车厂里即将送进粉碎机的报废车一样，六只巨大的轮胎有四只已经不见了踪迹，剩下的两只也干瘪扭曲得像熔化的塑料。

长条形的车身已经弯折变形，座舱的玻璃片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弯曲的框架像枯槁的手指一般张牙舞爪地伸着，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呆在这辆月球车里。

李林杰跳跃着几个快步窜到月球车残骸前，座舱里已经充斥着尘埃，内部一片狼藉。他翻找了一阵，并没有找到长程电台。就在他灰心地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月球车侧面的设备箱还是完好的，里边还有三套备用的生命循环背包。

“你快到我这里来，月球车里还有压缩气体充足的生命循环背包，然后到中央环形山基地的密封舱去等着。”李林杰对正在蹦跳赶来的年轻工程师说道。

“好的...李总...你这么着急去做什么啊...等我一起帮你吧...”年轻工程师的喘息声很重。

“你慢慢赶到密封舱去，那里有月球车和穿梭机，需要增援我会呼叫你的。”

李林杰换上了新的背包，又拆掉了多出来背包的高压气瓶抱在怀里就继续出发了。

缓降喷气背包系统虽然不能帮助他在月面飞行，但却可以在手动操作下让他跳到数十米的高空中，飞出很长的距离再落下。他一个人在环形山基地无聊的时候这样玩过很多次，这样的移动速度比徒步要快不少。

在两个高压气瓶耗光的时候，李林杰总算回到了中央环形山基地。这里和往日一样，看起来并没有遭到撞击。山顶上已经没有了粒子加速时候的蓝色光带，烽火台一般超导电磁线圈也进入了待机状态。

他还专门注意了密封舱旁的近防炮抛壳槽，若干枚弹壳散落在月壤里。如果它们全力开火，弹壳应该会堆成一个小丘。

来到密封舱内，控制面板显示整个高能粒子加速器的每一个子系统都在正常工作，这令他感到欣慰。但与月球城的联系却全部断线了，他抓起一个长程电台就奔向了密封舱旁边的穿梭机。

从中央环形山到月球城的航线李林杰飞过无数次，下方月面上的每一条车辙他都记得。如果多出了数量众多、卡车大小的冰块撞出的撞击坑，他一定能看出来。但航线下方一如寻常的月面都证实了他在激光阵列监测站的预测，冰块不是随意撞击的。

在一声声的没有应答的呼叫中，月球城出现在了李林杰的视线中。眼前的景象惊得他暂停了从起飞就没有停止过的对叶婉晴的呼叫。

人类集中了所有尖端科技、工业产能以及无数航天员汗水和鲜血，用十二年时间建造起来的广寒宫月球城，在短短十二分钟内化为了一片废墟。

曾经点缀满半透明玻璃、灯火通明的幢幢高楼，如今已经只剩下冒着淡淡黑烟的残桩。纵横交错的铺装路面已经被散落的建筑残渣遮蔽了起来。整座月球城就像被黑熊肆意摧残过后的乐高模型沙盘。

从损坏的建筑里溢出的空气，以及因为真空沸腾蒸发的水还没有完全因为零下一百六十多度的极寒凝结成冰晶。它们和飘散的尘埃混成灰黑色的烟幕笼罩在整座月球城废墟之间，看上去就像沼泽里被迷雾笼罩的古城遗址。

“林杰...是你吗？”长程电台发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

“婉晴！你在哪儿？你受伤了吗？”李林杰激动地抓起电台。

“我被困在...e6和s3路交汇路口的一辆..月球车下了...”叶婉晴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是听起来精神了不少。

“呆在那儿别动，我马上来救你。”

在空中，李林杰很快就找到了叶婉晴所说的路口。这个路口很大，李林杰把穿梭机小心地降落在了瓦砾之间。因为在撞击来袭方向没有高楼，这个路口被废墟掩埋得并不严重。

他提着一根弯扭的钢筋在一辆辆被残骸半埋的月球车残骸间不停地敲打，每敲打一阵都会用手扶着月球车残骸感受有没有震动回馈。而此时，天上又出现了穿梭机，之前逃出月球城的幸存者也开始返回废墟中救援。

大家在喷气背包的助力下，合力翻开一块块废墟。终于在这个路口下救出了包括叶婉晴在内的几十名幸存者，而他们中的多数都是宝贵的医疗人员。

满身尘埃的叶婉晴和满头大汗的李林杰还来不及隔着厚重的航天服来一次劫后余生的拥抱，公共频道里就传来了一个同样喘着气的声音：

“这架穿梭机是谁的？”

只有李林杰的穿梭机降落在了废墟间的空地上。

“我的！”

“我们要征用穿梭机立刻前往城外。听那里的兄弟说，转入备用的裂变反应堆没有遭到破坏，我们要想办法去启动他！”

李林杰感觉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第一个是站在他眼前的叶婉晴还活着。

“我跟你去，那儿是我建造的，我熟悉它的走线方向，也知道怎么启动它！”李林杰兴奋地回答道。

“那太好了！赶紧，如果不能恢复电力，大家都得冻死！我们在穿梭机集合！”对方也很兴奋。

他用手拂去了叶婉晴面罩上的灰尘，看着她带着泪痕的苍白脸颊，像抚摸她的面庞一样轻抚了一下她的面罩，然后转身而去。

在李林杰跳跃着跨过废墟的过程中，公共频道的消息逐渐多了起来：

“西区需要增援，这里有几个作物培育密封舱还没有失压，有几个损失不严重能修好..”

“e2矿石加工厂来个人帮忙，这里还有一条生产线是完好的。”

“n4路第三街区还有几个隔舱完好，伤员可以运到这里来。”

....

每一条消息都让劫后余生的人们在极端恶劣的月球表面燃起了一丝生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