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踢上那东西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肩膀好像被什么给碰了一下。
在重重翻滚的铅灰色烟雾中,想看清楚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完全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林三酒急急地刹住脚,朝旁边猛退了两步,一拧头,却发现自己肩膀上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现在开着“纯触”,如果有堕落种接近她,她一定早就发觉了。
林三酒一边流泪,一边捂着口鼻,一边想要绕过她刚才踢上的东西继续往前跑然而紧接着,她就听见自己前方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从声音上判断,至少有三四个橱窗都同时打开了,还没有算上她身后的一排橱窗,以及从后头追上来的东西。
走廊里的新风系统轰然嗡鸣起来,气流盘旋着,开始一丝丝地从空中抽走烟雾。只是一时之间,眼前浮动的雾气仍旧又浓又厚,仿佛空气里飘的都是一块块浓痰。在喘息声、挤压声、嘶叫声、咯咯轻笑声里,雾气中隐隐约约、远远近近地晃动着重重黑影。
现在要绕过前方地上的那个东西,已经不现实了。
林三酒立刻将后背靠紧墙壁,长长的教鞭蓦地从手指中滑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与雾气一起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半眯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昏花,只好借由“纯触”来感受身边的动静。
不过往好处想,既然她什么都看不见,那么Bliss想来也是一样被烟雾遮蔽了目力只要她还是一个人的话。
不远处的地上,一个窸窸窣窣的低微响声正一点点接近了她的方向,像是一个沉重的人体在地上拖拽时,所穿衣服发出的摩擦声。身后什么东西击打地板的一阵“哒哒”响声穿透了雾气,而它的影子却仍旧埋在深雾里。前方灰雾之中,一个影子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看得出肩膀与脑袋,一会儿又像是一块被吐出来的口香糖,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形状。它们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正朝林三酒一步一步地摸索过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淌;但最难受的,还是她胸膛中忍也忍不住的呛咳之意,仿佛要撕裂她的气管似的,甚至憋得血液都一阵阵冲上了头然而她一旦咳嗽出声,Bliss立刻就会知道她的立足之处。如果她打开了前方更多的橱窗,那林三酒连在战斗中挣扎前进都困难了。
血液剧烈地冲刷着耳鼓,声音微微地影响了“纯触”的灵敏性;直到脚边雾气里慢慢爬近了一个人的时候,林三酒才后知后觉地一惊,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手中教鞭“啪”地一声甩了上去。
当她感到自己的胳膊上又被碰了一下的同时,教鞭上也传来了信息;林三酒猛一拧身,还是什么也没看见“……拥有卡片式能力或爆破类能力,以及体能和反射速度上的强大优势。注意不要与她发生近战,选择远程攻击……”
在视野模糊的时候,因材施教竟也能够将信息直接传送进她的眼底。
只不过……这个战力描述怎么让她觉得这么熟悉?
林三酒抹了一把眼泪,勉强睁开一双红肿刺痛的眼睛,在雾气中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她自己的脸。
同样线条坚硬清冷的一张脸,同样一头短短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以及同样一双琥珀色眼睛;不同的是,另一个“她自己”现在正趴伏在地上,一双手臂拖拽着被裹在褴褛衣衫里的身体,一点点地往前爬。
刚才那一阵沙沙的摩擦声,显然就是地上这个“林三酒”发出的。
透过翻滚浮动的灰雾,林三酒勉强能看清楚“她自己”扭曲空洞的神情:她的下巴空空地掉下来,大张着的嘴成了一个黑洞;琥珀色的眼珠凸在眼眶外,就像是一具被人掏空了脑子后又活过来的尸体。
任谁见到自己这副模样,恐怕都没法完全镇静下来。林三酒急退几步,手中已经叫出了一条毛巾这条普普通通的酒店毛巾,在神之爱里附着上了神力攻击刚一将毛巾握在手里,不等将它甩出去,那一阵“哒哒”的响声就冲近了她的背后。
林三酒顾不上那个“自己”了,急急一拧身,只见一个黑影从灰雾里破浪而出,转眼间就已经扑至她的上方;当一张印着黑白花纹的长脸蓦然裂成两半的时候,她也抡圆了毛巾一甩,被神力攻击浸泡着的毛巾顿时重重地砸进了斑马马嘴里,将它远远地砸了出去。
马嘴深深地被砸开了,一路往后飞快地裂开,马颈、胸膛、身躯都像一张纸似的被撕开了,露出了一片黑幽幽的深洞。它显然是跑得最快的一匹斑马,身后还有两三匹它的弟兄,眼看着已经快要冲近了;林三酒正要转身冲向另一头,却发现自己脚下又被那一个“林三酒”给拦住了去路。
那一个“林三酒”嘶嘶地喘息着,低叫着,在她脚边张大了嘴,隐约还能看见她喉咙眼儿里翻滚着的什么白色东西。
心念一动,林三酒手里又叫出了一条毛巾就在她正要朝那张嘴砸下去的时候,她身前身后两个橱窗玻璃忽然同时“哗啦”一声碎了,稀薄了一些的雾气顿时扑进了那一个展示格里,将里头慢慢往外走的居民涂抹成了一片模糊黑影。
“糟了,”她低低骂了一声,与这两个字一起滑出喉咙的,还有终于再也不受控制了的一阵咳嗽。
刚才那匹斑马显然把她的位置暴露了,Bliss才会这么精准地打开了她身边的两个橱窗。一旦Bliss知道了她的所在,那么烟雾不就只成了自己一个人的障碍了吗?
