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的春雨里,江湖上,看不到嚣张跋扈。
哪怕是一名顶级剑客,也只是剑悬腰间,带着斗笠,慢慢走在白墙黑瓦间,走在青石板路上。
一名孤傲的剑客和一位清高的文士,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但江南剑客的剑也是冰凉的,和北国风沙里的厚背弯刀没有什么不同。
剑锋掠过对手的咽喉,一样喷出滚烫的热血。
江南剑客的涵养很高,凌驾于无聊的争执之上,不到万不得已之地,他们不会轻易拔出自己的剑。
可是一旦剑出了鞘,不到一方倒下,却又绝不会罢休。
万剑山庄门前已经站了二十多位江南的剑客。斜风细雨中,没有一人说话。
他们都静默地站立,衣服已经湿透。
慕容寒山坐在磨剑堂喝茶,茶是新采的龙井,用趵突泉的泉水冲开。
茶香在屋里弥漫,滚烫的茶水漫过咽喉,主人和客人都眯着眼,细品着茶中的滋味。
无垢禅师是这里唯一的客人,慕容寒山也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客人喝完一杯茶,叹了口气,说道:“茶是好茶,可是我心里却静不下来,怕是会糟蹋了这茶。”
主人问道:“如何静不下心来?”
无垢禅师说道:“门外站着江南的武士,都是希望你能出手……”
慕容寒山打断他的话,这本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但慕容寒山的孤傲却没有让人感到无礼。
慕容寒山说道:“那你呢?是不是也希望我出手?”
无垢禅师回答:“我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我不希望替你做出判断。”
慕容寒山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你的心为何还会静不下来?”
无垢禅师说道:“我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门外那些人里,有一位是天山剑派的弟子,他的到来,和其他人的目的也许不尽相同。”
慕容寒山朝门外看了一眼,江南的武士都是带着笠帽,只有一人打着一把油纸伞,打伞的人一身白衣,衣襟处却绣着蓝色雪花,这是天山剑派的标志。于是说道:“果然有天山剑派的人在此,看样子,天山剑派恐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无垢禅师说道:“他来了,却不进来,说明他只是想先看看你的人。又也许是有事请教。”
慕容寒山说道:“我倒希望他是来请教剑法的,听说天山剑法清绝,不知怎么个清绝法。”
无垢禅师笑道:“如果来请教你的剑术,不会只来这么一个弟子。不过他既然来了,那么你想看他剑法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慕容寒山说道:“听说和尚都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希望你一语成箴,让我会会嵇无忧的剑。”
无垢禅师摇了摇头,说道:“希望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世上两大绝顶剑客之间的较量,势必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无论是谁,无垢禅师都不想看到。
无垢禅师本来以为慕容寒山不会理会站在门外的人,哪知他却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主人到了门外,客人也只好放下手里的茶杯,跟着出来。
慕容寒山面对着江南的武士们说道:“都回去吧,你们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这群剑客一言不发,一起向慕容寒山鞠了个躬,然后转身离去。只有天山剑派的弟子还站在当地。
慕容寒山看着他,此人的眼神里带着仇恨的神色,说道:“我来此地,只有一句话相询。”
慕容寒山说道:“请讲。”
此人说道:“我是天山剑派的路从风,奉家师之命,想请问我师叔殷无形是否为阁下所杀?”
慕容寒山问道:“你说的是无影剑殷无形?”
路从风点了点头。
慕容寒山说道:“不是。殷无形死了,我今天才知道,可惜可惜,我本想有时间和他切磋切磋的,哪知却没有了机会,他是怎么死的?”
路从风说道:“死于剑下。”
慕容寒山心中一震,说道:“死于剑下?整个武林中,能用剑杀死他的人并不多,难怪你先来找我。”
路从风说道:“既是如此,就不打扰了。”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
无垢突然说道:“慢着,我想请问你师叔致命伤口是不是在咽喉位置?”
路从风脸现诧异之色,说道:“大师怎么知道?确是如此。”
无垢说道:除了你师叔外,还有泰山剑派的长青子道长,武当派的英华,都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慕容寒山疑惑地问道:“这二人都非无名之辈,他们的死讯应当天下皆知,我怎么却没有听说?”
无垢说道:“他们两派为了查明真相,都没有大肆宣扬,我也是因为和他们两派有些交情,这才知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止这几人。”
慕容寒山说道:“既然此人也用剑,就应该也来找我的。”
无垢说道:“也许他没有胜你的把握,或者其中别有情由,现在还不好说。”
慕容寒山对路从风说道:“你回去跟令师说,殷无形被害之事,我也会尽力追查。听说天山剑派的剑术颇有独到之秘,希望有幸能和令师一晤。”
路从风说道:“谨遵所命。”
等路从风走了后,慕容寒山和无垢又回了屋,但茶水已凉。
慕容寒山要再烧一壶水,无垢说道:“茶凉了,人也该走了,下一壶茶,留待下次相见时再喝吧。”
慕容寒山也不挽留,说道:“你是方外之人,走得潇洒,我却在此地被烦恼缠住了。”
无垢说道:“这样你的剑就不会寂寞了,岂不快哉?”
慕容寒山只有苦笑。
无垢禅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