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江明笙和银霜落在荒原之上。

最后一丝落日余晖消失殆尽, 荒原上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洒下，让弱水反射出些许波光。

“时间快到了, 我们还不回去吗？”江明笙疑惑道。

银霜笑着说道：“还有点时间, 先不着急，婆婆说让我带你到弱水边走走, 说不定你能回想起什么。”

“弱水？”

“对。”

江明笙懵懵懂懂, 跟着银霜，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一条蜿蜒长河。

这河水明明在流淌, 河面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仔细看去, 河里一条鱼都没有。

江明笙不免有些奇怪, 盯着河面, 不知不觉入了神。平静的河面之下，似乎出现一股暗流, 将她的思绪卷入其中。

江明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踏空掉入河里，河岸上有两个看不清脸的人, 正朝她冷笑。

“我之前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这条河, 原来通向浮生境吗？江明笙伸手想去鞠一捧水。

银霜制止她：“看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这是弱水, 触之即沉, 虽然我们掉下一次侥幸未死, 但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

江明笙沿着河边走了一段, 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人, 站在弱水边, 似乎是想要跳下去。

“你看那。”江明笙回过身，轻轻拽了下银霜，示意她看。

银霜随她视线看过去，就在此时，那边的人也转过头看见了她们。

而后，那人忽然踉跄着，朝她们跑来。

离得近了，江明笙发现他不止衣衫褴褛，还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长相。

江明笙脚下一顿，有些怀疑这人是她的旧相识，毕竟她记得她以前也是个乞丐来着。

就在江明笙做好准备，和故人相认时。

那人忽然一把抓住了银霜，激动道：“银霜，是你吗银霜，你还活着。”

这人竟然是银霜的旧识？

江明笙正意外，就见银霜脸色一顿，毫不留情将这人挥袖甩开。

“你认错了。”

江明笙很少看见银霜冷脸的样子，常常她面色一变，就代表是银桑出来了。

但她区分他们，并不完全靠表情，她知道，此时她的身体里并没有换人。

所以……这个能让银霜讨厌的，究竟是谁？

那人跌倒在地后没有起身，反而屈膝趴跪，试图抓住银霜的衣角。

江明笙赶忙拉着银霜后退，伸手挡在她身前，沉下声道：“别过来。”

不管这个人是谁，但很明显银霜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江明笙侧头，见银霜有些失神，小声朝她道：“我们赶紧走吧。”

银霜回过神抬眼，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转身欲走，地上那人突然放声痛哭，在她们身后大喊着说道：“银霜，我知道是你，对不起，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

银霜的脚步忽然一顿，她半垂着眼似乎想到什么。

夜幕之下，江明笙一时分不清她脸上究竟是何表情。

只见片刻后，银霜转身走了回去，上下打量他几下，而后冷嘲道：“没想到炎族高高在上的阳曦仙君，竟也会沦落至此。”

阳曦仰头看着走到他身前的银霜，一双浑浊的眼睛里不断淌着泪，满是后悔。

但银霜却仿佛被刺到一般，猛地揪住他领脖，声音嘶哑。

“对不起？你这句对不起，太晚了。”

“你认识的银霜早就死了，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原谅？”银霜短促笑了一声：“你凭什么？”

阳曦眸光哀切，他哽咽一声，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炎族没了，全没了，我还能去哪呢，我活不下去了。”

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银霜听。

银霜重新直起身，朝弱水的方向一抬下巴：“若活不下去，不如从弱水跳下去。”

她眼眸闪烁，似蛊惑一般，继续道：“阳曦长老，你知道的吧，当年我便是从这里跳了下去，浮生若梦，三界之外还有能容下你的地方。”

“我在浮生境等你。”

说完，银霜霎时收敛了所有情绪，转身带着江明笙离开。

此去不远下游的一处河滩，便是浮生境入口，一月之中只有一日，这里的水流减少，能打开通向浮生境的通道。

进浮生境之前，江明笙回头看了一眼，夜幕昏暗，她其实看不太清，但视线里似乎真的有黑点挪动，隐约传来扑通一声。

江明笙跟着银霜，一前一后踏入通道。

“那个阳曦，我们真的会在浮生境见到他吗？”

银霜走在前面，江明笙看不见她表情，只听她淡淡说道：“他不配。”

