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四月中旬, 天气有些反复,原本已经快要换短袖短裤了,一场冷雨浇下来, 晚上睡觉还要盖厚被子。
云集的腿已经不大妨碍走路了,跟着傅晴到公司看了看快要搭完的录音棚。
傅晴跟在他旁边,边看手机变吐槽, “这节目组是疯了吧?明明这么多正经八百的嘉宾,就你一个不是歌手, 还这么疯地顶你上热搜也是醉了。”
“正常。”云集走到茶歇间,懒懒地靠进沙发里, “他们这种小制作, 请不来大流量,只能抓住一点噱头就集中拱热度。”
“确实, 现在关于你追丛烈这事的热度, 恐怕比其他嘉宾的热度加起来还要高了。”傅晴有点无奈,“但这评论说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吧?”
她皱着眉翻评论区, 都在说云集多爱多爱丛烈, 是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典型教材。
“无所谓。”云集咬了一支苏烟点上, “我只关心我要的东西。”
傅晴稍微环顾了一下周围, “你跟丛烈, 真的掰了?”
云集咬着烟,轻轻笑了一下, “这问题别人问我也就算了, 怎么连你也问我?掰了就是掰了,哪儿还有个真的假的?”
“那你跟云叔叔说一声, 不就能回家了吗?”傅晴嫌弃地看了一眼微博的评论群, “一天到晚数钱都数不过来, 还用得着听这些狗东西乱叫?”
云集笑着叹气,“你跟云舒一样,要学的东西还太多。想要做生意赚钱,但是受一点小委屈就退缩,还想着赚钱吗?”
“别人都把口水吐到你脸上了,你难道要等它自己干了吗?”傅晴很不服气。
“这不一样。你要做一件事,你预判了潜在消费人群的反应,就堆砌一切可以增强这个反应的条件,那么你最后就会得到这群人增强后的反应。更简单一些,你调动并堆积顾客的情绪,是你作为一个生意人最起码的基本功。”云集轻轻呼出一口烟。
傅晴似乎懂了,又没完全懂,“你是说现在这个局面,就是你想要的?”
“准确地说是节目组想要的,总体来说我是他们的利益共同体,所以我不反对。”云集慢条斯理地说道。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如果早知道赚钱要糟这么大罪,我都想到马路边拉琴养你了。”傅晴嘟嘟囔囔的。
“行了行了,一个个的都要养我,你们先把自己养好。”云集想起来云舒说的那些孩子话,忍不住又笑了。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录音棚里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云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哎哎云老师,”电话那边是王策划,“您好您好,现在方便说话吗?”
云集轻轻“嗯”了一声。
“是这样……”王策划的声音有几分犹豫,“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是有一些新的嘉宾想要加入这个节目,然后我们的预算呢,就有些超出了。”
云集沉默地听着。
王策划打着哈哈,“真不好意思啊云老师,我们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新的嘉宾吧,跟我们上头的领导有点关系,我们哪头都得罪不起。”
“瀚海你们就得罪得起了?”云集微微挑眉。
“不是不是,您这话说的就不中听了。”王策划清了清嗓子,“您看是这样,这个节目虽然说是由我来策划对吧,但其实说话算数的还是出品。您看这样行不行,接下来我还会策划一个新的栏目,算是这个综艺的后续,肯定是珠玉在后嘛,我也是为您着想。”
“您这恐怕不能算是为我着想,只是热度借够了,过河拆桥罢了。”云集冷声说道。
“不不不
,真不是。我知道您为了上这个节目付出了很多心血,但是现在这个确实是不可抗力,违约金什么的我都替您争取到最大化,以后有任何的机会我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王策划的声音并听不出半分歉意,甚至有几分自得。
他听云集不搭腔,又继续说道:“其实我岁数比你大点,有些事情我也是好心提点你。现在上这个节目,未必是个好时机。你想啊,现在全网飘着的都是你对丛烈求而不得的八卦,你要是这个时候上节目宣传,瀚海和那个小明星的名气是有了,你的名声可就臭了呀!”
