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无力的正义

玛缇娅其实早就隐约察觉到神王教派的信仰可能出现了点问题了。

作为神王教派十二门徒之中最后上位的替补成员，她算是诸位门徒之中比较年轻的那位了，她出生之时神王大人已经平定了天堂，魔女一族正式开始崛起，那段时期也是神王教会力量最为鼎盛的时期。

那时候的神王教堂遍布整个魔女世界，神王教派就是魔女世界的国教，所有魔女都虔诚的信仰着那位魔女一族的创造者与救世主——神王大人。

而玛缇娅就在在这样的全民信仰的环境里长大了。

她的两位母亲都是神王教派的修女魔女，也都是天使魔女，她本人受到这样的家庭影响最终自然也成为了一位教会修女，并在母亲们的耳濡目染之下，从小就拥有了对神王大人相当虔诚的信仰。

不过与天赋只能说一般的平庸母亲们不同，玛缇娅是那种罕见的变异天才，她从小就开始逐渐展露出那与众不同的优秀才华，很快，她那闪耀的天赋与虔诚的信仰就被教派的一位大人物给看重了，然后获得了进入当时教派的核心组织——圣血骑士团的资格。

于是，她从一位普通的修女转职成为了一位圣血骑士。

对此，玛缇娅自然是欣喜的，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她那时候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满脑子里就只有好好学习，努力变强，然后更好的为教派，为神王大人效力而已。

她也确实是一直这么做的，在进入骑士团之后，短短数十年，她就从一位不起眼的骑士学徒成长为了骑士团里数一数二的王牌精英。

然后就是很理所当然的再次升职加薪，她从骑士团里被调离，然后成为了教派顶层一位大人物的守护骑士。

而那位大人便是当时的十二门徒之首——弥赛娅。

对于这份全新的工作，玛缇娅更是欣喜若狂，倍感荣幸，毕竟自己即将要去侍奉的那位大人实在是尊贵书圣至极，除了是神王教派的最高领袖之外，这位大人最广为人知的身份便是神之子。

她是伟大神王冕下唯一的子嗣，是高贵的神之贵血的传承者，也是神王意志的代言人。

神王大人在平定天堂之后就很少现身了，那时候的魔女世界的大多数事物其实都是弥赛娅大人在管理的，她算是无冕的魔女之王。

关于这位大人的传说也数不胜数，什么诸如高贵，美丽，知性之类的一切赞美都可以丢在她的身上，那就是一位宛如从神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完人一般的存在，是活着的神话传说。

一想到自己能有机会侍奉在这位大人的身边，那时候年龄都没过百，尚且年轻的玛缇娅简直激动难耐，即便是漫长的十万多年过去之后的现在，她也依旧还清晰的记得当初刚刚接到任务时自己那欢喜与荣幸的心情。

嘛，毕竟她是新生的天使魔女，没有经历过那段魔女们从零开始的艰苦岁月，她也没见过神王大人的无边神力与伟大。

她那所谓的“虔诚”信仰不过是母亲们从小教育或者说“洗脑”的结果罢了。

不过弥赛娅大人不一样，与高高在上，遥远的触不可及的神王大人不同，弥撒亚大人可是真正的就在她的身边的，不是虚无缥缈的偶像或者画像，而是活生生的人。

说句可能会被送去异端审判的话，其实她们这样的年轻天使魔女可能对弥撒亚大人的崇拜还要稍微超过对神王大人的信仰来着。

反正从那之后，玛缇娅度过了一段如梦似幻的美好日子。

她顺利的入职上岗了，顺利的见到了那从小憧憬的神子大人，弥赛娅大人果然就如同故事里描述的那样，美丽，温柔，博学，勤勉.是个宛如汇聚了世上一切美好的完人。

一个真正的神之子。

这位大人对待她们这些守卫也一直很温和，经常会和她们一起闲聊，会指导她们魔法的修行等等。

甚至于这位大人的温柔不仅限于魔女，哪怕对于那些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与异种，她都能温柔以待，公平的将那神之眷顾恩赐给每一位魔女世界的子民。