下一刻，白光瞬间笼罩住两人。

外面暗夜降临，但浮生境内仍是明媚。

婆婆守在浮生石前，见两人完好回来，顿时笑眯了眼，各抱了一下她们。

“回来就好。”

银霜本来一路上面无表情，但被婆婆抱了下，忽然就恢复了往常温柔可爱的样子。

“婆婆，我想死你了。”

她含着笑一回头，看到江明笙，忽然“啊”了一声，挽上她胳膊：“阿笙辛苦了，差点被吓到吧。”

“没有。”江明笙摇摇头，这么点事，她怎么可能会吓到。

“没有就好，那个阳曦不是什么好人。”

婆婆呵呵两声：“看来是发生了有趣的事情啊。”

“对呀。”银霜另一手挽上婆婆，三人朝家走去。

“婆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才派我出去的呀。”

“哪有哪有，凑巧罢了。”

“哼，你肯定是知道。”

银霜和婆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江明笙从一开始懵逼，到后来，终于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银霜和银桑，曾是南荒年轻一辈最有前途的阵师，两人天赋极好，十五岁便是天仙，尤其是银桑，在阵法上的天赋不可限量，南荒第一阵师曾预言，他是南荒几千年来最有可能飞升上仙的阵师。

但就是这样的天赋，为两人铺就坦途的同时，也带来了灾祸。

银霜消失了。

他们兄妹出身炎族，回山祭祖之时，长老阳曦掳走了银霜，用炼魂之法抽其魂魄，欲炼制成增长魂力的魂丹。

银桑找到妹妹的时候，她魂魄被炼化，差一点就要灰飞烟灭。

“哥哥那时候以为，是阳曦私下动用禁术，于是提前通知了族长，但没想到……”

江明笙听到这，明显一愣，不是阳曦私动禁术的话，那是……

“嗯，就像你想的那样，是族长为了讨好天族大仙，提前谋划好的，所以哥哥无论如何，也救不了我。”

银霜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派平和，她甚至还微微笑了下。

“后来呢？”

“后来啊……”银霜说到这，嘴角的笑忽然一顿，神色转换，瞬间变得冷然。

“后来我舍弃肉身，用阵法移魂，留住了银霜一魄，我用她的身体，她享我的神魂。”

“还想知道什么吗？”

江明笙后退一步，迅速摇头，像送神一样，规规矩矩送走了银桑。

银桑看都不看她一眼，走了。

江明笙安慰自己，看在银桑舍身救妹，是个狠人的份上，她不跟他一般计较。

不过……

炎族这么卑鄙，牺牲天赋极佳的后辈去讨好高位神仙，那个阳曦怎么变成那样了？

江明笙啧了一声，不禁感叹，真是报应不爽。

*

容钧循着印记，刚到弱水边，师妹又失去了踪迹。

他眸中瞬间暗色涌动。

到底是什么？竟然连魂印都能隔绝？

容钧咬牙厉色，一转眸，正巧看到弱水河面，有只未沉尽的手。

他瞬间踏空走到弱水之上，并指一挥，将人从弱水带了上来。

阳曦闭着眼，神情恍惚，不断呢喃着：“浮生若梦，浮生若梦……”

容钧眼眸微垂，施法让他清醒过来。

阳曦缓缓睁眼，看清眼前之人后，竟然有些疯癫的大笑起来：“神尊，是神尊，我炎族有救了，哈哈哈。”

容钧眉头皱起，没想到他竟然是炎族之人。

数月之前，南天仙族有神仙因打架撞断了炎山天柱，导致下界大旱，为了隐瞒此事，竟将目睹此事的天族旁支焱山一族尽数灭口。

后来还是因下届大旱，报到了紫宸宫，此事才瞒不住。

没想到炎族还有一幸存之人。

“炎族被灭，已是数月之前的事了。”容钧提醒他。

阳曦愣了一下，似乎清醒了些，而后停下大笑，又踉跄朝弱水走去：“炎族没了，浮生境，对，我要去浮生境。”

容钧没阻拦他，看着他疯疯癫癫再次跳入弱水，若有所思。

“浮生境？”

这弱水之下，莫非另有天地？

容钧闭上眼，神魂密密麻麻像张网一样，深入弱水，不断向下探去。

忽然，他神魂触碰到了什么，整个人霎时一顿，如同掉入温水一般，舒展到浑身颤抖。

这是……息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