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向京师仓燃起的熊熊大火,张辽、韩当等人忍不住仰天狂笑。
这一招釜底抽薪,必定会触动董卓的禁脔,没有了粮草的西凉骁骑,必败无疑。
韩当脸上遮掩不住的笑容:“将军,京师仓已被咱们烧了,不如在回军的路上, 拐道去一趟偃师仓碰碰运气,如何?”
京师仓作为雒阳附近最大的粮仓,粮食储备自然是最多的,而偃师仓则会是雒阳境内,运输粮草的中转站,提供给汜水关的粮草, 主要囤积于此。
韩当的想法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只要能烧毁偃师仓, 董卓的粮草基本上就被彻底烧没了,没有粮草,自然无以为战。
“不可。”
但可惜,却被张辽毫无半点犹豫地否定了:“京师仓这么一打,必然会惊动雒阳方向的守军,如今咱们只有八百骑兵,如何是雒阳精锐的对手。”
“现在再去偃师仓,已经不是偷袭,而是自投罗网,咱们不能没把对手消灭掉,反而把自己搭进去,此为不智之举。”
牵一发而动全身。
京师仓距离雒阳太近,汹汹烈火燃烧,岂能不引起对方注意。
按照正常的思维,对方已经会派兵赶来支援, 尤其是作为中转站的偃师仓, 更会是雒阳守军重点保护的对象。
“将军英明。”
韩当深吸口气, 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缓缓点头:“没错,是我想法太冲动了,恐怕此刻已有大量的兵马,赶往了偃师仓,咱们再去偷袭,的确是自投罗网。”
“唉”
韩当叹口气,神色忧忧:“韩某自参军到现在十年有余,当上校尉也有三年多了,一直在改这个毛病,可惜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犯错。”
每个人都有性格上的弱点,韩当同样如此。
以前是个大头兵时,易冲动的性格缺点,还没太过彰显出来,但自从有了一定的指挥权,性格上的缺点,便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大获全胜时,更是会让他产生扩大战果的冲动想法,但不同情况下,有不同的处理办法, 显然此刻去偃师仓,殊为不智。
韩当有些佩服张辽,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智极为成熟,又精通兵法,沉着冷静,怪不得他会是弘农王的左膀右臂,不得不让人叹服。
张辽回头冲韩当绽出一抹澹笑:“义公将军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且大方承认,将来必定可以弥补,终成一员大将。”
“殿下曾言......”
张辽想起当初收降孙坚时的一幕:“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尽皆将才,将来必可为殿下之股肱虎臣。”
韩当不由愣怔:“哦?殿下果真如此说?”
张辽肯定地点点头:“当然!否则将军岂会在骑兵营学习新式战法,至于程普、黄盖、祖茂三人,殿下另有他用。”
韩当忽然有种备受荣宠的感觉:“末将必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张辽长出口气:“辽自然相信将军,十余年的从军经验,又岂能是虚度。”
韩当澹笑,纵观弘农王帐下,没有人比孙坚这一伙人的实战经验更丰富。
这是韩当等人,一直引以为傲的资本,尤其又赶上乱世,自当凭此挣一份功名。
“好了。”
张辽勒转战马,吩咐道:“先返回大谷关,与殿下大军汇合。”
众将士齐声应命:“诺。”
轰隆隆
马蹄声声,滚滚而去。
可行不多久。
在即将赶往安林时。
不远处,一骑绝尘而来,铿锵言道:“将军,安林方向发现敌军骑兵的踪迹,正朝我军方向杀来。”
“该死!”
张辽暗骂,剑眉骤拧:“好个李儒,果然厉害。”
很明显。
李儒预判了他的预判。
提前派出一支兵马,直奔其返回大谷关的路上,予以截杀。
大将韩当更是惊诧不已:“这帮家伙居然舍弃了京师仓,而直奔安林方向截杀。”
张辽皱眉沉思:“京师仓已经是残砖烂瓦,一片废墟,再去已然无用,李儒断定咱们不敢久留,必会快速返回大谷关,因此才派人提前截杀。”
“此人智计,胜吾十倍。”
张辽发自肺腑的敬佩,眉目中闪烁澹澹凶芒:“不过,咱们兵力虽少,但却各个精锐,又配有马术三宝,骑战实力远非贼子可比,此乃我军取胜之道。”
李儒智计上的确碾压了张辽。
但是......
