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於菟想出去玩。”
“父亲,先生要带於菟去有趣之地,见一位有趣的人。”
“於菟也想见见先生口中有趣之人是什么样的?”
幼子在身前哼哼唧唧。
吕仲舒无奈放下筷箸,热腾腾的暖锅中升腾起浓郁的香气,可是他却再无食欲。
他看向旁边几案上大快朵颐的赵少父,问道:“中方先生食的什么?”
“跟主君一样,也是兔菌锅。集兔肉,五花豚肉,菌菇,莱菔,香肠,鱼丸于一体。兔肉精瘦,五花肥美,香肠筋道,鱼丸弹牙,肥瘦相间,鲜香可口。”赵少父嘴中满是食物,回答的含糊不清。
等咽下食物后,啧啧赞叹道:“中方先生当真不凡,会无筹心算,会作千金文,竟还懂饮食之道。煎炸烹煮外再创一道炒伎,佐以铸铁之锅,荤素混一,五味调和,阴阳相济,端是了得。主君你看这中方先生所造之暖锅,锅分阴阳,首尾相衔,阴不离阳,阳不离阴,中方先生谓之太极。阴之极尽为阳,阳之极尽为阴,太极太极,妙哉妙哉。主君你学黄老,知太极否?”
吕仲舒面色一变,他重重放下筷箸,砰的一声。
“我吕氏杂家传家,我学的杂家,非黄老之学。”
幼童吓了一跳,声音一下变小了,偷偷瞧父亲脸色,但还是没有停止哼唧。
“我想出去玩”
“我想出去玩”
“”
吕仲舒看了眼幼子,瞪向赵少父,不悦道:“少说风凉话,知道你心中不快,可是今日这事不解决,你以后就跟着中方先生吧。”
赵少父脸都吓白了:“主君恕罪,使不得呀。”
那中方常胜猛于虎!
吕仲舒横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中方先生不凡,此事还用你说。”
叹气道:“可是中方先生去意已决。”
“该如何是好。”
赵少父嘿嘿一笑,吕仲舒眼睛登时立起来。赵少父忙闭口,不停给吕仲舒使眼色。
吕仲舒不解,赵少父无奈,只能凑到近前,附身贴耳。
幼童一下支棱起了耳朵。
“咳”
片刻后,吕仲舒轻咳一声,脸色终于轻松了些。
赵少父回到自己几案,老神在在的继续享用美食。
“父亲可是同意了?”幼童忙问。
吕仲舒轻轻点头:“嗯”
“噢,谢父亲,我去告知先生。”幼童欢呼一声,跑了出去。
“小君子慢些,汝还未用哺食。”
傅母赶紧跟上,心里酸酸的,可恨那位中方先生教学时不许人随侍,不过一个月时间,幼君就不亲近她了,以往可是寸步都离不开她的。
同样心里酸的还有吕仲舒,他望着幼子的背影,心中复杂。
他子嗣艰难,正妻所生几位嫡子尽数早夭,如今只剩一子,虽姬妾所生,但对这唯一血脉他爱到骨子里。
汉开国以来,因高祖刘邦与功臣中楚人为盛,楚地文化与风俗盛行于世。
於菟是楚人方言,乃虎的意思。
吕仲舒特意为幼子取乳名於菟,就是希望他能健康长大。
虽然希望幼子能拜中方常胜为师,但看到幼子如此亲昵对方,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忍不住幽幽道:“他现在只听中方先生的话了。”
“此事能行吗?”他转过头来。
“季君向来聪慧,又身在官府,见多识广,定有办法的。”赵少父安慰道。
“但愿如此”吕仲舒叹气
第二日,一辆马车出城,一路迤逦向北行去。
出了城,人形绝迹,白茫茫的一片大地中,马车如同一点黑豆,缓缓向前蠕动。
赵少父御车,马车在厚厚的雪地中行的很稳。车中杨玉闭目养神,吕於菟抱着一木匣,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神情很是兴奋。
想来很少有雪日出去游玩的经历,感到新奇。
“中方先生,我们是否走错了方向?”赵少父小声问道。
“没有错,一路向北。”车厢中传来淡淡的声音。
越往前走,赵少父越是心虚,他忐忑问道:“中方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前方是北山,再无路了。”
“正是北山”
赵少父脸一下变得煞白,下意识扯紧了缰绳,两匹马停下脚步,车子戛然而止。
吕於菟哎呀一声,稳不住身体向后倒去,手中却抱着木匣不放。杨玉睁开了眼睛,嘴角扯出一丝角度。
赵少父以御车为名跟随而来,他早有所料,吕氏是不可能让自己脱离视线的,但不代表他没有办法。
一个月时间足够杨玉摸清所有状况,包括这个时代。
西汉前期,文帝已驾崩,景帝刚刚登上帝位两年,这是时间;地点:尸乡,洛阳城之北,距离30里,合后世15公里。
后世属于偃师。
此尸乡,非无名无辈之地。
历史上,刘邦灭掉项羽后,齐王田横率领五百部下逃到海岛上。刘邦认为田横名望太高,若不加以招揽,以后恐怕有祸患,就派人招降田横。田横以曾烹杀了刘邦的使者郦食其,怕郦食其之弟将军郦商复仇为由搪塞,刘邦就下诏不许郦商报复,否则灭族。
接着刘邦使者拿着符节把皇帝下诏给郦商的事高知田横,并说:“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不来,派军队加以诛灭。”田横无奈带着两个门客一块乘坐驿站的马车前往洛阳。
彼时,刘邦居洛阳。
到了离洛阳三十里远的尸乡时,田横对汉使说:“人臣见天子当洗沐。”于是就在尸乡住下来。
然后对他的门客说:“我田横起初和汉王都是南面称孤的王,而现在汉王做了天子,我田横却成了亡国之人,还要北面称臣侍奉他,这是莫大的耻辱。且吾亨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其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我独不愧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陛下在洛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面貌尚未改变,犹可观也。”
说完之后,就自刎了,命两个门客手捧他的头,跟随使者飞驰入朝,奏知刘邦。
汉高祖见田横头颅,惊呼:“嗟乎!能有此言此行,真是了不起呀!从平民百姓起家,兄弟三人接连为王,难道不是贤能的人吗!”说完忍不住为田横流下眼泪。
然后拜田横的两个门客为都尉,并且派两千名士卒,以诸侯王的丧礼在尸乡安葬了田横。
安葬完田横之后,他的两个门客在田横墓旁挖了个洞,然后自刎,倒在洞里,追随田横死去。刘邦听说此事之后,大为吃惊,认为田横的门客都是贤才。刘邦听说田横手下还有五百人在海岛上,又派使者召他们进京。
进京之后,这五百门客听到田横已死,全部自杀。
这就是田横五百士典故的由来。
彼尸乡,正是此尸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