“谢谢王策划,这么突如其来地替我着想。”云集不无嘲讽地回了一句。
“诶呀你还是太年轻气盛咯!”王策划的声音里透出几分“你奈我何”的得意。
挂断电话,云集没忍住捏了捏鼻梁,咬住下嘴唇。
傅晴大气都不敢出,“什么意思那边是?”
“不要紧,小麻烦。”云集抬起眼睛,手抄在裤兜里慢慢走出茶歇间。
傅晴愁云惨雾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都没听见茶歇间另一张沙发后的轻响。
一个高大的人影投在了茶歇间的百叶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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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退出《歌手的旅行》一事很快又在热搜上发酵。
【笑死了,这节目组挺狗,热度蹭够吃干抹净走了。】
【那能怪谁,谁叫云集自己非要蹭烈哥呢?他跟节目组狗咬狗一嘴毛。】
【我感觉瀚海有点可怜啊,被遛得好惨。。】
【笑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ky烈哥一时爽,wb群嘲火葬场。】
【况且谁知道是谁遛谁,节目组的话说的含含糊糊,我感觉没准是云集自己挨不住嘲自动退出也有可能。】
其中夹杂着一些批评节目组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遛人总是不对吧?】
【是啊,用人家宣传了那么久,说鸽就鸽?这种节目不看也罢。】
但这样的评论没什么热度,很快就被嘲讽云集追丛烈纯属竹篮打水的声音压下去了。
云集懂的再多,也还是受到现有条件的限制。
其实只要云世初一抬手,这个节目组就能直接退出公众视野。
但他总不能一辈子依仗他人,万事都有个过程。
只是再心宽,云集也有点着急上火,三天下来嘴角起来两个燎泡,一张嘴就疼得不行。
偏偏气温又往下降了不少,晚上休息不好,他就有点要感冒的意思。
安抚过要去找节目组拼命的云舒,云集就努力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顺便到瀚海的录音棚里验收装修成果。
正好廖冰樵也在,云集让他给自己展示展示这段时间都学了什么。
廖冰樵毕竟也才二十岁,不如云集沉得住气,一见他居然眼眶有些泛红。
“干嘛呀这是?”云集笑微微地靠着一把椅子,“见着我这么激动?掉金豆豆的话提前打招呼,我拿个盆来接。”
“云哥,我觉得这事赖我,要不是你想带着我上这个节目,你也犯不着被人说那些难听话。”廖冰樵握着吉他的手微微攥紧了。
“也不是啊,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云集不慌不忙地装蒜,“我们会被利用,说明我们有价值。人和人本来就是相互利用的,比如我招你进公司,不也就是希望你能红,为公司带流量吗?”
傅晴进来,正好听见他一段阿Q发言,没忍住损了他一句,“那也不知道是谁急得嘴上起泡。”
廖冰樵有些坐不住
了,“我能不能发条微博艾特他们?明明就是他们爽约,为什么一直装死连个公开道歉都没有!”
云集微微抬手,“稍安勿躁。你要是这个时候去微博上回应就纯属给他们脸了,他们巴不得和你来来回回阴阳几次,榨取最后的余热呢。”
“云集不都叮嘱你们了吗?公司里任何人私自回应,都会有处分。”傅晴在廖冰樵面前还能显摆显摆从云集那学来的道行,“这种时候,先沉不住气的肯定要满盘皆输啊。”
“还有那些网友,说话那么难听……”廖冰樵的脸涨得通红,“云老师,要不你别喜欢丛烈了吧?”
云集抱着椅子背轻轻晃腿,“诶呦,倒戈啦?怎么成丛烈了,前一阵不还丛老师丛老师地跟着屁股后头转呢吗?”
廖冰樵在吉他上拨楞了几下,“我觉得云哥这么好的人,用不着跟谁那么……”
他是想说“客气”,但到底没敢说出口。
云集没跟他说过自己的私事。
廖冰樵能了解到的无非就是网上那些格外添油加醋过的八卦爆料。
但是云集也没解释,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小伙计,是不是特别替我委屈不平?”
