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以前,城市中的生活区与贸易区是隔开的,即所谓的坊市分离。
贸易区多半是在城市西部地区,谓之西市。缘由可能是古代贱商,古人又以东南方位为贵,就将商贾集中在城市西部集中管理。
杨玉问清西市所在具体位置后,直奔西市而去。
时间已至午后,深秋时节,城市宵禁时间早,无城中户籍者必须出城,黑夜在城中游荡者会被抓进监狱。
所以杨玉必须赶紧将兽皮卖出去,换取食盐,然后要么出城,要么在城中找旅舍住宿一晚。
西市跟居民区的里一样,都用围墙围了起来,四角处设立望楼。一来是市场管理处,二来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建筑一样,兼具军事作用。
门口同样设立守卒,杨玉进去时,两名守卒直勾勾盯着他身上的熊皮看,尤其是那颗熊头帽子。
实在是样式太罕见。
这个时代动物皮毛大多制作成防寒衣物,富贵者披戴各种昂贵的裘,氅,贫寒者大多裹一身羊皮,或者狗皮短袄。
像杨玉这样,上下连成一体,手臂双脚从熊四肢伸出来的绝无仅有。
市场内布局跟后世差不多,中间一条通道,两边排列着一个个紧密商铺。这种商铺有个专名的名字,叫市肆。
因为官府规定,交易只能在市场中进行,所以这里包罗着所有的货物。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酱醋,绫罗绸缎布匹,牛羊马匹猪狗鸡鹅等家禽家畜活物,还有菽粟稻麦等粮食作物与肉蛋,各类农具之类。
当然,不同的类别,会有专门的区域,不会夹杂交错。
杨玉一一看过,跟后世一样,很多货物会标有价格。如盛放粮食的仓柜内会插有标牌,上面写着价格。
杨玉看到稻麦时,口中就忍不住开始分泌唾液,当看到食盐,口水更是差点流出来。三年啊,他快三年没吃过大米面粉了,食盐更是几乎忘了是什么味道。
好在价格不贵,食盐根据品质不同,劣者三钱,优者五钱一斤。粟米90钱一石,稻米,即谷110钱一石,小麦更是只有75钱一石。
汉一石120斤,合后世60斤。
也就是粟米0.75钱一斤,稻米0.9钱一斤,小麦0.6钱一斤,可谓价格极低。当然,古人买卖不可能以斤来计,最少也是以升斗,十升一斗,十斗一石。
在古代社会越是升平,粮食价格越低,反之则会越高。
杨玉不禁点头,这个粮食价格与西汉前期,尤其是文景之治时代相符合。
最关键的,杨玉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大概属于中原或者北方,所以稻米价格才会比粟米贵。
唯独不美者,小麦是颗粒的,没有磨粉。
当然,杨玉也知道,小麦这个时代就是这种吃法,跟稻米粟米一样是整粒的蒸煮。这种饮食方式谓之粒食。
蛮夷食乳酪,华夏尚粒食。
粒食被士大夫视为华夏跟蛮夷的区别。
虽崇尚粒食,但五谷中麦菽(大豆)是个例外,因为整颗食用不好消化,滋味不好,被称为庶民之食,这也是价格如此之低的原因。
当然,这也跟石磨没有普及开来分不开。
杨玉暗暗记住位置,想着卖掉货物就赶快来买,才依依不舍离去。
杨玉来到专门交易皮毛的区域。
“老丈,可是要售卖皮毛?”
