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节热闹非凡, 短短一会的功夫,江明笙便目睹了河对岸好几场风流调戏的戏码, 其中一半都是开场就捏姑娘的脸, 或者挑起姑娘的下巴。
就像现在这样。
当然,她眼前这个登徒子不一般,容貌上能胜好几筹。
但说到底, 这样轻佻的动作,很少有人会觉得舒服。
至少江明笙就很不舒服,于是她学着其他姑娘一样,挥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眼前这人的胸口。
江明笙没有手下留情,为的是将人逼退,但没想到这人竟然不闪不躲, 硬生生受了。
下一秒, 他闷哼一声, 脸色白了几分,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但……捏着江明笙下巴的手,还是没放开。
江明笙表情一整个疑惑,还真不信了,伸手又是一拳。
这回面前的人终于肯松手, 用掌心挡下了她的拳头。
“还是老样子,张口就胡说八道,你情窍不开,哪里来的家室呢。”他说完笑了一声, 眼尾上挑, 越发显得轻浮。
“什么情窍, 乱七八糟的。”江明笙推开他, 后退一步,皱了皱眉:“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这人看着奇奇怪怪的,给人的感觉还有点邪戾。
江明笙抿着嘴,都说人以类聚,她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就在她疑惑之时,面前的人用拇指抹了下嘴边的血迹,又朝她靠近。
“别动,再过来我还打你。”江明笙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但他的模样却丝毫不在乎,甚至还低头凑到她脸颊边,动作轻浮的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
“很久以前,我就认识你。”
江明笙微微睁大眼,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他又接了一句。
“可惜你却不认识我。”
江明笙:???
她深吸一口气,实在忍不了了,运起仙力直直将他击退出半尺。
江明笙见他被打得偏头喷出一口血,心下顿时有些无语,呼出一口气道:“就你这点修为,还学别人动手动脚调戏女仙,找揍啊。”
“确实,这具身体太差了。”他缓了一会,站直身体赞同道。
江明笙:???这人怕不是脑子有坑吧。
银桑还没回来,江明笙不能走。
就在她思考怎样把人打发走时,他忽然一顿,抬头看向天际,而后回过头,朝江明笙幽幽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眼前的人说完便化作一阵雾气消失在原地,就如同他来时一样突然。
江明笙怔了下,完全摸不着头脑,感觉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银桑终于回来了。
江明笙远远见他走来,差点没认出是他:“你怎么还换了男装?”
她看着银桑有些惊讶,一个人的气质原来真的能改变长相。银霜的容貌明明是偏俏丽那一挂,但银桑换了男装,此时完全看不出女气,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银桑斜她一眼,没说话,但他那表情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明笙:……
她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银桑:“事情办完,可以回去了。”
江明笙点点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只想赶紧回去同小宇一块抓鱼。
她垂头跟在银桑身后,两人原路返回,但刚走出这条街,就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
江明笙顺着那只手抬头一看,整张脸顿时皱作一团,片刻前才见过的那张脸,又一次映入她眼中。
“你怎么……”
救命,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江明笙还没说完,就又注意到,这人消失一会,竟还换了身衣服,绣金的白绸锦衣,让他看起来清隽不少,简直和方才判若两人。
但问题是……
江明笙目光下移,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心底叹了口气,这动手动脚的毛病为什么不改改?
打也打不走,江明笙左右一看,突然抓住银桑,往自己跟前一扯。
“都说了我有家室,你不要跟着了。”
银桑皱眉,刚想甩开江明笙,忽然,他神色一顿,反而主动伸手挽住她。
江明笙手一抖,差点就把他推开了,抬眸一看,这才惊讶发现,关键时刻银霜竟然回来了。
银霜和江明笙对视一眼后,压低声音问她:“阿笙,这是谁?”
正巧,另一个不可置信的声音,也同时响起:“笙笙!”
容钧终于找到师妹,但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幅场景,她拉着个少年,说自己有家室了。
他拧起眉头,满脸震惊,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
容钧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刚想说些什么。
没成想下一刻,面前的人看他一眼,忽然转身就跑。
江明笙拉着银霜,边跑还边回头喊道:“你别再找我。”
容钧愣愣望着她,一口气差点哽在心口。
江明笙跑出几条街,见那个怪人没再追上来,才松开银霜,呼出一口气。
银桑既然不在了,江明笙和银霜便不急着回去了。
“那人是谁?你认识?”银霜在小摊上买了两幅面具,伸手递给江明笙一副。
江明笙一边戴,一边摇头:“是个怪人,我不认识,我问他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
银霜抿嘴笑了一声:“这话说得,同大街上调戏人的浪荡子一模一样,八成是看阿笙你长得好看。”
江明笙挤了下眼,也觉得那人不怀好意,哪有不认识的,一上来就摸别人脸的,还好她躲开了。
“算了,不提他了,我们玩一会吧,还要早些回去呢。”
江明笙和银霜混入仙朝会的游仙之中,跟着队伍前行,银霜说这是仙朝会最好玩的活动,绕着南栾主城一圈,沿途全是各种好玩热闹的仙术法境。
江明笙没见过这些,看什么都稀罕,直到天色将黑,她才意犹未尽的收心,准备和银霜回浮生境。
*
天穹之端,容钧躺在浮云上,拎着一壶酒,难得姿态散漫。
他身前竖着一面水镜,正无声浮现着南栾城中的场景。
江明笙拉着人,从他面前跑开的时候,他脚下像生了根,根本动不了。
尤其在水镜中看到两人默契一笑,他一瞬间内心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红鸾星动,这才不过一个月,她眼里就再装不下旁人了吗?就连他这个师兄,也只能得到她厌烦的眼神吗?
