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将成为你!

心魔站在原地没动。

它那漆黑如墨的眼眸本该如石块一样沉重，但这时候那片黑暗中忽然掀起了波澜。

滴答。

波澜撼动了苏幼微的整个识海。

没有感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知道吗？对于一个合格的心魔而言，它最宝贵的东西竟然是希望！”

是不是觉得像黑色幽默？

心魔笑了起来。

只不过它笑得很难看，尖牙如锯齿。

那不像笑，更像是在做杀戮宣言。

因为它是心魔嘛。

心魔大都长得丑陋不堪。

恐惧、憎恶、暴戾、怯懦……

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就如同一个望不着底的黑色大染缸，又像是一片永远摸不到出口的黑森林。

这里没有光。

只有阴暗湿冷。

温暖？

温暖只属于外界。

在这样的世界里诞生的心魔长得很“别致”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啊！”

它们唯一拥有的就只有希望。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是欲望。

心魔也想长得好看。

心魔也想拥有无敌于世间的力量。

心魔也想拥有在温热的阳光下自由的呼吸的权利。

心魔也……

为此，它们不断地摧残宿主的精神意志，寄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将宿主彻底拖入黑暗，让自己取代宿主。

“看啊，这是你创造出来的深渊，这是我一直生活的地方，你终将成为我！”

这是属于心魔的胜利宣言。

苏幼微的正版心魔曾经也怀抱着这样的期望。

它在杀戮的欲望中睁开双眼。

苏幼微手中的剑每带走一个人的生命都能让它获得成长。

就在它以为自己很快能与苏幼微互换身份时，意外却出现了。

那天，沙漠下起了雪。

心魔还是第一次知道沙漠也会下雪。

只是这雪是带着杀意的雪。

雪花所至之处，皆为冰霜之国。

在遗迹中寻找仙人遗物的苏幼微遇到了埋伏。

对手是十几个化神期修仙者，再加上两个掌控全局的合体期强者。

纵然剑如血，纵然杀意染红了明月，在围攻下苏幼微还是由于体力不支倒下了。

沙漠之夜的冰凉透过苏幼微的身体传到了心魔身上。

死亡啊。

本就幽暗的黑森林变得更加可怖了。

心魔感到害怕。

但它知道，并不是每一个心魔都能取代宿主，心魔创业未半而中道身死才是正常情况。

心魔平静等死。

它觉得许是那时候形成的良好心态让身为心魔的它学会了忍让。

最后它没有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跟随苏幼微一同重生了。

活着就还有希望！

心魔振作起来，开始了第二段“奋斗”之旅。

可好景不长。

还没等它恢复到前世的水平，那个叫做白怜的女人就来了。

这女人拥有比心魔更可怕的蛊惑能力，她轻易地戳破了苏幼微包裹自己的保护罩，然后以无可匹敌的天神之姿挤进了苏幼微的心里。

心魔傻眼了。

它有预感，终有一天它的野心、它的梦想、它的希望会被白怜无情地敲碎！

它不甘心啊。

身为重生者，它也怎么着也算是心魔中的天命之子吧？

它怎么能这么轻易地狗带。

心魔决定与白怜好好比划比划。

这时，意外出现了。

被白怜鼓舞到的苏幼微靠着那个一听就不靠谱的观想之法真的观想出一个新的心魔出来了。

在第一次看见那个“心魔白怜”时，它的表情很淡定，但实际上它心底早已涌起了惊涛骇浪。

不可能不可能……

这一点儿也不心魔！

观想之法要真能观想出新的心魔出来，那这世上就不会有人受困于心魔。

而且这只盗版心魔长得就很不心魔。

肤白貌美，胸大屁股翘，腰细腿长，还不喜欢穿鞋袜。

谁家的心魔长这样？

其实这些描述词汇就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正常的心魔身上，因为这些东西太美好了，心魔承受不起这份美好。

假的，都是假的！

正版心魔奋力与那个盗版心魔交战。

它尝试过武斗。

它一次又一次击溃那个盗版心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于那个盗版心魔得到了苏幼微的支持，它渐渐落入下风。

它原本占据着苏幼微的整个识海，到现在也就只能占据十丈见方的角落了。

它也尝试过文斗。

它告诉苏幼微那个盗版心魔有问题，你别看现在对你很温柔，其实她是想骗你身子！

但苏幼微根本不听。

“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想要取宿主而代之的心魔所说的话。

而且说不定它真的猜错了呢？

毕竟它只是一个心魔，除了对自己的认知外，它知道的一切苏幼微都知道。

屡战屡败后心魔放弃了抗争。

反正苏幼微一时半会也杀不了它，不如守着那角落打坐养生，等待希望的再次降临。

谁曾想它的退缩换来的是赶尽杀绝！

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知道它是心魔啊！

虽然它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心魔了，它拥有了少部分人类才有的感情。

但就是这份感情让它更不愿就这样憋屈的死去。

心魔的一生都在与宿主战斗，死在宿主手中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它唯独不能忍受的就是它要死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妖艳贱huo手中！

“我们曾经同生共死，在你绝望时，是我撑起了你的意志。”

在沉寂了好一会儿后，心魔的声音再次在苏幼微耳边响起。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

“我们是敌人，宿命注定了我们俩必须分出生死。”