廖冰樵闷了一会儿,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那你就努力练歌,给你云哥争口气,别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花心思。等你红了,不就没人敢小瞧瀚海了?”云集咧开没长泡的一边嘴角,爽朗地笑了。
傅晴看着廖冰樵看着云集时的憧憬与向往,不由伸手蒙住眼睛,“这傻小子真好糊弄……”
露过录音棚的玻璃时,丛烈正好看见录音棚里其乐融融的场景。
云集一边的嘴角微微泛红,另一边带着梨涡,笑得很动人。
廖冰樵靠在墙上仰视着他,目光里是不掺假的神往。
云集一抬手,揉了揉廖冰樵的头发。
廖冰樵有些不好意思,但明显是不抵触的。
他跟云集说了句什么,云集欣然点头。
然后廖冰樵就抱着吉他弹了起来。
云集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高不高兴。
但他嘴角还没褪尽的那点笑意让丛烈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直接推门进去了。
廖冰樵的琴声一下就停了。
云集略略抬头,“欸,丛烈?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有事儿?”
他跟丛烈说话的时候有种不专心,目光略有些发沉,一看就是还有心事。
“我也是瀚海签约的艺人,怎么别人能来,我不能来吗?”丛烈的声音恨不得劈里啪啦地溅火星。
云集稍微有些摸不清头脑,“你不是很忙吗?天天要录那么多棚音,到这来干什么?”
“我以后要在这录棚音。”丛烈直接宣布。
云集一愣,“什么?”
“我投钱搭的,我以后会在这儿录音。”丛烈没给云集任何拒绝的余地,直接了当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傅晴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不敢说话。
云集微微皱着眉,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六点多了。
他抬头看丛烈,“你有事儿?”
“我车先回去了,你这边有车吗?我坐公共交通不方便。”丛烈避开他的目光,口气依旧强势。
云集一想也是,丛烈确实不方便抛头露脸地挤地铁。
他点点头,“嗯,这边放着一台车,倒是可以开。”
就跟兀自决定要在这边录棚音一样,丛烈把云集在臂弯里一
拢,“那走吧。”
云集不明所以地被他夹着出了录音棚,连个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廖冰樵看着丛烈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把云集卷走了,目瞪口呆,“晴姐……”
傅晴也在盯着他俩的背影看,“啊?”
“我怎么感觉……情况和微博里传得有点不太一样呢?”廖冰樵皱了皱眉,突然抿着嘴冲傅晴匪夷所思地一笑。
“不是吧,小廖,你刚刚还苦大仇深的,你……”傅晴的眼睛瞪得溜圆,“不会有点什么磕cp的属性在身上吧?”
云集一路被丛烈裹上车,才有点反应过来,“你今天过来,什么事都没有,就为了过来开我的车?”
丛烈指了一下车上的时间,“下午六点了,你吃晚饭了吗?”
“没有啊,我又不饿。”云集这段时间一天三顿在家吃,到这个时间其实已经形成生物钟了。
他话音刚落,肚子里就传来空旷的轻响。
丛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云集闭上眼睛把座椅调低,手搭在肚子上假寐。
车上的广播在放丛烈上一张专辑里面的主打歌,云集稍一抬手,把音响关了。
其实他刚刚跟廖冰樵聊天的时候就已经挺累了,但他不愿意表现出来,免得给那俩小孩压力。
但是现在上了车就他和丛烈俩人,他懒得再伪装什么。
反正也没人在意。
一侧的鼻子一直有点不通气,他偏着头稍微舒服一点。
车上的暖气开着,不大一会儿他就睡得沉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丛烈看了他一眼。
云集的眼睛
看他团着身子搓了一下手臂,丛烈把外套从身上脱下来,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明明不该冷了,云集皱着的眉头还是松不开。
丛烈中间抽空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是缩在丛烈的外套
又等了一个红绿灯,丛烈俯身贴耳过去,终于听清了。
云集在小声说,“不疼了,不疼了。”
丛烈把车靠在路边,轻轻碰了碰他的脸,“云集,哪儿不舒服?”