容钧越想,心里越难受,手里的酒壶被他重重摔出去,差点砸在了刚找来的曜真身上。
曜真接住酒壶,鼻子微微一动,便闻出这是上好的桂花酿,他顾不上喝,直接塞到袖子里,而后朝容钧走了两步。
“啧,你这是怎么了?又没找到人?”
容钧垂着眼,没说话。
倒是曜真一转头,看到了一旁的水镜,水镜里,江明笙正摘
“哎,这不是找到了吗?”曜真指着水镜里的人,有些疑惑,这人找到了,容钧怎么还是不悦。
忽然画面一转,水镜里又出现另一人,戴着面具兜帽作男装打扮,走到江明笙身旁。
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江明笙立马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力气不大,更像是撒娇。
“这人是谁?”曜真呆住了。
“是她的红鸾。”容钧撑着额头,声音沉沉说道。
“红鸾?这不可能吧,你怎么不放开水镜,听听他们说了什么?万一是误会呢?”
容钧手一顿,想到什么,顿时有些出神。
半响,他声音低低说道:“是她亲口承认的,不是误会,还说让我别找她了。”
“啊?”曜真哈哈两声:“你这小师妹速度够快啊,这一月不见便要和小郎君跑了,要一年没找着,说不定你都要当师伯了。”
曜真打趣完,见容钧面色越发阴沉,皱了下脸:“神尊啊,不是我多嘴,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当师兄的也管不着啊,这男女之事,管也不好管。”
也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容钧,他忽然起身,挥手将水镜打了个稀碎。
而后咬牙说道:“明笙是我师妹,她的事,我偏要管。”
曜真抚着扇子的手一顿,这下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瞅着容钧发怒的模样,忽然察觉出些不同的意味,面色渐渐变得迟疑。
曜真不动声色后退几步,和容钧保持距离,而后做足心理建设,斟酌着开口。
“这个神尊啊,你的情绪,是不是有些过了。”
“若是舍不得师妹,担心那不是良配,实在不行把那个小子一块带回灵墟山,放在眼皮子下看着呗。”
“可你如今这样……”他拿着扇子,朝容钧的方向扫来扫去。
“不像是担心,倒像是……”曜真顿了下,而后迅速说出后面的话:“倒像是心上人要和别人跑了,你无能狂怒,何至于此啊。”
曜真说完,就立马撕开空间,转身出现在了数百里之外。
他回过身,打开扇子扇了扇风,觉得自己最近不能再见容钧了,他说的话肯定惹恼他了。
但身为好友,这该说的话,不说不行啊。
就在此时,晴空之上忽然电闪雷鸣,曜真挥扇的动作一顿,心里一个咯噔,不会真被他猜中了吧。
曜真一合扇子,赶忙离开此地,不行不行,这南荒不能再待了,他还是回他的东荒避避风头吧。
容钧立在空中,四周暗云涌动,不断有雷光划过,趁得他半张脸忽明忽暗,神色不定。
曜真那些话,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泼醒了。
他担心在意师妹是真的,但却早已超过了师兄的范畴。
容钧扪心自问,他真从未察觉到这一点吗?
流月山、邪虚境……也许更早,他其实察觉到了,只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
自曜真离开,他便一直在回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师妹之间的点点滴滴。从什么时候,他竟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我有家室。”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不着。”
“心上人要和别人跑了。”
“……”
容钧不断去想,但最终反反复复,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的,就这几句话。
随着眼前的迷雾、心中的迷惘一点点散去,他如同从一场梦中彻底清醒。
什么时候重要吗?不重要。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同。
但无论如何,容钧明白一件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喜欢旁人,无法接受她对旁人言笑晏晏,对自己冷眼以待。
师妹该是他的,也只能是她的。
他要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他会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想到这,容钧再不犹豫,一个闪身消失在苍穹。
短暂遗失的珍宝,他要亲手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