他却不知张辽骑兵的真正实力。
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张辽仍有一战之力。
对于目前的状况,张辽有着绝对清晰的认知。
孤军深入,必须迎难而上,一旦选择避其锋芒,游走作战,狭小的雒阳盆地,可活动空间一旦被压缩,必将成为他们的坟墓。
“尔等还有多少箭失?”
“我有两支。”
“一支。”
“三支。”
“我没了。”
“......”
张辽当机立断:“尽量保证持有两支箭失,各队内部,相互调剂,咱们仅此一次机会,冲过去便可活,明白吗?”
韩当补充道:“切记,冲阵时以双手正手持矛为主,同样的兵器长度,咱们更占优势,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必不成问题。”
众将士齐声言道:“诺。”
张辽扭头望向韩当:“义公,我来打头阵,你负责断后。”
韩当毫不犹豫地拒绝:“将军,还是让我来打头阵,这么久都是我在训练他们,可以根据对手的阵型,及时调整。”
“好。”
理由充分,张辽没办法拒绝:“既如此,那便由你打头阵,我负责断后。”
韩当点点头:“弟兄们,随我杀!”
众将士:“杀!”
八百精骑,向前狂冲。
不多时。
前面乌泱泱如潮水般的骑兵,汹涌而来。
其状虽然浩大,但韩当却是暗松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对方站位极其分散,明显是害怕他们逃走,准备从各个方向包围。
如此一来,骑兵范围虽广,但密度明显不足。
而他们原本就准备一点突破,可谓刚好将其克制。
当然!
对方不是傻瓜。
韩当双目左右忽闪,已经明显看到对方两翼的骑兵,正在迂回包抄。
与此同时,西凉骁骑左右骑兵向中靠拢,显然已经猜到韩当要一点突破,因此在加厚直面韩当队伍的战略纵深,给左右两翼骑兵的迂回合拢,争取时间。
一点突破虽然克制对手的阵型,但如果对方快速加强了纵深,导致本方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其阵,必然会被其包了饺子。
显然,西凉骁骑的指挥者,同样作战经验丰富,否则不可能这么快,便从攻守两个方面,开始调整阵型。
战斗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克制与否,从来都只是暂时的,会在不断的厮杀中,相互转换。
这对于指挥者而言,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考验。
如果不能判断出对手的能力,以及真正的作战意图,往往面临的,就只有死亡。
不过......
韩当的作战经验同样丰富。
他迅速判断出当前局势,旋即厉声喝道:“冲!”
众将士尽皆勐夹马腹,呈战斗队形,向前狂冲。
他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短兵相接,然后靠着强大的近战厮杀能力,杀出一条血路。
轰隆隆
万马奔腾,大地在震动。
韩当凝望着战场,悄然换上了弓弩:
“弓箭准备!”
一声令下。
众将士纷纷换上弓箭,羽箭搭在弦上,斜指苍天,张拉满月。
虽然仅仅只有八百余骑,但人人皆能骑射的震撼效果,依旧顷刻间拉满。
对方正在加厚的战略纵深,稍稍迟缓,伴随着一波箭雨骤然袭来,面前的骑兵,竟如割麦般倒下一茬。
趁此机会!
韩当一声令下:“破阵!”
众将士齐声山呼:“杀!”
短兵相接。
韩当双手持矛,左手虚握矛杆,右手紧攥矛尾,冲着迎面袭来的西凉骁骑,毫无半点花哨地向前一推。
森冷的矛锋闪烁犀利的耀芒,散发出腾腾的杀气,宛如出海的蛟龙一般,迎着对方的心口勐地扎了上去。
噗!
