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一离开西峰便清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忍不住一拳捶在树上,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但等他彻底冷静下来,便清楚他已经没有回头路, 事情既然都做下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转身去找西斗星君。
另一边, 千堇惊讶地看着江明笙。
“你说什么?”
江明笙满脸无奈, 又叹了口气,重复一遍:“玉虚流月灯被我打碎了。”先入为主, 因为梦境的关系, 她状态又不好,所以对打碎神灯这件事根本没起怀疑。
千堇:“怎么碎的?”
江明笙没办法跟她解释, 挠了挠头, 掏出玉虚流月灯碎片,哗啦啦一声全倒在了桌子上。
千堇看着满桌的琉璃碎, 楞了一下, 还真碎了?
片刻后她平复心情,抬眼看了下江明笙, 挽了下耳边的头发, 不怎么在乎说道:“碎了就碎了吧, 安心等神尊回来,应当没什么大事。”毕竟神尊肯定舍不得罚自个师妹。
提到师兄, 江明笙不可避免的顿了一下, 她昨天想了很久, 忽然意识到一个事情。
本来江明笙觉得, 她肯定能避开原书里的结局, 因为她不喜欢师兄,也打定主意不打扰男女主感情发展。
原文里,女配悲剧的来源,便是喜欢男主,将女主当做了情敌。
但现在情况有变,她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和原书女配一样,喜欢男主,虽然她多了一个字,是喜欢“过”。
按照剧情强大的力量,江明笙真怕她哪天突然恢复情窍,而后像原书中一样,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那不就跟原书结局一模一样了。
不是她杞人忧天,但万一呢……
剧情最强大之处就在于,不管细节上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所有的事情,都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和原书一一对应上,大框架根本没崩过。
江明笙没忍住,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不相信,她会因为喜欢师兄而疯魔。
这都多少年了,她只是缺情窍又不是缺心眼,就算恢复,应该也不再喜欢师兄了,除非她脑子进水。
“好了,别怕,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呢。”
千堇的声音拉回了江明笙的思绪,她愁的不是这个,但千堇的好意,她还是心领的。
“谢谢。”
就在此时,青梧急匆匆走了进来,正准备开口说话,视线忽然被吸引,落在了那堆淡蓝色的琉璃碎片上。
“天族来人说你打碎了玉虚流月灯,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皱着眉说完,紧跟着看向千堇:“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连他也是此时才确认,但天族来的人却信誓旦旦,要他给个说法。
一瞬间,千瑾和青梧都皱起了眉头。
“此事你还跟谁说过?”青梧问道。
江明笙摇了摇头:“我直接来了千堇这,路上没见过其他人。”
她看两人表情严肃,也皱起了眉头,这剧情转折,未免太过生硬。
千堇忽的嗤笑一声:“他们要干嘛?”
“还能干嘛?找麻烦呗。”青梧擦了擦额头的汗。
千堇转而看向江明笙,见她神色有些恍惚,还以为她害怕,于是安慰道:“莫怕,这灯是灵灯族的宝贝,又不是他九重天的,轮得着他们多管闲事?”
青梧也在一旁附和:“只管等神尊回来便是。”
江明笙回到自己的房间,趴着静静想了一会。
人有时候的烦恼,就源于知道太多,如果她不知道穿书这件事,也许就跟千堇和青梧想的一样,等师兄回来就好。
但她忍不住联想剧情,师兄回来又怎样,这个邪门的剧情,大概率是跑不掉的。
如果打碎玉虚流月灯不够,她会不会犯下更大的错,或者强制让师兄受伤下线,护不了她。
想到这,江明笙忽然催动印记,联系了容钧。
“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容钧接到她的传音,有些惊讶:“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江明笙抿抿唇,不答反问:“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都去了好久了。”
容钧挥手打开袭扰他的邪气,轻笑着道:“再过一会,这边有些小麻烦。”
“好吧,那师兄,你要注意安全……”
江明笙话还没说完,容钧便忽然打断她:“先不说了。”
他匆匆切断传音,心底有些不悦,一个不慎,他又被传到了不知名的虚空。
“你有完没完。”容钧捏捏眉头,简直不胜其扰,就不能让他早点弄完早点回家吗?
“没完,没完。”杂乱的声音重叠,像是同一时间,有几百个人在他身边说话。
过了会,它忽然兴奋起来:“是愤怒,昊天,你动怒了,让我看看还有什么?”
围绕在容钧身边的邪气越来越多,就在他要出手之际。
四周邪气忽然一顿,全部散开,只余下一个非男非女,嘶哑至极的声音:“昊天,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有爱欲的味道。”
“住口,胡言乱语,你放肆得过了。”
邪气没有反驳,只发出一道深深呼吸的声音:“不承认?没关系。这世间的忧愁、恐惧与愤怒,大多由爱而生,爱是万恶源头,昊天,等到那一天,我就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它说完便哈哈大笑,从容钧身边抽离,头也不回遁入深空。
“我等着那一天到来。”
容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头渐渐拢起。
*
江明笙想了一会,突然做出一个决定。
与其被天君流放,不如她主动走剧情,去一趟弱水。
江明笙以前都是被剧情推着,从没有尝试过主动去踩剧情点,如果她主动,是不是有可能规避一些事情?
比如蟠桃宴会那次,她从主动变成被动出现在蟠桃宴上,剧情的大体框架没有变,但实际发展却和原书有了出入。
江明笙有个大胆的猜测,主线不变的话,其他剧情脉络是不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改变?只要她人到弱水,那么是否被流放,是不是没那么重要?
