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部小客车都在引擎的轰鸣声中颤抖着,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死死地攥着身边的东西,哪怕只是身边人的一个衣角。
此刻的下水道井口已经不是缓缓的涌出泥浆,而是像黄石公园的间歇泉一般,每隔十几秒就把滚烫的泥浆吐上天空,然后坠落到街面四处飞溅。
被掀掉的消防栓和冲破地面的供水管道喷射的热流已经随处可见,热气腾腾的喷流发出的尖啸声就像狂风灌入峡谷一般摄人心魄。
路上徒步撤离的队伍已经大乱,满街都是四下奔逃的人。热雨之下没能及时避开的人们惨烈的嚎叫声,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一般萦绕在耳边。
沈曼绫忽然感觉车身在往左侧倾斜,但车子明明又没有在转弯。她向车窗外看去,只见车旁的路面正像充气的气球一般隆起,巨大的裂缝正在隆起的地面上快速蔓延,她甚至能看到裂缝中翻滚的气泡。
车子在轮胎刺耳的摩擦声中剧烈地转向,身后传来隆隆的声响,车子也像驶上了蹦床一般上下跳跃着。沈曼绫回头看去,一股尘暴正飞快地沿着街道追逐而来。在这铺天盖地的尘暴后,她看到一栋正歪斜着坠入烟尘中的楼影。
烟尘追上了他们,车内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心惊肉跳的毁灭巨响却更加直灌入耳,令人感觉就像跌入了无尽的地狱深渊,四处尽是凶魂的嚎叫。
汽车在引擎咆哮中冲出烟尘的时候,道路中间一部举枪朝天的战斗机甲已经近在咫尺。司机猛地踩下刹车,狂打方向。但已经离得太近了,车轮压上了战斗机甲宽大的脚趾。小客车在强烈的撞击中侧翻在地,滑出了好长距离才停了下来。
沈曼绫在惨叫与哭声中很快清醒过来。因为栓了安全带,自己和身边的刘梦竹都没有大碍。靠近另一侧窗边的人们已经血肉模糊,但容不得他们多想,从地面腾起的热流已经逼得他们必须立刻离开了。
刘梦竹连滚带爬地从破碎的挡风玻璃钻了出去,双脚刚刚踩地就感觉像有胶水粘住了鞋底一般。但钻出的动作太大身体重心已经前倾,眼看就要摔倒下去,沈曼绫一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路面沥青已经在融化了,走上人行道再跑!”
刘梦竹看到不远处马路上几个浑身粘着黑色痕迹,在热气腾腾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的人,被怔在了原地,一时竟无法动弹。旁边的地下水井在巨人呐喊一般的声响中喷出了一道的泥浆,沈曼绫眼疾手快地把他拽回车内。
滚烫泥浆打在车上冒出阵阵白烟,溅起的水珠烫得刘梦竹惊叫连连。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它很快又会爆发的!”沈曼绫的吼叫让刘梦竹回过了神来。
两人相互搀扶,忍受着脚下粘稠而又灼热的沥青走到了人行道上,前方一片开阔地中矗立着一座庞大的立交系统。沈曼绫指着烟尘和白雾中缭绕中如天路一般的桥架对惊魂未定的刘梦竹说道:
“前边就是西三环立交,你周老师正从城西过来接我们。我们到那边去,他更容易找到我们!”
刘梦竹点点头,把电台抱在怀中,咬牙跟着沈曼绫向立交跑去。
来到立交桥下时,二人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周围燥热的空气让他们感觉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在灼烧着呼吸道和肺。
沈曼绫把腰间的水壶取下,递给已经几近虚脱的刘梦竹,还不等刘梦竹满是污渍颤抖不已的手碰到水壶,他们只觉脚下的大地如同一只开了震动的手机一般颤抖了起来。
一阵万马奔腾的轰响从地下传来,只见远处的几栋大楼正像弹簧一般来回晃动。一条巨大的裂缝像被手掰开的面包一般撕裂了地面,裂缝从那几幢大楼下方电光石火般地斜穿过整个立交系统,冲入了另一端的群楼之中。
裂缝所到之处,所有的建筑都像风中的枯叶一般摇晃着。伴随着高压气阀泄气的嘶鸣声,一道道白色的气幕带着飞溅的石块从裂缝中升腾而起。冰雹一般的石子铺天盖地地打来,沈曼绫和刘梦竹赶紧躲到了立交桥下。
还不等四下溅跃的石子完全消停,裂缝中喷薄而出的气幕开始从下而上的褪去白雾,直至只能看到一道半透明的模糊热流,啸叫声却变得更加刺耳了。
好些没能及时从裂缝边缘逃离的人,像弹弓上的石子一样被这热流抛向空中。极高的温度和超强的冲击力让那些可怜的人们在空中就支离破碎,冒着青烟的残肢零零散散地落到周围的地面上,而破碎的衣物还在空中翻滚飘荡。M..
“这是高压蒸汽还没有液化成小水珠!地下的承压水沸腾了!”
沈曼绫话音刚落。裂缝出现处的几栋摩天大楼就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歪扭着坠入了冲天的烟尘之下。而他们身前的立交桥面也像孩子手中的积木一样翻滚、断裂坠向地面。腾起的烟尘在喷涌的蒸汽搅拌下,立刻让整个世界变得如沙暴来袭一般。
裂缝所到之处的所有建筑物,就像泥石流经过的树林一般轰然倒塌。弥漫的烟尘让眼前一片昏暗,但震颤的大地和如头顶驶过列车一般的轰响让他们知道,毁灭不仅没有停止,反而正在愈演愈烈。
炽热的气浪带着飞散的尘埃冲刷着躲在残桥下的沈曼绫师徒,滚烫的尘埃粘在他们大汗淋漓的皮肤上,把他们变成了泥人。每一口吸入的空气就像带着无数尖针一般,刺痛着他们的内脏。
尽管已经筋疲力竭,但他们依然必须保持不停地抬脚,因为地面已经透过鞋底传来了灼烧般的痛感。
灰头土脸的刘梦竹脸颊上被泪珠划出两道深灰色的痕迹,紧紧合上的眼皮不停抽搐。她浑身颤抖地抽泣着,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更加的痛苦。沈曼绫握住她的一只紧紧攥成拳头的手:
“孩子,别怕。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至少我们可以一起坦然面对,我们已经尽力了。”
沈曼绫的话语就像这快要融化的世界里吹入的一缕清凉的秋风,刘梦竹咽下了泪涕,勉强睁开迷蒙的眼睛。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靠向了老师,沈曼绫将她揽入怀中。两人不停抬起又放下的双脚开始有默契地减缓了频率。
“曼绫!你在哪儿!我已经到西三环了,立交垮了,漫天都是烟尘。我找不到你的位置!”刘梦竹怀中的电台忽然响起了周成焦急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