林三酒暗骂一句,伸手抹了一把身上的玻璃碎片然而她在胳膊上一划,却不由一愣。
刚才玻璃碎裂时,她分明感到了手臂上被扎着时的微微刺痛;然而此时低头一看,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男装,而不是往常常穿的工字背心了。
那怎么还会疼……?
林三酒低头一看,恰好在地上另一个“自己”的胳膊上捕捉到了几点碎碎的反光。
一道电光般的恍然瞬间划过了她的脑海。
这个东西模仿成目标的样子以后,能够把它受的伤害转移到目标的身上去!
“哒哒”声又一次清晰地接近了她,她回头一看,发现不止是另外两三匹斑马已经靠近了,连刚才被撕裂成两半的那一匹,也摇摇晃晃地重新粘合站了起来。她现在连碰也不敢碰着地上那一个生物了,小心地侧身绕了半个圈,从它身上一跃而过,拔腿就朝走廊另一头冲去。
“你为什么要自讨苦吃?”Bliss叹了一声气,在一走廊暂时获得自由的怪物声响里,依然清晰凉柔得如同一阵夏日的夜风。“我刚才不知道你的位置,又不能让你这么过去……迫不得已之下,我把前面所有的橱窗都打开了,但没有想到,原来你才跑到了中段位置上。”
前面所有的橱窗都打开了?
林三酒心中一凉的时候,也已经一头冲入了前方的雾浪。她不能走回头路了,唯今之计只有继续硬着头皮闯下去防护力场在她身上又闪烁了一次白光,强化了她的体表防护;她咬着牙收回因材施教,却叫出了龙卷风鞭子,狠狠一鞭甩向了前方层层叠叠的影子。
……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接下来这一段时间的了。
前方的长走廊里,每一个橱窗的玻璃都碎了。烟雾渐渐越来越淡,不知多久没有脱离过囚笼的各色生物,似乎都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谁,在它们短暂的自由时间里带着嗜血的疯狂,一个又一个地朝林三酒涌了上来。
她记不清楚自己击退了多少种攻击,又吃了多少伤;防护力场数次被击打得摇摇欲坠,又在意老师的勉力支撑下得以保全,她却仍然没有靠近楼梯。斑马马蹄特有的“哒哒”声,阴魂不散地一次次地朝她冲上来,不管被打飞、砸烂了多少次,仍然能像是重新涨回来的潮水一样再次瞄准了她。
然而斑马真正致命的一次攻击,却全无声息。当林三酒意识到自己被一片庞大阴影给罩住了的时候,她正陷入了一片及腰高的黑色爬虫群里;她回头一望,正好瞧见了斑马越张越大的嘴那张嘴像拉链一样,飞快地拉开了它的脖子和身躯,打开了一个深洞,当头朝她笼罩了下来。
林三酒一把扯下企鹅社立体童书中的一页,将它朝斑马口中一扔,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姑娘立刻舒展开,在空中化作了人形;紧接着,它就被那个斑马罩子给一口含住了脑袋。
黑白色条纹迅速从斑马身上活了,一圈圈黑白交替地往前滑下去,最终脱离了斑马皮,全罩在了小姑娘身上。在林三酒一眨眼的工夫里,原本是斑马的东西仿佛褪去了一层皮似的,只剩下原地一个粉红色的人形肉块;那小姑娘几次挣扎,逐渐被那黑白条纹越束越紧,一点点束出了斑马的大概轮廓。
她紧紧攥着另一张刚刚叫出来的卡,只是在原地停了半秒,就被一个黑影当胸撞了上来,远远飞了出去林三酒的运气似乎用完了,她的身体正好砸在一处走廊拐弯的墙壁上,随即软软地滑向了地面。
“等等,”Bliss立即叫了一声,“都别动了!”
走廊中的各色生物们缓缓地停了下来,仿佛充满了抗拒。
林三酒的躯干折成了两半。一截脊椎明显要比另一截高,好像一根被折断的筷子。
没有人类能从这样的创伤中活下来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