说干就干,江明笙留下一封信,悄悄混出了灵墟山。
她用一件隐匿作用的仙器,隐藏了自己的外貌气息,在别人眼中,她会变得平平无奇,一点不引人注目。
江明笙甚至还装扮一番,化了个扮丑的妆,保证师兄来了都认不出她。
她跟着仙侍从山门前混出去的时候,青梧正在和天族吵架,两方你来我往,没一个人注意到她。
江明笙彻底放心了。
弱水在南荒最边缘的地方,她跟着罗盘,一路往南飞,到二十五重天的仙城,花仙石搭了传送阵,终于在天黑之前抵达弱水。
苍茫天际下,荒原上的弱水河一眼看不到尽头。
与寻常河流不同,弱水沾之即沉,飞鸟难过,哪怕是羽毛这样轻的东西也无法漂浮。久而久之,就导致这里植被稀少,人迹罕至。
江明笙刚到弱水,就接到了千堇的传音,她看到了她留下的信,问她去弱水做什么。
“我避一避,等那些天族走了再回去。”
千堇:“那些天族不到一日便被青梧打发走了,你早些回来。”
江明笙正准备搭个帐篷住上几天,此时切断传音,看着荒原日落,心里冒出两个字:就这?
未免也太顺利了,剧情这么好糊弄吗?
江明笙帐篷都懒得搭了,准备凑合一夜,明日便回灵墟山。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忽然看到自己身前投下一个比她还高的影子,正高高举起手。
江明笙猛然回身,拿出元邵师父的剑挡了一下。
“谁?”
她刚说完,就看清了这人的样貌,不禁瞠目结舌。
怎么会是云崖?他怎么会在这?
难道是跟踪她来的?
江明笙很快发现云崖此时状态不对,他眼底微红,身上冒着黑气,竟然像是一副入魔的样子。
“云崖你醒醒。”江明笙躲开他的袭击唤了他几声,但云崖毫无反应。
不妙,他彻底入魔了。
荒原上一个人都没有,江明笙无法求援,只好再次催动额间的印记,给容钧传信。
“师兄,云崖入魔了,快来。”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云崖,生怕他突然暴起。
然而江明笙没有想到,此时在她身后,又悄悄出现一个身影。
西斗星君面色悠闲地看了眼已经失去神智的云崖,抬起一掌,重重拍向江明笙后背。
江明笙根本没时间反应,就在她快受下这一掌时,蕴养在她神府中的天玑剑感受到危险,忽然飞出,挡下了这一击。
江明笙侧身回眸,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天玑剑,脚下不停退开几步,看向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你是何人?”
西斗星君嘴角微微勾起:“我是谁?你没命知道了。”他也不多费口舌,伸手一挥,再次朝她袭来。
江明笙左右难支,两下被逼到了弱水河边。
这时,西斗星君竟化出一把巨斧,朝她狠狠劈来。
顿时,江明笙手中双剑俱碎,脚下一空,承受不住冲力,仰头跌入弱水河中。
她眸光惊惧,只恍惚看到,彻底断裂的天玑剑中,似乎飞出一团黑色的不祥之物。
“噗通”一声,江明笙连挣扎的机会都没,直直沉入弱水。
事情办成,西斗星君勾起嘴角,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断剑之中飞出的黑气在空中分成两股,突然冲向他和云崖。
好强大的魔气。
西斗星君面色一沉,感觉到危险迅速后退,后背不禁毛骨悚然。
但此时已经晚了,那黑色的气息以极快的速度包裹住两人。
“啊——”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两堆骨头从黑气中哗啦啦落下,弱水之畔再次恢复平静。
容钧封印完流月山最后一道裂缝,刚拾起一块天外玄铁,准备带给师妹当礼物,就接到她的传音。
他面色一变,顿时踏碎虚空,朝她赶去,不过几息功夫,但他到时还是晚了。
弱水河边空无一人,只余两柄断剑,以及两副枯骨。
“笙笙……”容钧心下一颤,声音顿时有些发抖。
不会的,师妹不会有事的。
容钧攥紧拳头,稳住心神,通过两人之间种下的魂印,开始探查她的踪迹。
片刻后,他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师妹生机未断,她还活着。
*
江明笙沉入弱水,挣扎都没办法挣扎,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在一直下沉。
弱水有这么深吗?
江明笙不知道,也无瑕去想,不知过了多久,她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身体终于落地,好像有细沙一样的东西缓缓包裹住她。
再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烈日之下,一老一少走在荒地里,包着头巾的老太婆拄着拐棍,走得不紧不慢,而四五岁的小孩则活泼多,时不时离开她跑远,又在她的呼喊中跑回来。
“婆婆,你快来看,这有个人。”
小孩好奇的看着地上昏迷的女子,揪起她的衣摆铺开,明明是烈日,她却浑身湿透,衣服滴着水,像是从河里刚捞出来一样。
婆婆拄着拐走过来,探了下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惊讶:“还活着。”
“婆婆,她是从弱水落下来的吗?”
“是。”
婆婆绕着她转了一圈,忽然从她身上嗅到一丝香气,这是……神树的气息?
“快,宇儿,将她带回去。”
“好的,婆婆。”小孩伸出手,如同大力士一般,将她整个人横扛在背上。
江明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她脑子仍然有些混沌,表情也懵懵懂懂。
突然,一个美丽的少女推开门,见她清醒,有些惊讶:“你终于醒了。”
江明笙看向她,眼底有些迷茫:“请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是银霜,这里是浮生境呀。”
银霜没有多加解释,她走进来,笑着说道:“婆婆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叫什么?”
“我叫……”江明笙说到这,顿时愣住了,神情越发茫然,她似乎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