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弥月过的最忐忑不安的一个除夕。
除夕当晚爸妈才回来,他们似乎闹了不愉快,虽然在弥月面前已经尽力掩饰,可弥月还是看了出来。
弥月是个极早独立又懂事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应和着他们的掩饰。
初三那天,弥月约了恬甜见面。
弥月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天气预报,说下午两点可能会下雪,所以她特地多穿了点,又往包里放了一把伞。
两人刚见上面,就碰到了几个老同学。
是覃悦她们。
半年没见,读了大学的覃悦更漂亮了,头发烫了卷,穿着小高跟的长皮靴,打扮的精致仔细。
和她在一起的其他两个同学之前和弥月是一个班的,老同学见面,就拉着她们说一起回学校转转。
刚从高中步入大学,对高中校园都还有着怀念和不舍,正好今天有时间,又在学校附近,大家就说回去看看。
学校开始建新的教学楼,已经围了一片围墙,开始扩建地基,听说以后高三整个年级都会搬到新教学楼去。
后面环境好,又安静,适合高三学生上课学习。
学校就那么大,逛了一圈下来十几分钟,也没什么好看的。
弥月不太有兴趣。
她还有一些事要问恬甜。
肖倬带来的消息,是说宋砚没事,只是封闭学习,才暂时联系不上。
弥月掰着手指头数,已经五天了。
纵然她知道肖倬说的话有无数个漏洞,她心中更是疑虑万千,可她只能暂时的选择相信。
起码,她相信宋砚现在是平安的。
他那么聪明又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肯定不会让自己陷入什么危险的境地中。
篮球场也翻新了,恬甜站在栏杆旁往下看,心下思绪翻涌,感叹万千。
她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总要偷偷的往里看,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那一整天心情都会变得特别好。
恬甜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自言自语的说“他那么耀眼的人,本来就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肖倬这样的男孩子,身边的女孩同样优秀,而且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更加不缺暗恋的。
和他同在一个城市读大学,恬甜又那么关注他,当然知道,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而且这还是他去大学后交的第二个女朋友。
他在朋友圈发过女朋友的照片,是明媚艳丽的那种漂亮。
更让恬甜露怯,没有向他表露心迹的勇气。
再说了,她这个时候说这些,难道不是破坏别人的行径嘛。
不管会不会成功,她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覃悦在和另外两个同学说话,谈的都是高三时候的事,覃悦笑着点头,却显然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往弥月她们这边看。
“弥月,你和覃悦长得这么漂亮,学校里肯定有很多人追你们吧。”
其中一个女同学突然转头过来问弥月,看她半边脸都藏在围巾里,直盯着她眼睛看,想真的有书上说的那样,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
连女孩子多看两眼都会心动。
覃悦神色更怪异。
她唇角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可话又停在嘴边。
女同学和覃悦熟一点,提起这个话题了,就一直缠着覃悦要听故事,硬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是不是有很多男生都在追她。
覃悦脸色不好,她也没发觉。
终于她没忍住,开口冷冷道“我哪里比得上盛弥月。”
连名带姓一喊,弥月当然听见了。
她和恬甜同时回头。
这话里有敌意,明显的讽刺,弥月和恬甜都觉得奇怪,几人一时面面相觑。
覃悦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不对的话。
她移开目光,停了几秒。
“好像要下雪了,我没带伞,先回去了。”覃悦说完,谁也没理,转身直接往外走。
“不是,她什么意思”恬甜皱眉。
本来都是同学,大家遇到了逛一逛,说说话,她就这么冷嘲热讽的,几个意思啊。
没过五分钟,真的下雪了。
雪里夹杂着雨水,啪嗒啪嗒的往下落,恬甜从包里拿出伞,拉着弥月也马上要离开。
刚出校门,看到覃悦在门口避雨。
她在给人打电话,应该是找人来接。
弥月想到自己包里还有一把伞,于是拿出来,递给了她。
覃悦看到这把递过来的伞,犹豫了。
她目光往上,仔细看了弥月几眼。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夸她好看,她骄傲,也满心自尊,可现在在弥月面前,她却有一种自己落于下风的挫败感。
盛弥月,确实很漂亮。
是一种她都不得不承认的漂亮。
这天气越来越恶劣,不好在外面继续待下去,于是恬甜就叫了辆车。
三人家正好在一个方向。
本来盛弥月和恬甜关系好,两人总是有很多话可以说,可现在多了个覃悦坐在这里,就多少有些尴尬。
十分钟,恬甜下车了。
她指了指手机,让弥月回家之后再联系她。
记得报平安。
盛弥月很好奇覃悦对自己的敌意。
