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什么？”江明笙思绪被打断, 伸手去摸额头，那股灼热感瞬间消退。

“不见了。”文书说道。

经文书这一提醒，江明笙记起自己额间还有个弟子印。

师兄当初说这个印记之间相通, 他可以循着印记找到她。

那岂不是代表，她可以用这个联系到师兄？

但该如何打开呢？师兄当初卖关子根本没告诉她。

江明笙细细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但貌似她什么也没做。

众人休息够了, 便准备继续寻找出口。

“前辈，你们可愿和我等同行？”元邵发出邀请。

其实就算他不说，江明笙也正有此意。

她欲送他们出邪虚境, 至于她和文书，等到达出口，到时再决定何去何从。

江明笙想了下，没有直接说自己知道出路，而是找了个借口，说道：“我们之前在安城里看到一幅壁画，似乎是邪虚境的地图，上面指向出口在碑林, 那里山顶有个祭坛。”

其实江明笙这借口不怎么严谨, 但这群修士大多神思惊恐，一心只想离开邪虚境，这时有个剑修大能冒出来，说知道出路，还提到了祭坛，他们自然愿意跟随。

江明笙辨认好方向, 就领着他们一同上路, 若是不出意外, 沿此再西行四个时辰, 便能到达碑林祭坛。

江明笙自从知道，这里是很多年前的邪虚境，一路上便难免有些提心吊胆。

未肃清妖魔前的邪虚境邪气浓郁，多年以来靠人祭加固封印，但封印加固的同时，纯阳道体的血肉也滋养着邪虚境的妖魔，如同养蛊一般，妖魔众多。

似鹿头妖那样的高等妖魔，单打独斗江明笙不怕，但若遇上一群，便危险了。

江明笙剑法虽厉害，但她不是天生道体，修的亦非纯阳功法，不是妖魔克星。

“穿过这条山谷，就快到碑林了。”江明笙话音刚落，山谷之上忽然传来震动，涌现出大批妖魔，乌泱泱一片朝他们俯冲下来。

“妖魔潮？快离开这里。”

江明笙满心晦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众人匆忙朝谷口跑去，但已然来不及了，山谷地形狭长，易守难攻，两边也涌出大批妖魔，将他们彻底包围在其中。

妖魔数量极多，如潮水般，瞬间将众人淹没。

江明笙只来得及抓住离她最近的文书。

她护着文书，剑气击退几只妖魔，一转头，只见远处元邵他们已经被妖魔死死围困。

不过眨眼间，几个修士就被妖魔活生生撕开，血水溅出半尺，令本就暗沉的场景增添血色，显得更加渗人。

江明笙想过去救人，她挥剑大开大合，将身前的妖魔清开，但不到片刻，更多的妖魔就又扑了上来。

鹿头妖，腐尸魔……高等妖魔不要钱一样大批出现，随便一个都能将元婴修士徒手撕开。

一个又一个修士死去，不到片刻，刚才同行的修士，就大半葬身于此。

妖魔无知无觉，只知道不停杀戮，若是持久战，连江明笙也撑不住。

江明笙沉下眼，当机立断在手心划出一道口子，将泛着金色的血抹在剑身上，长剑饮了仙血，立马脱尘，剑锋锐利起来。

“文书，跟紧我。”

江明笙费力将剑阵扩到最大，手里的剑轻鸣一声，似有些支撑不住。

她咬牙突破重围，努力靠近元邵。

若是做不到，至少，她想带走师父。

江明笙一点点靠近元邵，元邵看到她的动作，也配合着与她汇合。

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只过去片刻，江明笙终于从妖魔中杀出，站到了元邵跟前。

元邵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同伴的，具体是谁的已经分不清了。

不知是谁的血溅到他眼上，他视线一片通红，连刺痛流出的泪也浸染成血色。

元邵有些支撑不住，须一手拄着剑才能站稳，但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他看着江明笙，露出一个真心的笑，洁白的牙齿在沾满血迹和灰尘的脸上格外瞩目。

虽然不知道这位前辈与他师父究竟有何渊源，但此时她奋不顾身来救他，元邵心里十分感激。

江明笙心下一松，看着他，也露出了点真心的微笑，将剑阵打开一个缺口，伸手去扶元邵。

“来。”

可就差那么一点。

江明笙指尖刚触到元邵，他突然面色一变，那只本欲搭上她的手，瞬间改变了方向，将她朝相反方向狠狠推离。

“不要管我，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江明笙目露震惊。

文书在一旁及时扶住她，她刚站稳，隔着剑阵，眼睁睁看着元邵半边脸变了颜色。

元邵丢开手中的剑，四肢扭曲成非正常的弧度，一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皮肤下有黑色的东西疯狂涌动。

他被邪气入侵，要入魔了。

元邵的眼睛已然模糊不清，他拼着最后一丝神志，喉咙滚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

江明笙目光碎裂，只听清一个“徒”字，元邵就猛然抬头，眼睛发红直直撞上她的剑阵，剑光瞬间穿过他的身躯，将他斩成两半。

“不，师父！”江明笙伸手想去够元邵，却被文书紧紧拦住。

“明笙，你冷静，冷静些。”他轻轻拍打她的背，不断安抚她。

江明笙眼神恍惚，连额头有些灼热也无暇去管。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想救元邵，但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文书紧紧握着她的肩膀，第一次生出了悔意，他不该让明笙去接近元邵。

“明笙你清醒些，这是过去，元邵注定死在这里，救不下他不是你的错。”

“你师父元邵，在你九岁那年，就已经死过了。”

