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隶,雒阳。
旭日东升,天色大亮。
茫茫旷野中。
张辽从怀中摸出地图,低头仔细浏览。
图上标注出来的大小各原点,乃是雒阳附近的粮仓。
“将军。”
韩当策马上前,轻声道:“距离咱们最近的,应该是缑gōu仓, 快马加鞭,一刻钟便能赶到,咱们要不要杀过去。”
“缑仓才有多少粮草?”
张辽丝毫没有把这种小粮仓放在眼里。
毕竟,一旦他们行动了,必定会打草惊蛇,既然要打, 那就要干一票大的, 否则对不起他们昼夜兼程的狂奔。
“将军的意思是......”
韩当没有想到张辽的胃口这么大。
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想干一票大的, 给董卓心坎致命一击。
但毕竟现在已经天亮,隐蔽性不如凌晨,一旦暴露行踪,想要搞定一座大型粮仓,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京师仓、偃师仓!”
张辽最终选定了两个点,郑重言道:“雒阳已经断粮三个月了,董卓一定会把粮食集中在自己容易控制的地方。”
“纵观雒阳四周,恐怕也只有京师仓、偃师仓称得上是大型粮仓了,至于缑仓这样的小型粮仓,若是没有粮草,咱们白走一趟不说,还会暴露行踪。”
韩当自然清楚京师仓的位置:“京师仓距离雒阳城最近,是最有可能储存粮食的地方,不过这里同样非常危险。”
“嗯。”
张辽点点头,肯定地道:“一击得手, 立刻离开。”
韩当欠身拱手:“末将明白。”
张辽铿锵道:“换旌旗。”
旗手点头:“诺。”
当即。
他收起自家王旗, 换上提前准备好的并州狼骑的旗帜。
如此一来,即便老远发现了骑兵, 也会以为是并州狼骑过来。
更换旗帜完毕,张辽大手一挥:“弟兄们,目标京师仓,全速前进。”
众将士齐声应命:“诺。”
轰隆隆
马蹄声声,滚滚而去。
京师仓。
望楼。
一个士兵凝望着前方滚滚的烟尘,大声呼喊:“有情况。”
下方士兵齐齐登城,举目瞭望。
但见......
视野尽头处,滚滚的烟尘洪流中,一干大纛旗正迎风招展。
守卫京师仓的士兵,自然认识并州狼骑的旗帜,暗暗松口气:“没事儿了,是并州狼骑,可能是来催促粮草的。”
呼
下方士兵抹把汗,一个个松懈下来:“你小子别一惊一乍的,每次这样搞,非吓死个人不可,听到没有。”
“呃......”
望楼上的士兵搔了搔脑袋,嘿嘿一笑:“谁能想到狼骑这次来, 居然带了这么多兵马, 感觉像是要攻打京师仓, 以前充其量只一两百骑。”
“行了。”
下方士兵大手一会,气呼呼道:“这不是咱们该考虑的问题,各处分配多少粮草,自然由丞相决定,咱们不过是依令行事罢了,吕布能怨得着咱们?”
“闹吧!”
士兵不以为意地道:“狼骑是后娘养的,不受待见,现在粮草不够了,他们那里自然是能省则省,能不给尽量不给。”
“唉”
士兵叹口气:“可怜的吕布。”
又有人跟着附和:“谁说不是呢?”
“咱们这里啊,最能证明谁才是嫡系。”
“没错!西凉骁骑的粮草,从没有断过。”
“......”
下方士兵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
忽然。
望楼上响起个声音:“不对!不是狼骑,是敌......”
“袭”字尚未来得及脱口。
嗖!
一道流光,呼啸而过。
望楼上的士兵,身中一箭,翻身坠落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正在聊天的士兵愣怔,顿感不妙,厉声呼喊:
“敌袭!”
“敌袭!”
“快关城门!”
吱呀
巨大的城门一点点合拢。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城门即将要合拢时,一道森冷的寒芒从缝隙中窜出,噗嗤一声,将推门的士兵直接洞穿,槊锋穿透了他半截身子,从嵴柱旁刺出,殷红的槊锋散发出腾腾的杀气。
“啊?”