云集惺忪地张开眼,看见丛烈,又疲惫地合上,“我说梦话了?没不舒服。”
没有一分钟,他的头就歪在了椅子上,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丛烈开着车,稍微清了清嗓子,哼起一首没词的曲子。
那是没给云集听过的,他在摄影棚里写的那首。
这车有日子没开了,皮革的味道稍微有些重,混着云集身上淡淡的药味,在暖气里反倒显得分外柔和。
丛烈哼歌的声音很低沉,不像他平日里那般张扬锐不可当。
漫在狭小的车厢里,带起温和的共鸣。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看云集,想起写这首歌的那天,云集柔软的手指拂过他的额发。
云集的脸色逐渐平和了,整个人安静地团在座位里。
被丛烈抱着下车的时候,云集甚至没醒。
他的睡颜极没安全感,手指紧紧攥着搭在身上的外套。
到家之后云集就发烧了。
高烧来势汹汹,烧得他感觉自己好像躺在铁板上烤。
昏昏沉沉间他做了许多梦。
先是中年的云世初问他最近做了那些功课,考过哪些考试。
云集摊开一张白卷子,还强撑,“还没开始做,但是很快我就能做好。”
云世初的脸色阴沉沉的,“还没
开始,那你要什么时候才开始?等我死了才开始?”
然后是云舒给他打电话,“哥,爸不在了。”
云集感觉到灼热的呼吸几乎要把自己的气管烧穿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云舒又说:“哥,证明你自己有那么重要吗?你给自己的人生选择最困难的模式,难道不是一种自私吗?”
“我没有……”云集无力地辩驳。
“你没有什么呢?你直接回家,我养你啊。”云舒居高临下,投下一片阴影。
在梦里廖冰樵一直没能像前世一样火起来。
云集跟他穷困潦倒地蹲在地下通道里。
廖冰樵质问他:“你什么把握都没有,凭什么把我带到公司去?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伯乐吗?你重活一辈子却什么机会都把握不住,别人说得对,你就是个笑柄。”
云集强撑着一派从容,“急什么,只是时机未到。”
“什么时机?”廖冰樵一脸讥诮地看着他,“没有丛烈,你就是个废物。你还不如像上辈子一样,抱紧丛烈那根大腿,或者老老实实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
云集还想解释,廖冰樵一把甩开他,“别说了,你一天到晚除了装蒜画大饼,还有什么本事!”
一瞬间廖冰樵的嘴突然裂开了,变成无数开合个不停的小嘴。
“哈哈哈哈就是这个云集啊,重活了一辈子还越混越不行了!”
“钱也赚不到,人也追不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什么夫人?人家丛烈从来没有正面响应过他好吗?一厢情愿罢了。”
“活该丛烈看不上他吧,离开了钱的富二代什么都不是。”
“手高眼低,还想离开云家自立家门呢,做什么春秋大梦!”
“废物!”
“舔狗!”
“异想天开!”
云集第一次动了要逃跑的念头。
他盯着炎炎夏日,抓着接力棒,在塑胶跑道上一瘸一拐地狂奔。
他的膝盖非常酸痛,每一次受力都好像要沿着骨头缝断开。
太阳好像要把他烤化了,他只能朝着终点拼命跑。
跑完了就能休息了。
他咬着牙,不让痛哼从牙关里冒出来。
终于,他感到一阵清凉。
就好像走进了一大片树荫。
树荫是坚硬的,可以被拥抱的。
云集贪婪地抱住那块有质感的树荫,把自己滚烫的额头贴上去。
那些聒噪的嘲笑声逐渐远了。
感觉那些恶意走开了,云集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
怕被听见一样,他很小声地宽慰自己,“不疼了,明天就不疼了。”
那片树荫在轻抚他的后背,“哪儿疼?”
