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死亡公路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卫旭和林天宇带着大半车的各种设备和线材回到了科研中心的大楼前。周成穿着臃肿的军大衣已经等在这里了，沈曼绫正给他系着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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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一定要记得注意保暖，按时吃热食，千万不能受凉。如果发现身体不对，让卫旭立刻送你回来。”

沈曼绫眼波里流转着晶莹的浅泪，她是一万个不愿意让丈夫走这一趟的。但她也明白，无论是指导月球上的人读取数据，还是分析数据结果，没有人能接替丈夫的工作。所以并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为他收拾行装。

周成轻轻扶起妻子的脸庞，擦去了她面颊上刚刚溢出的泪珠，笑着说道：

“曼绫，别担心。南边的火都烧过了，无非就是一片枯枝残叶，不会有危险的，我很快就回来。”

沈曼绫掩面颔首，没有说话。

这时，两辆军用越野车开进了院子。从前车下来的曹锐小跑到了周成身边：

“这行头不错吧！”

周成看着两辆外形彪悍的军用越野车两眼放光：

“你可以啊，老曹。指挥中心给的?”

曹锐脸上又挂起了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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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员还挺地道，问一辆给了两辆。同时还给了发电机和柴油、被服、压缩食品等等。”

周成凑到曹锐耳边，小声说道：

“没问你要来做什么吗？”

曹锐一脸坦然：

“问了呀，我就说去黔州一个天文台取回一些重要的观测资料。”

随后曹锐用下巴指了指另一辆车，小声说道：

“不过司令员坚持要派一名战士和我们同行，说是人非常可靠，能力也很强，要有突发情况有个照应。”

周成用余光打量着车里的战士:

“怕是来监视我们的吧。”

曹锐摩梭着下巴上的胡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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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也不像。他没有带个人通讯设备，就算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也没法第一时间汇报。影响不了我们的工作，一会你先开一辆车，我和他同乘，摸摸他的底。”

大家开始转运设备上车的时候，挂着士官长军衔的战士也下车帮忙，他身形瘦长但体格健壮，满脸的坚韧中透着几丝与生俱来的玩世不恭，他正是诸羽晟。整装完毕之后，周成、林天宇、卫旭三人上了一辆车，曹锐则上了诸羽晟的车。

时值中午的时候，车子来到了江阳城。一路上曹锐天南地北地扯了好多话题，但诸羽晟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只是“嗯”“啊”的回答。

在这座千年酒城里，他们没有闻到传说中满城的酒香，却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这里的戒备格外森严，满街可见全副武装的战士、机甲、装甲车和重炮。因为这里已经是蜀川盆地最边缘的要塞城市，这里是盆地的门户。

吃过午饭以后，车队转向南方。在驶过一个垭口之后，空中又飘起了绵绵细雨。周围的世界除了他们的汽车，都在陡然间变成了黑白色。山脉、峡谷以及高速路上都盖上了一层黑泥。

每一座山脉的南坡都被烧得只剩下光秃秃的焦黑石头，而北坡的景象更加可怖。残存的树桩变成了焦炭，歪歪斜斜地插在山坡上，就像乱葬岗里凌乱的墓碑。

高速公路的路面因为沥青在火风暴中融化而变得凹凸不平，诸羽晟倒是也没在意，车子在轻微的颠簸中拉着黑色的泥雾飞速前进。

忽然，前方的路面上冒出了不少横七竖八的突起，看上去就像被截成小段以后随意扔在路面上的减速带。诸羽晟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的绕着路面的突起小块，或是从底盘下让过，但绝不会压上去。

曹锐盯着一个个从车边掠过的黑色突起，这些东西看上去并不坚硬，甚至还有些蓬松，他疑惑地问道：

“这些是什么东西啊？横七竖八的，不会扎轮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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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羽晟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这些是在火风暴中没能及时找到掩体的遇难者尸体，他们在烈火中挣扎的时候，和烧熔的沥青搅在了一起。风吹雨淋之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曹锐一惊，放眼看去。目光可及的路面上布满了这样的骸骨，如果不是诸羽晟，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这些像减速带一样的突起竟然是千千万万活生生被烧死的人。触目惊心的场面让曹锐忽觉喉咙里像噎住什么东西，难以呼吸。

“我最好的战友也是这样死的，当时他离隧道口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是我让他去殿后的，本来死的应该是我。”诸羽晟说话的声音还是平淡如水，只是眼角微微抽动。

大口呼吸之后，缓过气来的曹锐不知该说什么，踌躇再三还是只说出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

诸羽晟嘴角微微抽动，干笑了一声：

“没什么，我习惯了。火风暴过去后，我带着队伍沿着这样的路徒步了一千多公里才到蜀川，路上吃饭睡觉都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死得没有尊严，死后应该得到尊重。”

曹锐听后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他掐灭了原本想扔出窗外的烟头：

“我们是从北方过来的，敌人点燃了整个黄土高原的地下煤层。当时整个北方大多数的幸存者都在高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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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车像蛇一般蜿蜒着在高速路上行驶着，诸羽晟的话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

下午时分，他们总算离开了高速公路，按照前一天曹锐在地图上标定的路线，车子钻入了墨黑色的崇山峻岭之中。路况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虽然也偶尔会遇到塌方，但在军车强悍的越野能力加持下，总能化险为夷。

天色逐渐开始变暗，当车队越过一座在风暴中化为瓦砾的村庄以后，道路开始变得异常崎岖。原本就没有铺装的路面经过火烧雨冲，让前行异常艰难。即使是军车，也几次差点被困。

“老曹，你小子该不会带错路了吧，怎么越走越没有路了啊！”对讲机里传来了周成的抱怨。

曹锐借着灯光和指南针在地图上仔细地校对着位置和路径。

“错不了，就是这条路。危机时代前就没在网上见到过这地方的消息，说明几乎没人去过。危机时代又荒废了十二年，这又让火风暴烧得面目全非，没有路才正常。我说，你小子不是那么热爱越野嘛，这多好的条件，你就好好享受吧！”

“再喜欢，也不能连续走几个小时这种路啊，而且不知道前边还有多远.....”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成的话忽然停止了。但对讲机并没有松开通话按钮，曹锐隐隐可以听到卫旭他们惊呼的声音。

他抬头看去，车子正好开到山腰的一个弯道上。山下是一片丘陵谷地，稍远的地方仿佛被这黄昏的雨雾拉上了一道半透不透的帘子。

帘子的背后隐约可见一条朦胧的山影，这座山的造型很奇特。就像是一把斜着劈入了地面的菜刀片，长长的山脊缓缓向上延伸，到达山顶之后，忽然向下坠出了陡直的断崖。

在山巅的断崖边上，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在沈曼绫口中描述的弧面天线的剪影。尽管现在它还小如虫豸，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但其带来的震撼已经远远超出了每个人的想象，那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雷达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