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
杨玉站在一家市肆门前,回过头来,看着惊恐无措的唐氏橦仆,微笑道。
唐氏橦仆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正视杨玉,杨玉的目光似能刺透他的身体,让他觉得恐惧。
“是你告诉我的。
你说那句‘尸乡贩皮者,我唐氏为翘楚’时,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弱了三分。
说‘敢无视我唐氏者,怕是找不到一家’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方向,眼神不太自然。”
“之前我还不太确定是哪家,但有你跟着,现在确定了。”杨玉望着却步的对方,露出笑容:“说来还要多谢你。”
说完,他转过身,就欲进去。
但想到什么,又转过身来,说道:“对了,身为橦仆,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更要会隐藏真实的想法,管理好表情。这方面,多跟你家主人学学,身为商贾,这方面他是翘楚,嗯,真的翘楚。”
杨玉转过身,微微叹息。
精通这些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也是商人,察言观色,乃至巧言令色只是基本功,同时期下海而不懂这些的商人,都被浪拍死了。
虽然今天这一番波折,皆是因唐氏市肆而起。
但说实话,对那位唐氏掌肆,他心里是佩服的。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这后世的出色商人,刚一露面,就败在了古代的商贾手上。
丢人呀,太挫伤自信心了。
但引颈就戮是不可能的,不反抗不是杨玉的做人本色。
杨玉深知面对危机,躲是躲避不掉的,唯有解决掉它。
敌人若是太过强大,自己太弱小呢,那就借势,靠外部的力量来为自己增加筹码。
敌人若是豺狼,那就狐假虎威,引虎驱狼;敌人若是猛虎,那就引来另一头老虎,两虎相争,必有死伤,然后人才有活命机会。
杨玉深吸口气,步入这让唐氏橦仆都忌惮的吕氏市肆。
“在下前来拜会贵主人。”一进门,杨玉就直接打开包裹,对迎上来的橦仆说道。
精干的吕氏橦仆看了一眼杨玉,稍一犹豫,进了内室禀报。
杨玉站在市肆内,默默思索着待会的措辞,思量该如何引吕氏下场。
“我家主人有事在身,贵客若愿意,便等待片刻。”吕氏橦仆出来了,不冷不热的说完这句话后,便去整理货物,不再理会杨玉。
杨玉无奈,对方显然洞悉了他的来意,说什么拜会之类的话,不过是增加自身分量的虚辞,人家已经看出了自己有事相求。
杨玉打量了一下自己,人靠衣装马靠鞍。
自己这一身粗狂的熊皮,在普通人眼里或许价值不菲,但在有实力的豪强大贾眼中,便是粗俗无礼的表现。
谁会连正式的衣衫都不穿,就去拜会他人。
更别说,其貌不扬都是表扬杨玉,他这副尊荣,又是侏儒,不惹人蔑视驱逐便是对方有修养。
以貌取人,后世都免不了俗,何况这阶级分明的古代社会。
这一等便是不短的时间,杨玉心神不宁,忍不住焦躁起来,天色眼看就要黑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请通禀你家主人,就说在下有法可助吕氏市肆增强实力,盖过那唐氏。”杨玉不得已,只能亮明底牌。
吕氏橦仆显然不相信杨玉所说,在杨玉一再请求下,才将信将疑的进了内室。
“我家主人有事无法脱身,贵客少待。”还是同样的说辞,不同的是为杨玉奉上了一碗浆水。
杨玉努力分辨对方是托辞还是真有事,因为这关系他的安危大计。但最终只能放弃,他分辨不出。
吕氏橦仆还是那副不慌不乱的节奏,连表情都没变化。这次杨玉引以为豪的察言观色本事失灵了,他颇感无奈,除了感叹这古代调教奴仆的本事了得外别无他法。
尼玛,跟没灵魂的机器人似的,压榨底层人民的万恶社会。
“来人呢,吕氏放出消息要延请名师,如今本人亲自上门,吕氏却不迎接,真是岂有此理。”突然,门外响起一道不满声。
杨玉看去,一布袍青年背对着方向,装腔作势的站在市肆外,故意嚷嚷。
“先生请进。”吕氏橦仆走出市肆,恭敬的将青年请进来。
然后熟练的将青年引至市肆最内侧,请其在席子上安坐,并很快端来浆水。
杨玉看了一眼,盛浆水的容器乃描红漆器,比他这陶碗好到天上去了。而且这么久了,杨玉还站在货物区,而不是待客区,四周皆是货物,坐都没法坐。
区别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但杨玉不在意这些,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一切。
这次,他从吕氏橦仆脸上观察出了一些东西。
从布袍青年说的话可推测出,对方是应聘而来,也就是说延请名师应该是吕氏主人的命令。可是,面对布袍青年的抱怨,无疑有怠慢主人的客人,懈怠主人的命令嫌疑。
一般而言,身为橦仆是绝不敢如此的。
然而吕氏橦仆请对方进来时,态度虽恭敬,神色却不慌乱,更无惶恐之色,一直都很平淡。
橦仆的态度直接代表着主人的态度,或者说主人的态度,决定着橦仆的应对方式。
这一切说明,吕氏主人应该对此事不太上心了,或者吕氏橦仆笃定,至少是有把握,主人不会满意眼前的布袍青年。
因为笃定不会成功,自己也不会受到惩罚。
所以吕氏橦仆才会如此淡定。
而神色恭敬只能说明主人调教的好,只是市肆开门延客的必备要求。
请对方入座,以漆器盛浆水,这等高规格的接待,应该是延请名师的标配待遇。针对的是事情本身,而不论来人。
吕氏橦仆做这一切如此熟练,已经形成了一套流程,说明来应聘名师的人应不少。
相反,自己这来意不明的普通卖货之人只能用陶碗。
待遇的差别直接说明主人对两者需求程度,重视程度的不同。
再看布袍青年,跪坐时,小心翼翼的提着衣服,动作很轻,担心损坏了衣服。衣服也浆洗的发白,可能只有这一套深衣,平时只有重要事情时才穿出来撑门面。眼睛不自觉的打量案上昂贵的漆器碗,进一步说明了家境不好。
如今他来了这里,说明吕氏值得他穿出这一套衣服。
杨玉突然觉得自己或许找到了破局方法。
想明白这点,他不再焦急,静下心来。
“唉”
突然,一声叹气响起,杨玉寻声望去。
一名婢女出现,在前引路,一老者神色懊恼的走出来。
其扫了一眼布袍青年,摇了摇头,眼神怜悯。
布袍青年顿时紧张起来,坐在那里局促不定。
“是吕氏主人太过苛刻,还是先生学艺不精?先生败在何处?”
老者走过身边时,杨玉突然出声。
老者一滞,横了杨玉一眼,高傲的仰头离开。
婢女好奇看了一眼杨玉,杨玉回以微笑。
婢女犹豫一下,屈膝行礼,杨玉躬身回礼,面带微笑,表现的彬彬有礼。
女婢回到肆内,看了一眼布袍青年,望向吕氏橦仆,后者点了点头。
“先生请随我来。”
杨玉目送着布袍青年随婢女进入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