反正玛缇娅从那时候起就下定决心了，她愿意用尽余生去辅佐这位大人，她愿意为了这位大人的理想而付出一切，大人的意志将会是她今后人生的永恒指引。

那时候的她也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永远成为弥赛娅大人的剑与盾的，会一直过着那如梦似幻的美好人生。

然而，这样的美梦结束的远比预料中的快的多。

那只是一次很普通的门徒聚会，十二个门徒进去，却只有十一位门徒出来，再然后就是弥赛娅大人陨落的消息。

按照门徒大人们的说法就是弥撒娅大人并非是神之子，相反，她是亵渎之子，是堕落的信徒对伟大神王血脉的亵渎造物。

教派怜悯其年幼无知，不忍心下杀手，所以给了她一次赎罪的机会，只要她成长之后能始终保持对神王大人的虔诚信仰，就能证明她的无罪，但是很遗憾，亵渎之子终究是亵渎之子，她之前的伪装确实完美无缺，即便是诸位门徒大人都差点忘了她那肮脏丑陋的出生，以为她是真正的神子。

但是现在，她们还是发现了这可悲亵渎之子的邪恶计划，她竟然妄图动摇神王教派的存在根基，既然暗地里宣扬着那亵渎信仰的邪恶教典，她背离了伟大神王的荣光，自甘堕落。

所以，门徒大人们在收到神谕之后只能忍痛除掉了这位亵渎之子，按照神之意志回收了当初神王大人恩赐的神之血脉。

总之，这件事当初闹得很大，但是后来却很快就平息了，毕竟门徒大人们拿出来的证据真的很足，就连当年那个堕落的信徒培育弥赛娅大人的实验室与试验手册都被找出来公开了。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而且弥赛娅大人确实对那些凡人与异种太好了，好到甚至需要她们这些高贵的魔女要让渡本该属于她们的资源的程度。

大人私下里也确实说过诸如“神王无情，无心，不爱世人，我们需要自救”之类的话。

这一点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作为近卫的玛缇娅其实是知道的。

只是，即便如此，她其实也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也有生以来第一次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门徒大人们产生了怀疑，她想着自己肯定要调查下去了的。

但是计划依旧赶不上变化。

没等神王教派的残余弥赛娅势力开始行动起来，那极恶之龙就降临了。

虽然后世的魔女都会尊称那可怕残暴的恶龙为龙王大人，对其视若神明，但是对于这些经历过神王教派鼎盛时期的天使魔女老人而言，那东西才不是神，或许确实有着神的力量，但是却绝对是毋庸置疑的邪神。

是她窃取了本该属于神王大人的神位，也是她将迫害了自己这些虔诚信徒的信仰，让本该如日中天的神王教派名存实亡。

那就是条白眼龙，明明是神王大人赐予了她一切，但是仁慈的神明养虎为患，可邪恶的魔龙羽翼丰满之后背弃了她本该守卫神国的使命，自立为王。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实力说话的，神王的时代还是过去了，之后是漫长的属于龙的时代。

而神王教派都名存实亡了，弥赛娅大人的陨落真相啥的也就无人问津了.

当然不是。

不管其他人在不在乎，反正玛缇娅在乎，她绝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弥赛娅大人堕落，背弃了信仰之类的说法，毕竟再也没有人比作为那位大人的近卫，日夜侍奉在那位大人身边的她更了解神之子对神明大人那纯粹无瑕的坚定信仰了。

大人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为了伟大神王的荣光，这样的神之子怎么可能会被神明舍弃？

不甘心的她找到了门徒大人们，然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而对于她的问题，门徒大人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个装满神血的圣杯。

那杯中神血的气息对于玛缇娅来说是如此的熟悉，那是她最尊重憧憬的弥赛娅大人的魔力气息。

她最终还是在门徒大人们的注视下喝下了那杯中神血，然后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门徒大人们还真说的都是事实，弥赛娅大人真的不是什么神之子，她是堕落的信徒窃取神血的力量孕育而出的亵渎之子，她生来就被神王大人不喜，从她诞生之后，神王教派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神王大人的神谕。