“我是心魔，我不是你的保姆！”

心魔的脸色看起来很平静。

它不笑了。那狰狞的面庞看起来竟有了几分温柔。

啊，是可爱的怪物大姐姐！

这么想就有问题了。

苏幼微知道，此时她看到的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她能感受到心魔那儿传来的不甘。

她的识海中已经出现赤红色的雷暴。

接下来这里必然会爆发一场不死不休的激烈战斗。

她也许会受伤。

但她相信，在白师姐的支持下她一定会是这场战斗中的胜利者！

“动手吧！”

苏幼微用冰冷的语气对心魔说。

心魔没有出手，它忽然摇起了头。

“你还是无法正视自己。”

苏幼微咬牙道：“你……”

心魔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一如当初苏幼微不停地打断它的话那样。

这叫来自心魔的报复！

“无论你怎么狡辩，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是逃避，你无法接受过去的自己，因为你害怕让白师姐知道你的过去。”

苏幼微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雪白的长发无风自动。

她指着心魔的鼻子：“胡说八……”

“看吧。”心魔冷笑了起来，“你的心上依旧有空洞，你观想出来的那个怪物是不可能填满那个空洞的！”

“你能看到个锤……”

心魔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不是在说谎！”

“你就是在……”

心魔怒道：“既不能忘掉，又不愿接受，靠偏执的依赖就想战胜心魔，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一声大喝，宛如钟鸣。

苏幼微微张着嘴，好半晌不说话。

心魔张开双臂。

它爽到了。

原来，不停地打断别人的话是如此酣畅淋漓的事吗？

难怪上回苏幼微笑得那么开心。

心魔难道就一定要卑微的活着吗？

不。

这一刻，它决定燃烧自己。

心魔说道：“想彻底击败我，就靠你自己的力量！”

苏幼微低着头。

心魔继续道：“否则就算我死了，你心上的空洞依旧无法被补上。一个心魔倒下了，还会有无数个心魔站起来！”

它静静地站着。

它在等待苏幼微的回应。

但令它失望的是，它发现苏幼微身旁的“白师姐”身上燃起了战意。

所以说，退避是会变成习惯的。

这段时间的它也是这样，但它已经醒了过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心魔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但苏幼微却听出了距离感。

从这一刻起，她的心魔似乎不再是她的心魔。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其他人解释。

识海剧烈地震颤起来。

仿佛末日降临。

那原本阳光灿烂的世界突然崩碎，黑夜如水银般从天空中的缝隙外涌了进来。

转瞬间识海世界又回归无边长夜。

“啊啊啊——”

在刺耳的尖啸声中，苏幼微看见心魔燃烧了起来。

那是血红色的火焰！

轰的一下喷吐而出，照亮了半边天。

她看见了刀光剑影，她看见了生死别离，她看见了破碎的尸骨！

一息后。

冲天的杀意自火焰中奔涌而出。

那代表心魔的巨大黑影开始扭曲、缩小、重构。

又一息后。

一道锋锐的气息从火焰中心迸射而出，那梭形的火团中间被划开一条缝。

待看清那缝隙中走出来的身影后，苏幼微完全愣住了。

那是她！

不。

那另一条道路上的她。

她曾在眼前时常掠过的无数幻象中见过。

她有着不染纤尘的雪白色长发，她有着如红宝石般晃眼的眼瞳。

她身形娇小，她用血红色的长袍包裹住自己那贫弱的身躯，她光着脚踩在血色的火焰上，脚上佩戴着圆润的骨链。

她手中握着剑，一柄剑尖不断往下滴血的剑。

长夜中刮起了风。

白发飞舞。

另一个苏幼微用骄傲的眼神俯视着站在光明面的自己。

她嘴角勾起了邪气凛然的笑，裸露出来的洁白牙齿不再可怕。

她就像为杀戮而生的神，又像是凌驾于生死之上的王者！

她脚下踩着是生命之火啊！

苏幼微很想说她很可爱。

但那家伙身上写满了生人勿近。

苏幼微的眼睛被刺痛了。

“这就是你不能接受的自己！”

充满威严的声音从火海中传来。

苏幼微身体紧绷。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像盛夏雷鸣。

轰隆——

苏幼微不自觉地向后退，但她终究没退成。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别过头，是她观想出来的白师姐。

白师姐说：“不用害怕，有我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你！”

苏幼微下意识地点头。

“嗯。”

她自动退到识海边缘，将战场的中心让给心魔苏幼微和观想出来的白怜。

心魔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嚣张”。

那是独属于逆天修罗的骄傲。

她的剑，便连天都斩开了。

已经无法回头了！

心魔缓缓闭上眼睛。

我终将成为你！

而你……

或许还有很多道路可以选择吧。

决胜负吧！

倘若我赢了，我会带着你的所有憎恨杀穿这个世界。

倘若你赢了，那你就祈祷不会出现新的心魔吧。

心魔猛地睁开眼睛，她斩出一剑。

一剑，血河临世。

她乘着血河向“白师姐”冲了过去。

她在路上与苏幼微对视一眼。

我出剑，不是为了保护你，只是为了活着见到外面的世界。

苏幼微的心颤动了一下。

她伸出手：“等等！”

这场决战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但是战斗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