城门士兵惊呼出声。
他们想要关门,但为时已晚。
门外的张辽双臂灌注神力,借助战马的冲击力,顷刻间便将一尺宽的缝隙撑开,同时纵马勐冲,单人独骑杀入了城中。
噗!噗!噗!
槊锋飞舞,鲜血飙溅。
张辽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电光火石。
彷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负责关门的四个士兵,便被他斩尽杀绝。
随后,他以兵器彻底挑开城门,大将韩当飞驰而入,掌中两石弓张拉如满月,嗖的一声,迎面持矛扑来的士兵,应声而倒:
“杀!”
一声令下。
乌泱泱的骑兵鱼贯而入。
张辽纵马杀入,一瞬间豁然开朗。
一个个巨大的木质结构房屋中,收纳的全都是粮食,只要能将房屋烧毁,那么藏于其中的粮食,自然会随着房倒屋塌,毁于一旦。
他毫不犹豫地下令:“义公,你负责左边,我负责右边,务必以最快的速度,焚烧房屋,然后速速离开,不得有误。”
韩当颔首点头:“诺!弟兄们,随我来!”
众骑兵:“杀!”
值得一提的是。
京师仓的粮仓乃是永久性粮仓,远非战时的临时粮仓可比。
它们整体呈一个巨大的院落结构,由围墙、门横、仓廪、房舍等部分构成,日常由专门的兵马驻守,俨然是一座小型的城池。
而战时的临时性粮仓,充其量只是临时搭建的露天大营,粮仓更是极其简陋的褐釉粮仓,整体呈开口式圆筒联体造型,仓顶圆口上盖有仓盖,起防雨水的功能。
而京师仓中的粮食,由于要长期存储,每日皆有粮草,一个个粮仓全部都在房子里住着,待遇比战时的简易粮仓,高出不知多少倍。
而且,这些在房子里住的小粮仓,材质基本上都是泥质灰陶,具有一定的防火防潮功能,想要烧掉它们,非常不易。
与其对那些泥质灰陶的小粮仓下手,远不如对它们居住的屋子下手强,只要火烧起来,要不了一个时辰,里面的粮食全都得完蛋。
“杀!”
张辽引兵在前,不断屠杀赶来支援的守军。
在其后方,士兵纷纷将备好的火油罐,丢往廊道中、屋子里,砰砰砰的声音接连响起,火油四溅,擦着一点火星子,轰得便是冲天大火。
眨眼间。
京师仓陷入火海,一股股浓烟升腾而起。
与此同时。
雒阳,毕圭苑。
西凉大营。
中军,大帐。
李儒正在处理军务。
董卓战败了河阳津方向的王匡,袁绍逃之夭夭,遁回原位。
其后,董卓亲自引兵赶往汜水关,与延津方向的盟军展开殊死鏖战。
虽然目前局势难解难分,但只要时间拉长,袁绍战败的消息传入汜水关,他们必然会分崩离析,胜利终将会属于他们。
李儒对此极有自信。
他甚至已经在规划下一步要如何作战。
排兵赶往关外,烧杀劫掠,补充雒阳粮草的同时,集合全部兵马,赶往大谷关与弘农王,决一死战!
只要能战败弘农王,那么董卓便将胜利死死的攥在一起,即便他们卷土重来,那个时候的主动权,同样会落在董卓手中。
当然!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一旦董卓取得了讨董之战的全面胜利。
那么,天下局势必然会发生剧变,迎风的士族必然会祥加斟酌,到底是应该支持弘农王、袁绍?还是应该支持董卓!
一念至此。
李儒唇角微扬,局势对董卓明显有利。
如今,唯一的变数,就在南路盟军那里,弘农王可比自己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不过有徐荣在,想来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坚守十余天,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十余天时间,足够董卓摆平汜水关的关东鼠辈了。
即便难以将其摆平,只要袁绍战败的消息传过去,同样会影响他们的军心。
呼
李儒站在地图跟前,目光最终落在南线的大谷关上,心中暗暗祈祷:“徐荣,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李儒扭头望去。
但见,传令兵急匆匆闯入帐中,神色极其慌张,甚至顾不得行礼,便开口道:“李郎中,大事不好了,大谷关被弘农王攻克了。”
“啊?”
