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薛奶奶问。
薛燃低头从书包里掏着试卷,嗯了声。
薛天乖乖地端着小盆蹲在桌子边择青菜,圆眼睛好奇地来回看着。
“他真是你爸爸的朋友?”
薛涵含糊地应了一声:“应该是吧。”
薛奶奶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半晌才又道:“别跟人走得太近。”
薛燃顿了下,没说话,低头把被雨水浸湿的试卷小心摊开,慢慢擦拭着。
一旁蹲着的薛天直愣愣地抬起头问:“为什么啊?”
薛奶奶却不再多说,捧着水杯,在一片热气袅袅中笑着说:“天天去把电视打开,奶奶想听会儿戏。”
“哎!”薛天刚要丢开青菜,就被哥哥拦住了,“我去。”
薛燃背对着他们站起身。
折腾了一中午,别说大餐,连口水都没喝到。
开车回去的路上,江成意想来想去都没能想明白自己今天到底发的哪门子好心,于是啧了声,干脆地把这段插曲抛之脑后,叫了陈霄出来喝酒。
“明天你还真要去参加你姐的订婚宴啊?”
陈霄用力砸了下舌,放下一次性杯子,打了个抖,喟叹:“操,还是他妈二锅头带劲!”
江成意漫不经心地咬了口羊肉串,眼也没抬:“老爷子特地提醒了三四遍,再不点头估计要被搞了。”
“还有,”他抬头,语气没什么起伏道,“别瞎叫,人家可不乐意认我这么个弟弟。”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陈霄没理他,招手高亢地叫了声。
“好嘞!”
街边摊的烟火气十分喧闹,明黄色的路灯映着雨后路面上有些深浅的积水,周围是大学城,大概是已经放了学,街边的人来人往都是些年轻朝气的面孔,肆意盎然。
江成意一身简单宽松的短袖长裤,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和装扮,落在人群里却格外突出,老板娘来上菜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说句实话你可别生气。”陈霄啃着鸡翅,抽空才抬头看他一眼,试探着道,“你本来就姓江,接手公司也是理所应当,何必跟你……你阿姨她们搞的这么僵?”
他等了一会儿,见江成意依旧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再说了,是你爹乱搞在先,总不能搞出个孩子连管都不管的吧?就算是个飞机//杯他妈的还得负责事后清洗呢!”
江成意因他的鬼才形容笑了两声,煞有其事地点头:“陈少爷说得对。”
“滚滚滚。”陈霄知道他这幅模样肯定是没听进去,叹了口气,干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忘了问,你跟我小叔那边的合同谈得怎么样了?”
江成意从桌边拿起个杯子,涮了几遍才倒上水,毫不避讳:“陈叔底下的人个个都成了精,估计得有段时间磨。”
陈霄点点头,没再多问:“反正你要是缺钱就先管我这边拿。”
“知道了。”江成意和他碰了下杯。
“同学你好~”
江成意一顿,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眼。
女生长得挺漂亮,笑得有些羞涩,却也落落大方,眼神亮晶晶的:“请问你是隔壁大学城的学生吗?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陈霄在旁边,噗嗤乐出了声,朝他挤眉弄眼。
江成意没搭理他,看着女生,笑得温和有礼,微弯的眼睛漂亮得缠倦多情:“不好意思,我喜欢男的。”
女生一呆,有些吃惊地瞪着他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回过神,连忙说了句打扰,匆匆转身回了同伴身边。
陈霄瞥了眼不远处几个频频朝这边望的小姑娘,啧啧感慨:“您可真是浪费了这么一张脸。”
江成意垂着眼,没说话,继续喝自己的酒。
谎话说得多了,有时候自己似乎都快要相信了。
事实证明,国产二锅头的酒劲还是比洋酒要猛一些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江成意睁开眼的第一感觉就是头疼,□□催魂夺魄的那种疼。
他拧眉骂了句操,慢吞吞地坐起身,按了按太阳穴,顺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江燕的订婚礼在市南那边,十二点后禁止入场。
止疼药吃得多了,药效就没那么明显。
开车等绿灯的间隙,江成意才拧眉拿起瓶水灌了一口,目光不经意洒到车镜里自己的侧脸,苍白颓靡得只剩下唇上一点红色。
他皱皱眉,移开视线。
一路飞驰,到地方的时候还是有些晚了,堪堪卡着十二点进的门。
不仅是江太太脸上越发冷如冰霜,江爸看着他的目光里也十分不满,但在人前还是要装得祥和,笑着替他圆场说公司事情太多太忙才来迟了。
江成意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其余人心里怎么想的不好说,但当着面上却得十分相信地顺杆夸一句虎父无犬子。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江爸才板起脸拧起眉,上下打量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穿得什么东西!今天可是你姐姐的订婚礼!滚去把衣服换了!”