云集不习惯倾诉,哪怕是对着一片树荫。
他闭嘴了,只是更用力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住树荫,汲取带来舒适的凉意。
除了额头,他身上也热得难受。
只要树荫不问他话,他的胆子就大起来,手脚并用地把树荫攀住,稍感到一丝抽离就不安地收紧手臂。
丛烈皱眉看着怀里不省人事的云集,又给他测了一次体温。
温度在往下走,不过还是在烧。
“吃点东西吗?”丛烈试图把手从他怀里抽出来,却立刻听见一声痛哼。
他不太确定云集是哪疼,但动哪他好像都难受得不行,只有抱着自己的时候看上去安稳一些。
云集烧到半夜,出了一身汗退烧了,渐渐把丛烈松开了。
丛烈在他身边半撑着身体,轻轻把他汗湿的额发拨开。
之前云集跟他说过,微博上的事都是安排好的,让他不要插手。
那天在茶歇间听见云集浑不在意的口气,他以为云集有后招,比如找云家狠狠打那个小破节目组的脸,或者他至少还有他那个愣头青弟弟给他出头。
再不济傅晴身后有傅江,这些富家子哪个都不是吃素的。
但他没想到云集这么倔。
自己着急上火到这个份儿上,在别人面前还能是一派的风轻云淡。
硬是跟谁都不倾诉不求助,一直自己死命支撑。
“你说的安排好的,就是这么安排的?”丛烈的声音轻得好像自言自语,盯着云集的目光深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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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被查小理舔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刚从公司回家,只是在途中睡了一觉。
他躺在床上舒展了一下酸软的腰背,换成了趴着的姿势。
他在床头上摸到手机,习惯性地点开微博。
消息提示轰炸一般地席卷而来,无数小红点飘在他私信页面。
“云集你还会参加节目吗?”
“丛烈真的会来吗?”
“云集加油!!!”
“不管你要不要参加节目,给我狠狠打节目组的脸谢谢!!”
“云集老婆我爱你!!烧杯节目组不配!!”
云集不明所以,皱着眉点开搜索页面。
深红色的“沸”缀在最前面:《歌手们的旅行》前策划下跪道歉。
并排的是另一条“沸”:《歌手们的旅行》官宣巨星丛烈即将加入。
微博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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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老师,您好您好!”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进门,“我换一次性拖鞋吧?”
“嗯。”云集还穿着睡衣,说话有些懒洋洋的。
他趿拉着自己的软皮拖,走回了沙发边披上毯子。
男人夹着公文包,毕恭毕敬地跟着云集进了客厅,“我是李想,电话里跟您介绍过的。”
刚退烧时间不上,云集身上酸痛得厉害。
他靠在沙发里,稍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看着李想,“嗯,《假期》的新策划,我知道。”
“王策划那个事儿,真是对不起!”李想又站起来给他鞠了一躬,“他跟那个新的小明星沾点亲戚,中间那些环节好多都是他擅自调整的,节目组其实没通过也不太了解。”
“不太了解?”云集说话慢悠悠的,“我还以为一个成熟的节目组,官博说话起码要负责任。既然你们能在微博上宣布把我换掉,海报上的名单都更新了,还存在谁谁‘擅自’一说吗?”
李想点头如捣蒜,“对对,是是,这肯定是之前工作模式的疏忽。因为我们这个节目组其实成立时间不长,王策划算是比较有经验的老手,大家也比较盲目信任他,后面我们肯定会吸取经验教训。”
除了真正在荧幕上抛头露脸,其实云集在娱乐产业的各个环节都多少参与过。
要说区区一个策划能凭借一己之力换掉节目里面的嘉宾,云集肯定也不至于天真到相信。
他端起茶几上的中药慢慢喝了一口,在客厅的电视里调出一个视频来。
“对不起云老师,都是我不对,擅自更换节目嘉宾的事完全由我承担所有责任,我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我一时的鬼迷心窍。”王策划跪在镜头前,年纪一大把
