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兄弟三人依次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停落在房顶上的一红一青两只小雀扑腾起了翅膀。
滕璇熠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滕璇云低着头走在中间,而最后出来的滕璇淳则是一脸怒气,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了滕璇熠的面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四哥,我们就这样认输了?你咽的下这口气?”
两只小雀盘旋上空,听到这句话便落到了三人身旁的一棵大树上。
方才御书房里的对话竹澜和琰瞳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熠麒军虽然解散了,可不管怎么说,人命,算是保住了。父子俩虽然隔阂不浅,但不必大动干戈,彻底敌对,这结果,也不算太坏,只是……滕璇熠的委屈,当真是不小啊!
看了看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滕璇熠依然面色平静:“想保的人保住了,何来认输一说?”
“四哥……”
轻轻推开滕璇淳的手,滕璇熠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须臾,滕璇淳道:那我先回去了,四哥你也早些回府休息吧!”
微微一颔首,滕璇熠转身望向了翔坤宫的方向,停落枝头的青雀见状,挥了挥翅膀,立即朝那个方向飞了去……
淳王府。
天色渐暗,当滕璇淳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家中时,心中不免一惊。
滕璇扬坐在正厅,神情严肃,听到脚步声,他幽幽地转过头,猛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咚”的一声,滕璇淳撇了撇嘴:“大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
几声嬉皮笑脸的“嘿嘿”之后,滕璇淳坐了下来,下人奉上一杯热茶后就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还将门带上,从以往经验来看,自家殿下又免不得被痛骂一顿。
几个月的“锤炼”都铺在了滕璇淳的脸上,见他清瘦了不少,滕璇扬动了动嘴角,一腔怒火暂时压制了下来,化为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叹息。
“唉!出去这么久,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父王都要被你气死了!是不是滕璇熠难为你了?难不成……他还敢软禁你?”
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茶水,滕璇淳摇了摇头:“四哥对我挺好的,就是……我去他那的时候没带自己人,熠麒军什么样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帮我送信啊!再者说了,也没什么值得跟父王汇报的啊!”
“你!”滕璇扬抬起胳膊,恨不得打这个不争气的小子一顿。
本能的抱住脑袋,滕璇淳一下子从座位上蹿了起来:“父王都没多说什么,大哥你这是干嘛!我刚回来啊,你……你你你是我亲哥嘛!”
悬在半空中的手掌握成了拳,缓缓放下,滕璇扬道:“父王都说什么了?”
“没什么,让我滚而已。”
……
翻了弟弟一眼,滕璇扬又继续问道:“熠麒军呢?”
“散了。”
滕璇扬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不少:“哦?滕璇熠就这么从了?没与父王起争执?”
“没有,四哥什么也没说,哦对了,翔坤宫那边是怎么回事?王后病了吗?”
滕璇扬坐了下来,冷笑道:“父王说她病了,那她自然是病了。算滕璇熠识相,不然今天他哪会这么轻易过关,你啊你啊,看不清楚形式吗?想给他陪葬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哎呀大哥,是谁从小就告诫我不要掺合朝堂那些破事儿的?我可是一直都有听你的话啊!什么形式不形式的,我又不想去四哥那里,是父王非要利用我,这一旦被利用了,想不掺合都不行!”
仔细想想这几句话,也不无道理,无意识的被利用还好说,可如果心知肚明自己是颗棋子却还任由他人摆布,那么走一步,便会有第二步,第三步……
此时,滕璇扬的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些许的欣慰,至少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弟弟是记住了的。
“罢了,我再问你,滕璇熠身边的那几个人是不是有古怪?”
“啊?谁啊?大哥你指得是竹澜九冠他们吗?古怪?什么古怪?都挺正常的啊,哦,他们功夫都不错,其他的也没什么。”
“哦?真的?”
“哎?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见滕璇淳一脸真诚,不像在说谎,滕璇扬的瞳孔微缩,仿佛之前自己的想法都是错的……
思虑良久,滕璇扬的目光中激起了一层寒气:“那个丫头呢?”