弥赛娅大人能长大成人，也确实是门徒大人们的仁慈，她本该生来就被处死的，但是门徒大人们隐瞒了一切，反而将其当做神之子养育着。

而弥赛娅大人之所以会被处决也很简单，是因为她在这次的门徒议会上竟然提议对教会改革，提出了什么“我即神王，众生平等”的亵渎之语。

这言论确实触怒了作为神王大人最坚定追随者的其他十一位门徒大人，所以弥赛娅大人被忍无可忍的门徒大人们按照教规审判了。

嗯，这就真的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而且更讽刺的是，在弥赛娅大人陨落后的现在，神王大人也确实久违的降下了神谕。

她即将打开神国之门，最虔诚的信徒可以进入神国之中，从此获得永远沐浴神恩的荣耀。

如今恶龙已经势不可挡，门徒大人们已经决定带领教会的剩余力量前往神国，保留实力，等待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在饮下圣杯之中的神之血之后，玛缇娅就已经自动继承了那空缺的门徒之位，她也收到了那神国之门即将降临的神谕。

这一点做不了假。

但是这样的真相实在是太残酷了，所以错的真的是弥赛娅大人？

反正最终的结局就是十一门徒们带走了神王教派的大多数力量隐入神国，但是玛缇娅没去，作为最后的门徒，她留了下来。

那时候太过年轻的她实在是弄不懂这究竟是谁对谁错。

她选择留在魔女世界再多看看，多经历一些事情之后再决定。

而现在，十多万年过后，作为亲眼看着魔女世界从天使时代进入龙之时代，又从龙之时代进入恶魔时代的古老贤者，玛缇娅很显然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门徒了。

她越发理解当初其他门徒大人们的做法了。

不过也不是说弥赛娅大人就错了，她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罢了。

非要说弥赛娅大人有什么错误的话，那么她就错在她还不够强。

彼时的魔女世界刚刚起步，哪有那余力去搞什么公正平等，人人平等什么的不过是梦罢了，那时候魔女世界的一切都真的是神王大人的庇佑，一切都真是伟大神王的恩赐。

失去了神恩，魔女一族在这诸天万族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年轻后辈而已，脱离了神王大人的庇护，她们屁都不是。

而一个连自保都无力的种族哪有那闲心去善良，去讲究公正平等。

别说当初了，就算是十几万年后的现在，魔女们依旧是四大天灾种族之中整体最弱的，她们的四周群狼环绕，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

能有如今的安稳，依旧是三王庇护罢了。

乞讨者哪有要求太多的资格？

弥赛娅大人永远是她心中那美好的月光，可望而不可及，而现实里，正义大审判长能守护的只有魔女的正义。

只是

那么我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忿呢？

明明早就决定了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虔诚信徒，以神王大人的意志为人生准则，那么我为什么会对这个被神王大人认可的新的神王圣子如此的不满呢？

正义大审判长如此的抿心自问着。

然后脑中还是再次浮现出了那个早已经刻进灵魂里的完人的身影。

弥赛娅大人啊

不过，她最终还是重新恢复了平静。

“感谢圣子大人提醒，是我错了，之后我会去禁闭室忏悔的。”

正义大审判长如此低头着。

人总是要长大成熟的，曾经那个天真的玛缇娅早就已经死去了，现如今还存在的只有魔女的正义。

大概，她的信仰确实不虔诚吧。

伟大的神明其实无需蝼蚁的信仰，但弱小的蝼蚁却需要用这份信仰去换取神明的庇护。

而之前还试图激将的露西菲儿看到这一幕，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你堂堂一位贤者，一个大审判长难道不要面子的吗？你怎么可以对我一个小辈低头？

堕天使小姐眼神越发的不满，作为傲慢的眷属，她瞧不起这种毫无强者尊严的家伙。

果然天使魔女一族都是废物啊，没救了啊。

不过多萝茜倒是好奇的瞅了眼这位突然仿佛失去了精气神的大审判长，然后若有所思。

宅魔女思索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