“老父,进肆内看看吧,必能让你满意。”更有年轻伙计,殷勤延客。
秦汉时,老父不光指父亲,也有老人,老者的意思,倒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乱喊。
杨玉一出现就被人盯上了,实在是他那身衣服太拉风了。
这个时代,熊可不容易猎取,一张完整的熊皮自然价格不菲。收购下一张熊皮,利润空间很大。
因此无论是伙计还是掌肆,无不热情招呼着杨玉。
杨玉没有理会。
入口这些市肆,门口摆放的大多是一些常见的羊皮等皮毛,甚至还有几家晾晒着刚剥下的狗皮。
这种市肆,既不舍得出高价,也收购不起贵重皮毛。
这些不是他的目标。
后世商场或者步行街,铺位租金最高者多半在中心位置,入口与最里处铺金反而低。在后世往往用消费心理学来解释。
根据消费者的心理与习惯,逛街时,谁也不会一开始就购买东西,往往会货比三家后再作决定。
所以,入口处的铺位,顾客往往会走马观花,或者直接略过。
放在古代这个阶级社会,没这么花哨,更不会有人研究消费者的心理。实力直接代表着地位,谁在中心位置,谁家背景就雄厚。
一切就这么直白。
等杨玉走过,那些市肆掌肆或者东家,纷纷惋惜不已,只能眼馋的看着杨玉身上的熊皮。
稍往里面,市肆的经营者就矜持多了,最多打量杨玉几眼而已,少有到街道上招揽客人的。
又走了一段距离,杨玉停了下来,这里已经到整条街道的中段了。
跟外面相比,天壤之别。
市肆大而明亮,悬挂匾额用料考究,篆字圆融平正,典雅平和。
“唐氏”
里面陈列整齐,摆放的也不是寻常货色。
让人一看就知必是财力雄厚之家。
杨玉打算试试运气。
“店家,收皮货吗?”杨玉开口询问。
“贵客请进,本店收各类皮毛,价格视种类与品相而定。”仆人态度恭敬,将杨玉请进店内。
杨玉打量了对方一眼,虽衣短褐,但气质干净历练,态度热情而不卑微,恰到好处。
杨玉之所以断定其身份是仆人,是因为在西汉,豢养僮仆蔚然成风,但凡有实力之家皆是如此。
更有甚者,互相攀比各家橦仆奴婢数量,以此来衡量富贵财力。
尤其富商大贾,家中产业往往忌讳外人插手,所以家中僮仆是最可靠的使指之人。别看其身份低下,但多是经过长期精心培养训练。
既解决了人手问题,又不用担心背叛。
“劳烦看看这些如何?”杨玉解下包裹,露出里面的货物。所谓的包裹其实就是一张羊皮反过来缝制而成。
“狐皮?”伙计拿起一张在手中摩挲,仔细观察。
“如何?”
“回贵客,本肆可出五百钱一张。”伙计说道。
杨玉问道:“若是量多呢,价格可会提高?”
“这贵客稍待,小人做不得主,要请掌肆来。”伙计匆匆离去。
不一会,气度雍容的掌肆从内室中出来,目光扫过杨玉,见礼之后直接问道:“敢问贵客,手中有多少张狐皮?”
“十五张。”杨玉说道。
“五百五十钱一张。”掌肆不着痕迹的扫过杨玉身上的熊皮,沉吟说道。
杨玉皱眉,掌肆解释道:“十五张狐皮制作不了几件狐裘,于本店而言,算不上量多。且贵客这些狐皮猎取时间不一,冬夏春秋皆有,毛皮者冬秋为上,夏春为下。毛色又不一,若想配成一件裘服,就需特意选配颜色厚薄一致者。且这些狐皮皆有破损,箭孔各不相同,非是从眼瞳处射入,如此一来,品相就再次下之。还有,贵客的鞣制手艺,若能再高明些,想来价格翻上一番应不是难事。
如今,五百五十钱已是本肆能出的最高价了。”
掌肆侃侃而谈,看似言之有理。杨玉要是一窍不通,说不定就被其骗过去了。这一路走来,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各种价格早已心中有数。
在这西市内,现在一件单衣与普通羊狗皮制成的短袄就能卖到三百多钱,一件长袍更是一千多钱。
五百多钱就想收他一件狐皮,简直跟抢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