滕璇淳的两腮明显起伏了一下,他拿起茶壶,看着那缓缓流淌进茶里的清亮茶汤,轻声说道:
“大哥,不要伤害她。”
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滕璇扬心里一抖,很想让弟弟再重复一遍,可不知为何,内心的恐慌让他将那句“你再说一遍”生生咽了下去。
母亲早逝,父亲凉薄,滕璇扬内心深处最柔软之处,便是眼前这个血浓于水的亲弟,虽然往日里自己对待这个弟弟很是严苛,但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第二人能比自己更了解他了。
在记忆中,这是弟弟第一次用如此认真且坚定的语气来维护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深吸一口气,滕璇扬终究未再多说一句,多问一句,甚至,都没有多看弟弟一眼,便拂袖离去。
望着那个被气到发抖的背影,滕璇淳露出了一个诡异,阴森,冰冷的笑容……
而在御京城的另一处,滕璇熠几乎可以用狂奔来形容,将马扔在大门口后,一路推推搡搡,根本不理会下人们的请安问好,直到气喘吁吁地扶住碧幽阁的门框,一颗心才算是着了地。
九冠和秘渊将他扶稳,见他神色十分慌张,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无……无事。”
他向院内望去,直到捕捉到了那个头发蓬乱,紫裙染尘的身影,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们俩站在这干嘛?怎么她们三个在干活?”
九冠和秘渊同时抬起头指了指牌匾上“碧幽阁”三个大字,异口同声答到:
“灵旖不让进啊!”
……
一手扯一个,滕璇熠拽着他们进了院子。昏黄中,三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殿下?”昕若放下手里的扫帚惊道。
灵旖和紫熙这才转过身,两张清丽的面孔上沾满了尘灰,若不是二人衣着不同,当真是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你回来啦!”
见滕璇熠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紫熙的心里终于不再发抖,她扔掉手里的抹布冲上前去,可是想到自己浑身都脏兮兮的,又止住了脚步。
可她刚停下就被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揽住,一个低沉而赋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轻声说道:“我好想你!”
……
紫熙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受委屈了!
抓紧滕璇熠的双肩,紫熙本想问个清楚,可是当触碰到他脉脉温情的眸光时,紫熙改变了主意,她顶着一张花猫脸笑着问道:“我好不好看?”
俯首含笑,滕璇熠温柔的捋去紫熙额头前散乱的发丝,笑道:“好看,你最好看!”
这时,屋顶上传来两声轻咳,众人抬头望去,是琰瞳和竹澜,滕璇熠松开紫熙,目光中满是期待,他知道竹澜一定会去翔坤宫探个究竟,母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应该有答案了。
二人跃下,轻盈飘逸,落地之时,驻足在碧幽阁门外的滕璇云也终于有勇气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未等滕璇熠开口,竹澜道:“放心,一切安好。”
微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滕璇熠的胸口处出现了一阵不小的起伏,从小到大,除了紫熙,他不曾向谁低过头,可是今日,他终于体会到了何谓“不得不低头”,这滋味,着实难受!
抚摸了两下滕璇熠的后背,紫熙走到竹澜面前轻声问道:“王后?”
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帮紫熙擦了擦脸上的尘土,竹澜点头道:“是,还有瑾妃。”
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他爷爷的!”,紫熙继续问道:“她们俩?”
秋日的朦胧黄昏中,竹澜的笑容格外温暖,他看了看滕璇熠答道:
“翔坤宫外禁卫森严,里面嘛,茶香四溢,琴声绕梁,二人言语中尽是愉悦淡然,依我看来,这软禁……禁人不禁心,挺好!”
滕璇云和滕璇熠对视一眼,有些不大相信,如今这个形势下,最应揪心难安的两个人,她们……
紫熙仰头望天,极力控制着眼睛里的泪水:“滕璇熠,滕璇云,你们两个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兄弟俩怔了怔,不明白这丫头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竹澜静默片刻,点头道:“的确,如今她们是南丹王牵制你兄弟二人的砝码,子危母忧,反之亦然,她们若终日惶恐,郁郁寡欢,你们除了忧心还能做什么?各自安好,等待时机,便是现下最理智最稳妥的选择。从容,无畏,坦然,坚定,有这样的母亲,大幸!”
仿佛一块压在心口处的千斤巨石瞬间瓦解成灰,兄弟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踏实,明刀明枪的战斗他们经历了太多,而对于这场没有硝烟,万分纠葛的战争,母亲,已经为他们指明了打破禁锢的方向,那就是从容,无畏,坦然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