江明笙被文书最后那句话唤回了理智，师父死了，这些修真者都死了，但文书还活着。

她说过要带他走出这里。

江明笙迅速沉静下来，那些悲痛与恍惚，仿佛一瞬间全部抽离她的身体。

江明笙杀不尽妖魔，邪虚境就好像一个天道漏洞，任是真仙下凡，也只能折戟沉沙，而身处这个世界的修士，却从未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们生来就有邪虚境，便认为存在即合理。

江明笙扔掉手里快要碎裂的剑，捡起师父掉落在地的命剑，护着文书往外走。

此时山谷里除他们之外，再无人存活，所有的妖魔都齐齐转头，对准他们，竟是比之前还要更为艰难。

江明笙挡在文书面前，以一种比之前更为坚定地姿态，不断挥剑扫清堵在前路的妖魔。

难以为继之时，便撕裂手心的伤口，用仙人之血助剑。

几次之后，文书便发现，制止了她。

“用我的血。”

江明笙抬眼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文书依旧执着：“明笙，用我的血，你来护我，你若是倒下，我一人亦无法离开这里。”

文书主动将手心划破，淡金色的血溢出，他同她的手掌握在一起。

江明笙抿抿唇，用力握了一下，而后抽回手，将手上的血抹在了剑身上。

文书身为金仙，他的血比江明笙的更管用。

很快，他们突围出了山谷，地形一旦开阔，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腹背受敌。

站在高地远眺，江明笙发现妖魔潮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这样严重的妖魔潮，但记忆中，邪虚境的封印却没被冲破，反而又坚持了十年。

江明笙回头看向文书，正要和他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见他脸色似有不对。

“文书，你怎么了？”

文书嘴唇惨白，甚至有些发抖，但他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还若无其事回道：“什么怎么了？”

江明笙眉头紧皱，翻开他的手掌。

“难不成是失血过多？”

他手心横贯一道伤口，尚未愈合，看起来有些吓人。

但这样的伤似乎也不至于让他表现出这副样子。

江明笙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强行制住文书，翻身到他身后。

“明笙，我没事。”文书想挣开，却是徒劳。

江明笙已经看到了他的后背，一道半尺长像是利爪划出的伤口，正隐隐往外冒着黑气。

邪气没能侵蚀文书的意识，他身为金仙儒修，道心比寻常仙人更加坚定，但却让他的伤口加剧腐烂。

仙体受损，比肉身更难恢复。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何不早说。”

江明笙既震惊又担心，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这一路上都用剑阵护着两人，除了那个时候，师父死的时候……

江明笙手心松动，文书这下轻易挣开了她。

“没关系的，我可是大罗金仙，若是殒命于此，岂不成了天界笑话。”他看着她的表情，打趣着说道。

江明笙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你真的还好吗？这邪气……”

修真者沾染邪气，没有入魔的，她只见过一个人，那就是她师兄。

即便仙体比肉身强悍百倍，但真的没事吗？

江明笙扶着文书，坐在一旁的树下，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比起她，文书这个受伤的人，反倒看起来并不紧张，他微微点头，笑着朝她道：“好。”

江明笙在他周身设下剑阵，确认了好几遍才离开，她也不敢走远，准备找些治伤的药就回去。

邪虚境有种特殊的草药，许是长在邪虚境，相生相克，能够在沾染邪气的情况下，治愈伤口。一般人根本用不到，江明笙也是误打误撞意外发现的。

当时和现在情况差不多，师兄受伤危在旦夕，但却没有立即入魔，江明笙那时候没有办法，什么东西都往他身上试……

江明笙采了几株，便匆匆赶回去，一边走还一边提前把药草捏碎，想着回去直接给文书用上。

她手上糊了一层厚厚的草药，看到文书端正坐在树下，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眼睛是闭着的。

“文书！”

江明笙急忙在他身边蹲下，一只手将捏碎的草药糊在他背上，另一只手并成剑指，抵在他额间探查他的情况。

片刻后，江明笙指尖一抖，脸色有些发白。

大事不妙，邪气已经侵入文书的身体，他应当是用尽所有力量护住了自己的神府，才会昏过去。

但江明笙刚刚探查到，他的神府魂光暗淡，也撑不了多久了。

江明笙低头，看见自己的右手沾满黑乎乎的草汁，使劲往在裙摆上抹了几下，但还是擦不干净。

她回过神，抿唇看着文书，做出了决定。

江明笙盘腿坐下，手指重新抵上他额间，嘴唇翕动，她开始燃烧自己的神魂，给文书输送魂力。

她不能让文书死在这里。

如果落入虚空裂缝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再回不去天界，那就让她也埋骨于此。

剑气嗡鸣不止，破开四周的黑雾，江明笙和文书身上，不断有淡色的魂光逸散，浅浅照亮天光。

江明笙的意识开始模糊，但她依旧没有停下。

不知过去多久，虚空之中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

先是试探了一下，而后朝旁一扯，像撕开一道幕布一样，狠狠撕开这处空间。

下一秒，裂缝之中走出一个人影，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容钧负手踏空，眼眸冷冷扫过下方，而后突然定格，瞳孔骤然紧缩。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了江明笙身后，直接扯下她正在输送魂力的手。

“江明笙，你不要命了吗！”

江明笙倒在容钧怀里，模糊的视线里出现师兄的面孔，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是临死之前的幻影吗？

江明笙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拽住了师兄的衣襟。

就算是死，就算是幻影，她也要说出她的遗言。

“师兄，救文书。”

容钧握住她的手，瞬间怒火滔天，整个邪虚境都跟着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