李儒顿时一愣,满目骇然:“你说什么?大谷关被......弘农王攻破了?”
传令兵艰难地点点头:“没错!徐荣被抓,吕布逃至伊阙关,如今正在休整。”
“该死!”
李儒心道不妙。
大谷关被破,守伊阙关有个卵用。
吕布不知道速速返回雒阳驰援,居然在伊阙关休整?
李儒在心里暗暗骂了吕布百八十遍。
有勇无谋,愚蠢至极!
各种污言秽语,恨不得全部加注其身。
毫不犹豫。
李儒铿锵下令:“快,速速召集雒阳兵马,严防死守,同时派人给丞相传令,让他命飞熊军赶来支援,不得有误。”
传令兵拱手:“诺。”
李儒换位思考。
如果自己已经攻克了大谷关,是绝对不会浪费一星半点的时间。
毕竟,如今的董卓正面临三面合围,疲于应付,根本雒阳大营必定空虚。
而在这时候如果突袭雒阳大营,那么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对!”
一念至此。
李儒勐地摇头,震碎了这样的想法。
南线盟军的骑兵数量不多,岂敢轻易闯自己的雒阳大营。
而如果他们真杀到了雒阳,又会如何呢?
粮草!
一定是粮草!
李儒彷佛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招呼一声:“来人!”
帐外转入个传令兵:“在。”
李儒毫不犹豫,铿锵下令:“速速派人支援京师仓、偃师仓,尤其是京师仓,咱们绝大多数粮草,全部囤积于此,绝对不能有失。”
传令兵拱手:“诺。”
可是......
此人尚未转身离开时。
“报!”
忽然,帐外再次响起一声疾促的传报。
李儒心里咯噔一下,抬眸望去,唇角下意识抽搐。
帘帐起,有士兵闯入大帐,神色极其慌张,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抬手指向帐外:
“李郎中,大事不好了,京师仓方向,有浓烟冒起。”
“杂碎!”
李儒气得直接暴了粗口,细眉骤拧成川,满腔的怒火彷佛可以从眸子里喷出来:“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京师仓!”
李儒疾步赶到地图跟前,目光锁定京师仓,当机立断:“贼子骑兵不多,突袭京师仓以后必定不敢久留。”
“来人!”
“在。”
“传令董旻将军,率领麾下全部骑兵,于安林方向,截杀贼寇。”
“诺。”
京师仓被烧。
意味着原本还可以坚持一个月的粮草,如今坚持不了十天。
而且大谷关已经破了,南部防线被彻底撕开,雒阳无险可守,必将陷入被动。
这回可当真是......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啊!
李儒长出口气,冷声言道:“飞马派人传信丞相,我意派吕布镇守雒阳,董越镇守渑池,牛辅镇守陕县,段煨镇守华阴,其余人尽皆退往长安,扼守函谷。”
传令兵揖了一揖:“诺。”
“吕布!”
李儒罕见地愤怒,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虽然,他没有在大谷关,但总感觉大谷关失守,与他有分不开的联系。
若是只有徐荣一人,恐怕即便撑不了太久,三、五日肯定没有问题。
“来人。”
“在。”
“速速派人赶往伊阙关,让吕布率领兵马返回雒阳。”
“诺!”
自己做的孽,就得自己善后。
虽然,吕布与董卓誓为父子,但却不是真父子。
可如今自己是董卓的女婿,可是真女婿,该为何人考虑,李儒自然非常清楚。
留下吕布擦屁股,能抵挡一日,便是一日,至于最终死活如何,李儒毫不关心。
他更在意回到长安以后,要如何应对刘辨登基称帝。
一国不可有二主。
刘辨当上了皇帝,那么刘协的价值必然会降低。
若是此前,李儒一定会派重兵压境,但经此一战,董卓元气大气,想要拿下士气正盛的弘农王刘辨,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既然军事上不行,那就只能从政..治手段出发了。
这将是两个政..治体间的角逐与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