了涕泪横流,哭得脸红脖子粗,十分难看。
飘过去的弹幕还都在骂他:【负点责任吧傻B】
【利用云集蹭丛烈热度这种馊辄也是你想的吧?】
【臭不要脸,虽然ky很恶心,但是过河拆桥更恶心!】
【好丑啊这个人,相由心生了属于是yue】
“这也是你们宣传的一个环节吗?”云集怕中药凉了,但是嗓子又很不舒服,只能一直慢慢小口吞咽。
“老实说,肯定也算是。不过把王策划降级也是真的,他降为助理策划了,不参与主要节目剧情的设计和规划。”李想有些紧张地舔舔嘴唇,“我知道您对王策划不满意,但是之前的宣传您和小廖都参与了,现在节目嘉宾又有丛烈加盟,热度更高。您带着小廖上节目,不是正好回本吗?”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云集把喝空的药碗放下。
李想擦了擦汗,“麻烦您明示。”
“首先你也看到了,我身体不怎么好,你们节目不是下个月初就要开始录制了吗?之前我看你们的节目策划里面有一些需要体力的活动,我不确定我能胜任。”云集不紧不慢地说。
“这个您放心,节目肯定会保证嘉宾的健康和安全。反正是录播,只要您稍微有任何一点不舒服,我们都立刻停止录制,和其他嘉宾的协调工作全部由我们来承担。”李想微微向前倾身,急不可耐。
云集抬手稍微撑住额头,“另外就是你说的,丛烈也要参加这个节目,那这个节目的核心就很明确了,说实话,这已经足够破坏你们节目对我的全部吸引力了。”
明明是在听拒绝的话,李想却看着他不由有些入迷。
他瘦削的腕骨上将掉不掉地垂着一串翡翠,好像随时要滑下来跌个粉碎。
那绿珠子晃晃悠悠的,将他的皮肤衬得雪白。
“啊……”他看着云集粉色的指节,稍有些忘词,“丛烈……噢,丛烈,丛老师是主动联系的我们!他提出要让你占到一半以上的镜头!还有道歉官博,我们都是按照丛老师的要求来做的!”
“哦?”云集的声音稍抬高了一些,“丛烈,有空过来一下吗?”
李想一瞬间有点懵圈,他没明白刚才云集那句话是跟谁说的。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丛烈端着一碟包子过来了。
震惊了足足三秒钟,李想才想起来跟丛烈打招呼,“丛老师!”
接下来他又哑巴了两秒,“……您也在啊。”
“嗯。”丛烈简单跟李想点了个头,走到云集身边,弯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很简短的一触,因为云集很快就偏开了,“干什么。”
跟和李想说话的时候不同,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带着点怒气的。
“还难受吗?”丛烈把手里的包子递给他,又补了一句,“里面有肉。”
李想眨巴着眼看见云集明显带着些嫌弃地咬了一口包子,“肉在哪儿?”
“在菜里面。”丛烈转头看着李想,“你们接着说。”
“哦我接着说……”李想还沉浸在他俩居然同居的震惊当中,“刚才说到您是要主动加入这个节目。”
云集把只咬了一口的包子扔回碟子里,对丛烈的声音有些冷,“你不是最嫌弃用综艺捞金的艺人吗?怎么突然自己屈尊降贵想起来要微服私访了?”
“六月有演唱会,我不得宣传吗?”丛烈拿起他刚咬过的包子,皱着眉头看了看,“这里面放了整虾,就在菠菜里面,再咬一口就咬到了。”
“你爱参加综艺是你的自由,你管
我参不参加呢?”云集盯着他手里的包子,又慢慢挪开目光。
丛烈把包子放回他手里,“公司我也有股份,难道要看着它一直岌岌无名吗?”
这一句扎在云集死穴上了。
他总不能为了跟丛烈置气,置整个公司的前途于不顾。
李想极有眼色,立即趁热打铁,“云老师,这真的是绝佳的机会啊,我以我个人的信誉保证,这个节目,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您和您的团队打造最好的曝光效果。”
云集咬着包子,语速慢下来,“之前那个姓王的也是这么跟我保证的,但事实证明保证是没什么用的。他利用完瀚海又弃之如敝履,最后一句会给违约金就打发了,这种保证不要也罢。”
“不不不!”李想求助地看了一眼丛烈,却发现他一点帮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他焦急地抓了抓耳朵,“这次我们可以将违约金提到十倍,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就算我们把全组的摄像机都卖了,也不够赔啊!”