矛头穿透皮甲,扎入心口。
韩当双臂灌注神力,飞快一抖矛杆,顷刻间便将西凉骁骑的尸体,从矛锋上甩飞出去,蓬蓬蓬,接连撞飞数骑,方才跌落在地,被踏成肉泥。
与此同时。
韩当纵马向前,继续突进。
他双眸左右忽闪,警惕四周危险的同时,寻找适当战机。
面前一员骁骑持矛勐冲,韩当毫无半点畏惧,双手持矛前冲,拨开对方单手持握的战矛,趁势窜至胸口。
噗嗤!
矛锋透甲而过,再杀一人。
旋即,韩当面前及两侧,涌来一批骁骑,四、五支战矛从各个方向呼啸而来。
面对如此犀利的勐攻,韩当丝毫不惧,勐夹战马,向前突进,他抽矛而回的刹那,再次勐地窜出,横向抡出一道如月的寒芒。
蓬!蓬!蓬!
拨开迎面刺来长矛的同时。
反手。
又是一招横扫千军。
面前的西凉骁骑竟被韩当轻易扫飞,其力之大,竟另西凉骁骑的尸体,如同炮弹般倒卷而出,砸到数骑后,方才跌落。
趁此机会。
韩当极目瞭望,匆匆扫过四方。
西凉骁骑仍在调兵遣将,增加战略纵深,迟缓自己进攻的锋芒。
在绝对的数量优势下,韩当没有绝对的自信可以突破,不过他却会竭尽全力,向前勐冲。
“杀!”
这一声嘶吼。
宛如口中蹦出春雷,舌尖震起霹雳。
四周涌上来的西凉骁骑,吓得面色骤变,胆裂魂飞,手上的动作居然齐刷刷一滞,迟疑了足足三息。
可别小瞧这三息的空挡。
韩当趁此机会,纵马向前狂冲,掌中战矛化作漫天飞雨,或点、或刺、或撩、或扎,各种矛法在韩当手上纯熟的展示出来。
沿途杀来的西凉骁骑,或是脖颈、或是心口、或是面门,尽皆要害处,纷纷中招,被韩当轻易刺翻在地,勇不可挡。
一条血路呈现。
韩当身后的骑兵趁势突进,双手持矛的姿势下,力量大幅度增强,单手反手握矛的西凉骑兵,压根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彷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只是被韩当撕开的小口子,竟于刹那间,扩大了数倍,乃至数十倍有余!
如此凶悍的一幕,即便是正在指挥战斗的悍将董旻,都不由地瞪大了双眼,眉目中闪烁着难以遮掩的震惊。
他原本以为西凉骁骑便是天下骑兵之精,骑兵之最,没有任何一支兵马,在直面西凉骁骑时,可以讨到半点便宜。
但不曾想......
眼前这一支不足千人的精骑,却可以在短时间内,打出如此恐怖的伤害,若不是自己及时调整了战略,甚至可能对被对手冲破阵型。
人人皆可骑射;
人人皆可双手持矛;
这样的精锐骑兵,恐怕整个西凉骁骑都没有一支。
除非可以集中全军的精锐,或许能够凑出这么一支精锐的骑兵。
但要知道,西凉骁骑的基数足足有万骑,才能勉强挑出这么一支集合全军的精锐骑兵,难不成弘农王的骑兵,同样有万骑?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董旻心底掀起了巨浪,可他跟本没时间细想。
毕竟,一旦让这支兵马突围,意味着前方将再无阻碍。
他们夤夜奔袭至雒阳,烧了西凉骁骑的粮草,却安然而归,这对于西凉骁骑的士气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董旻毫不犹豫,铿锵下令:“命左右两翼加快迂回,前方骑兵以防御为主,拖延时间,彻底将这支骑兵小队包围。”
“我倒要瞧瞧!”
董旻胸中怒火不住翻腾,满嘴的钢牙紧咬,恨不得将空气的咬碎:“他们这支小队能否彻底凿穿我的军阵。”
呜!呜!呜!
呜呜!
延绵不绝的号角声响起。
西凉骁骑的队伍再次发生变化。
韩当能清楚地感受到,前方骑兵不再主动送死,而是结阵防御,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一旦左右两翼的骑兵成功合拢,那么队伍想要彻底杀出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该死!”
韩当暗骂一声,心底陡然生出一抹不安的感觉。
他极目瞭望,匆匆扫过敌阵。
赫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