她们两个在高中的时候并不熟,真说起来连面都没有见过,顶多只是知道有这个人而已。
“刚刚不好意思。”片刻的安静后,覃悦转头看她,为自己刚刚说的话道歉。
虽然没什么过分的话,可语气不好。
弥月弯唇笑了下,摇头。
覃悦心知自己不是刻薄的人,可从见到盛弥月起,她心里嫉妒和羡艳的情绪就没有散去过。
这样的自己,她觉得很陌生。
“你家在哪里”弥月问覃悦,提议道“不然先送你吧。”
覃悦摇摇头,说不用。
于是弥月也没有再说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弥月到家了。
她转身开门下车的时候,覃悦内心交战许久,突然从包里拿了个东西给她。
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弥月低头,不解的看着这个纸条。
覃悦却硬塞到了她手里。
“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我确实跟你比我输了,他不喜欢我,却那么那么喜欢你。”
毕业半年,覃悦也在释怀。
她明白这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可还是喜欢自己第一次那么热烈的喜欢,能画上一个好的句号。
关上门,车扬长而去。
弥月看着手里这张像草稿纸一样的废纸,回味覃悦刚刚说的话,一个人站在路边,雪花往脖子里钻,她却忘了要打伞。
反应过来后,她往旁边避了避,才慢慢把纸条打开。
这真的是一张草稿纸。
上面写满了各种数字和算法,虽然是草稿,但排版整洁,字迹干净,弥月一眼就看出是宋砚的字迹。
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再往下,在那些看似草稿的数字和算法下面,弥月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止一个,一行行一排排,全部是她的名字。
是他一笔一划,虔诚写下来的名字。
耳边再次回响起覃悦说的话。
弥月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一次,她在门口,看到覃悦来找宋砚。
当时她和宋砚开玩笑,问覃悦是不是喜欢他。
那时候弥月没有想太多,她只是希望,宋砚生活里,能多一点甜蜜又明媚的喜欢,那么他肯定过的比现在要开心。
宋砚能开心,她就觉得很好。
弥月看着一个个自己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却又在一点点被填满。
她拔腿往里跑。
宋砚身体情况不好,术后转进重症监护室,愈后不佳,整整两天,人都处在浅昏迷的状态。
到第三天他终于醒了,医生说让他可以适当吃点东西,比如白粥之类的软食。
重症监护室里能吃东西的病人都有家属给送饭进来,可宋砚能吃东西了,却没有人给他送饭。
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长久没有进食的胃更是疼痛难忍,躺在床上时,他身体几乎都是蜷缩起来的。
监护里有个叫佳佳的护士,实在于心不忍,于是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给他捎上一碗粥。
她说就食堂刷卡顺道买的,也不耽误。
宋砚身体能量都有经过静脉在补充,只是肚子很饿而已,其实没事的话,饿一饿也没有什么。
可他人的善意,他还是礼貌接受了。
喝了粥,确实让胃舒服一些。
可寡淡无味的白粥让嘴里的味道更苦涩。
第四天宋砚才转出重症监护室,那天晚上他向医生要了两片安眠药,才总算睡了个好觉。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次。
他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回到了高三的教室,他坐在座位上,一抬头,正好看到了弥月回过头,对着他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灿若星辰,小心点的摆着手朝他打招呼。
弥月笑起来那么好看,好看的心都化了。
宋砚移不开眼,他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只因为他喜欢她,喜欢的心疼。
笔下又不知不觉开始写她的名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几乎整张纸上都是弥月。
他的生活里全是弥月,无论什么时候,那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
可随即画面一转,泥石流倾洪泻下,整个世界在一瞬之间覆灭消失,触目惊心的画面和入骨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说不上来是哪里疼,总归就是到处都疼,是疼到头皮发紧,意识近乎崩溃。
他经历过的那些,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想起,可是又注定陪伴他一辈子,永远离不开,也无法忘记。
宋砚手握拳,力气越来越紧,努力的想将那些画面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却一幕幕越来越深刻。
这时候,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耳边温热,像是弥月的声音。
“宋砚不要怕啊。”
“弥月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