似乎感到有些好笑似的,云集稍微一弯嘴角,“还有那位王策划,违背整个节目组的意愿更换了嘉宾,居然还能在组里承担策划工作,你们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李想没能想到长得这么人畜无害的美人,说起话来居然刀刀见血。
他望着云集从毯子下露出来的一截雪白小腿,咬咬牙,“我回去就开会,一定保证整个幕后阵容都是您满意的!”
“你说话能算吗?还是说到时候也会变成一种‘擅自’?”云集撕了一小块包子皮,慢条斯理地填进嘴里。
李想被逼得想要打哆嗦,“不会,到时候更改工作成员和任何其他决议都会在网上公示,由全体幕后组长实名转发。”
“好吧。”云集把一个包子吃个差不多,拍了拍手,“那你们先把前期工作做好,我会看情况考虑的。”
“云老师……”李想也快跪下了,“我这任务不完成,我也别想回去上班了。您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我不说尽量,我一定满足您!”
云集等的就是这一刻,“我要廖冰樵在每期节目里都有唱歌的机会,而且在我确定参加节目之前,你们需要把所有关于廖冰樵的策划给我看。”
丛烈在旁边发出一声很低的冷哼。
李想以为是丛烈会对太突出别人的节目安排有意见,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但两边都是大佛,少拜了哪个都可能丢了饭碗。
而且明明是因为丛烈上节目的要求就是让云集回归,上头才给李想下了“请不回来云集你也不用回来”的死命令。
他正不知道怎么端水,就听见丛烈不无讥讽地低声说:“又是廖冰樵。”
福至心灵一般,李想的嘴巴比脑子快,“请问二位……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云集正拿起第二个包子,端详哪一侧比较可能有大虾仁。
听见这一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拿着包子的手也放低了。
“没有。”丛烈抢先开口的,“我们就是合租在一起的工作关系。”
在李想看起来,他说得很笃定。
就是实在不像是在撇清。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误会了。”李想赶紧低头道歉,目光却不住在两人之间逡巡。
云集听见李想问的那句话之后,表情淡了,看上去无喜无怒。
他吃包子的样子却好像心不在焉。
丛烈给他递了杯水,他接过去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谢谢”。
冷淡,疏远,漂亮。
云集真人的样子跟路拍
和视频里感觉上很不一样,李想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比屏幕上还要白,露出来的皮肤几乎就像反光板一样。
可能是因为刚病愈,眼尾还有些泛红。
要不是他说起话来犀利且老道,一般人很容易被这样的外表蛊惑,认为他可能就是个温室里的娇花。
看着看着,李想的视线突然被两条长腿挡住了。
“李策划,你还有事儿吗?”丛烈站在他面前,满脸不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想被他看得又出了一身汗,立刻收起了目光。
但怎么说李想也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几年,心思几乎立刻就活络起来,“我立刻回去写台本,尽快发给二位过目,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云集低低“嗯”了一声,“不送。”
等李想走了,丛烈把电视上王策划那张泪流满面的丑脸关掉,走过来弯腰看了看云集手里剩的半个包子,“怎么不吃了?”
可能病的这几天吃饭有点没规律,云集胃又开始有点不舒服。
但是他懒得跟丛烈说,简单应付了句,“饱了。”
丛烈看了看他手心里还没巴掌大的小包子,“饱了?”
“嗯。”云集围好毯子,蜷进沙发里,不打算理丛烈了。
丛烈在沙发边上坐了一会儿,想着刚刚李想问他俩关系时云集的反应。
当时云集很抗拒。
丛烈垂下眼睛,摸了摸卧在他手边的查小理。
等云集的呼吸慢了,丛烈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声音很低,“是不是胃难受了?”
观察了这么久,他早知道云集的什么动作代表不舒服。
云集半天才带着鼻音含糊地“哼”了一声,“你少管。”
他再问,就没有回答了。
从卧室抱了一床薄被给云集盖上,丛烈在沙发边上守着。
过了半个小时,确认云集没再疼,他才走到阳台上。
他点了一支从柜子里拿的苏烟,拨出去一通电话。
等那边接了,他一句废话都没有,“我,丛烈,云集的胃到底是怎么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