江成意一手插兜,漫不经心:“又不是我跟她订婚,穿那么隆重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江爸最气他这幅混不吝的样子,顿时又想抽人,念在场合不对忍住了,压低了声音,“去换衣服!否则这个月的钱一分都别想要。”
江成意刚要顶一句,却被江爸忽然打断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陈霄那小子的事,老实告诉你,陈董还是得卖我几分脸面。”
江成意冷着脸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笑一声:“那您脸还挺大的,谁都能买几分。”
等江爸反应过来,气得想骂人时,人早已经转身离开没了影。
说归说,江成意还是去换了一身西装。
助理小心翼翼捧过来的时候还特地介绍说是什么什么国的贵族极高端品牌,但穿起来也就那回事。
他望着镜子里一身深色西装窄腰长腿的人。
身形舒展,发色与瞳色均偏深,皮肤却冷白,眉眼精致得和亲妈刘女士如出一辙。
江成意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把发型师精心打理的头发打乱了,转身出了门。
“江少爷请看这里!”
“江先生好!请问您对林氏集团的接班人也就是您的未来姐夫是什么看法呢?”
“江先生!请问有关您是同性恋的传闻是真是假?”
“江先生!……”
曝光灯白得刺目,混着咔咔照相声频频闪烁,江成意却恍若未觉,嘴角噙着笑意,漫不经心地踱步上了礼台。
二十余岁的青年,颀长清隽,稍微偏长了一些的头发有些凌乱,落在眉间,发梢眼角无处不透着矜贵,与之相比,娱乐圈里那些灯红酒绿的美人似乎都少了一分贵气造就的韵致。
尽管面前这人声名狼藉得已经人尽皆知,然而对着这么一张脸,原本准备的尖锐的问题似乎都没那么容易脱口而出。
有不少年轻的记者都暗暗边欣赏边惋惜,可惜了是个废物……更可惜还是个同性恋。
等人走到身侧,江燕微皱了下眉,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未来的姐夫林岑对这边似乎毫不在意,一手挽着未婚妻,始终面带笑容,和一旁未来的小舅子聊着天。
江棋语气温和,似乎和他聊得很开心,似乎又有些漫不经心,朝这边望了眼。
另一边的江太太也没什么表情,笑意得体,目光却冷淡。
说来也是,没人会对一个小三的儿子报以好感。
江总倒是有意想拉着人在媒体面前多露露脸,然而江成意只乖觉站了那么三秒钟,就笑盈盈地打断他丢下一句“照片拍好了?那我先走了”接着就十分不给面子地在一片诧异的目光中转身下了台。
身后只寂静了一瞬,顿时又响起大片嗡嗡的讨论声,混着咔嚓咔嚓的快门声,格外刺耳。
江成意恍若未闻,随手扯松了领带,穿过曝光灯映照下的人群。
他眼睛里似乎常年含着缠倦温柔的笑意,矜贵有礼,可满身的乖觉却嚣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