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引见中方先生。”吕季孙突然说道。
“你还未用食,幼公。”吕仲舒不解道。
“正好带去与中方先生一起食。”吕季孙若有深意道
“吕季孙求见?”
杨玉刚起床,就听到婢女禀告。
他微微皱眉,想起前日曾听吕於菟说过,似是他那位季父。吕仲舒就因这人回来,推迟了远行计划。
也是此人,让自己消失很久的危机感再次出现,不得不加快计划,才有了翌日上北山拜访鸡翁一事。
可是,赵少父不是说三日后才回来吗?
好家伙,杨玉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家伙说谎了。
既然说谎,那么必然有所图谋。
想来这吕季孙就是其底气所在。
若不是北山一行出乎意料的顺利,只一面就“征服”了鸡翁,获得其支持,说不定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可是,吕氏凭什么认为能阻止自己离开?
就凭这位吕季孙?
杨玉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他转过头去:“百里君。”
“当不得先生如此称呼,先生唤我字大宝即可。”默默跟在身后的百里献,微微躬身。
其昨日见过吕仲舒献上书信,就回了杨玉这里,夜里睡在外间,为杨玉守户,清晨杨玉起床后,他已在门外静待。将鸡翁的命令贯彻的淋漓尽致,寸步不离杨玉左右。
“咳大,大宝”这鸡翁着实会给人取字,杨玉干咳了一下,问道:“今日离开可否?”
“凭君所愿。”百里献沉声道:“下山前,鸡翁告之,唯先生之命是从。”
一问一答,看似只是在单纯的征求意见与回答问题。但杨玉听后松了口气,担忧去了大半。
有此人在,最让人忌惮的赵少父将不再是威胁。
“鸡翁也有句话想问先生。”百里献突然说道。
“请说”杨玉心中一凛,意识到了什么。
“鸡翁想知道先生所说之语,鸡能飞天,人亦能飞天,是否为真?”百里献抬头问道。
这是昨日杨玉与鸡翁漫无边际的交谈中,杨玉说过的话语。
“……”
杨玉明白了,也彻底放下心来,最后一丝隐忧消失不见。
天下无免费之食,要不何来一饭之恩之说,虽一饭也是恩情。杨玉更不会信什么一见如故,折节下交也不适用自己这个无名无望的小人物。就算他与鸡翁相谈甚欢,再如何和洽,也不足以让对方做到如此程度。
言语上支持不说,还派百里献下山相随,最后更是直接书信递与吕氏之主。杨玉虽然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但多半是对自己有利的。
如今对方展露目的,来自后世更适应蝇营狗苟,利来利往的他反而安心了。
有所图就好,这说明自己最起码还有价值。
一念通后,看待问题角度就又不同了。
如今再看百里献,什么“丈夫生于世间,岂能终日绕鸡犬度日”“什么全两人兄弟之谊”全都是扯淡,这哪是随身陪侍,分明是监视自己来了。
想想也是,祝鸡翁一隐士,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什么都不在乎,一奇人异士,被刘向列入《列仙传》的人。陡然从杨玉口中听到“人能飞天”之语,岂能不在乎?不牢牢抓紧?
毕竟对一个隐士来说,还有比飞天更大的诱惑吗?
何人能飞天,唯有仙人!
至于祝鸡翁为何笃信不疑,一是因为秦始皇时求仙问道,术士阶层就此兴起,虽然又被秦始皇焚书坑术亲手打击,但根基毕竟培育下了,术士从此层出不穷。再加上汉初以黄老治国,此时正是道家学说的繁盛期,黄老盛行,老庄亦盛行,方术,长生等话题也渐渐进入统治阶层,所以才有了后来汉武帝求仙之事。
赤松子等仙人正是此时出现于书籍记载。
可以说,大环境如此。
中国人的修仙问道根基就是西汉打下的,到了东汉,体系发育成熟,道教就此诞生。
以上这些是基础。
还有,就是杨玉表演太成功了,先是一招制服母鸡,让对方误以为杨玉会方术“画地为牢”。接着,又在其最擅长的养鸡一道上,用冬季孵雏,母鸡下蛋折服了对方,显露出自己的不凡。还有谈话中,杨玉远超古人的见识,虽未展开细说,但偶尔表露的观点言辞都迥异于当下世人,让鸡翁误以为杨玉不是凡俗之人。
如此种种,足以让他不敢小视。
站在祝鸡翁的立场,多半把杨玉当成了一类人,他是隐士,杨玉为方士,都是对修道有追求之人。
且杨玉已经超过他,有所成就,不然怎么笃定人能飞天?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说的通了。
只是效果有些出乎杨玉所料,他无论是抛出冬天孵雏,下蛋,还是由鸡能飞天进而引申出人能飞天,都只是出于增加自身筹码,分量的考量,谁知道一下就触到了祝鸡翁的“鸡”点。
他所求不过六十分,结果鸡翁给了他一百分。
现在他要面对的问题是,终于能摆脱吕氏了,但会不会出了狼窝,又进虎穴。
不过,思量过后,杨玉放下了担忧。
想比于吕氏这等豪强,称霸一方,蔑视规则。鸡翁显然要好对付的多,因为吕氏所求多,鸡翁所求少,吕氏要的是切切实实的利益,鸡翁要的是虚无缥缈的修仙。
修仙嘛,这个杨玉懂。
所以,面对百里献的炯炯目光,杨玉毫不犹豫颔首。
语气肯定道:“当然为真,请鸡翁放心,我中方不败以身体保证,五年之内,必让其上天。
若有虚言,便让中方不败受那宫刑,永残此身。”
百里献长吁一口气,躬身行礼道:“如此,献代鸡翁先行谢过先生。”
“嗯,吾先去洗漱。”杨玉点头:
“大宝,一会见。”
吕季孙?且先等着
“於菟,中方先生待你如何?”
“极好”
“那让中方先生收你为弟子,永远做你的夫子可好?”
“好”
庭院外吕季孙负手而立,神情自若。饶是等了一刻钟,也未见异色。反而侃侃而谈,安抚众人。
终于,婢女出现,请吕季孙进去。
吕仲舒正要跟去,被吕季孙一句“中方先生未请仲兄进去”为由拦住,只带了吕於菟一人。
吕仲舒觉得有理,方才是未提及他,往日可以不在乎这些,但眼下还是谨慎些好,在这关键时刻,万不可违逆了中方先生。
但随后便是一怔,望着吕季孙离去的背影,皱起眉头,心中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