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昌邑。
太守府。
此刻,袁遗正站在牛皮地图跟前,皱眉沉思,应该如何对付来势汹汹的刘岱大军,毕竟对方集合的,可是全兖州的力量。
“该死!”
袁遗暗骂一声,眉头皱得能把一头牛夹死:“虽然近些年来,咱们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但如果刘岱投靠了南阳,想来豫州的曹操,一定会有动静。”
“刘岱还自罢了,如果再加上曹操,只怕一个小小的山阳郡,坚守不了太久,冀州的袁绍靠不上,咱们怕是要孤军奋战了。”
在其身旁,主簿袁林长出口气道:“若仅仅只是这样,还自罢了,如今咱们山阳郡的官员已经走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会不会走,另当别论。”
“若是没有能臣勐将在,就凭咱们这些人,想要坚守住山阳郡,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尤其豫州还有虎视眈眈的曹操在。”
消息虽然残酷,但袁遗却是比较澹定,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轻声道:“走便走吧,现在走,总比临阵反水要强得多。”
“阿林。”
袁遗扭头瞥向主簿,澹然道:“越是在这种时刻,你越是要想开一点,休要被这样的情绪左右了自己的意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恩。”
袁林颔首点头:“道理我自然都懂,只是感觉有些窝火而已,且不说这篇檄的真假性,单单一条,袁迪出来作证,明显就是假的。”
“这帮家伙脑子全都勾欠着吗?如此明显的诬陷,难道还看不出来?南阳皇帝陛下明显就是在针对咱们袁家!”
“讨董分明是义举,可是......”
言至于此,袁林心中那股子憋屈劲儿,再次涌上心头。
可惜,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被袁遗摆手打断:“行了,公道自在人心,如今乃危难之际,你越是解释,反而越是会让大众误会。”
“相信我袁家是清白的人,自然会选择相信,不相信我袁家是清白的人,你怎么解释,都不会有半点作用。”
“悠悠众口,非你我能够阻止,还是别太浪费精力在这上面,咱们目前最重要的,便是要趁着曹操还没反应过来,想办法解决来犯之敌。”
“没错。”
袁林这才吐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理当如此,臣以为,咱们目前应当......”
袁遗摇了摇头,轻声言道:“不行,这样做太危险了,还是应当......”
正当二人开始商议对策时。
忽然。
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报!”
二人扭头望去。
但见,斥候急匆匆闯入大殿,欠身拱手道:“主公,湖陆方向传回情报,曹操派麾下大将夏侯惇、夏侯渊,分别率领精兵八千,入驻公丘、丰县。”
“恩。”
袁遗依旧保持冷静,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斥候欠身拱手:“喏。”
主簿袁林轻声道:“主公,曹操派人入驻公丘、丰县,明显就是针对咱们,恐怕他要从咱们后方杀过来,与刘岱联合。”
“没错。”
袁遗肯定地点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是刘岱归顺南阳汉庭的首战,他绝对不会轻易请求支援。”
“我想......”
言至于此,袁遗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刘岱一旦赶来,势必会全力进攻,至于曹操,绝不会轻易进入兖州。”
“毕竟目前,刘岱还是兖州刺史,这里依旧是刘岱的地盘,曹操即便再怎么想要突袭,也得刘岱主动求援,才会引兵进入。”
“有道理!”
袁林恍然大悟,缓缓点头:“那咱们......”
袁遗捻须,轻声道:“集中优势兵力,争取一战将刘岱击败,至少要消灭其一半兵力,否则咱们难以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这......”
袁林闻言,一脸的不敢置信:“主公,这能行吗?”
袁遗皱着眉,呼一口气:“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否则咱们必死无疑!就按照我之前的办法行事,不成功便成仁!”
袁林能清楚地感受到,袁遗身上散发着的汹汹战意,他同样激情澎湃,备受振奋,跟着重重点头,铿锵回应:
“主公放心,在下这便去安排。”
“好。”
袁遗应了一声,目光继续盯着地图。
良久后,殿外再次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报!”
袁遗扭头望去。
但见,自家斥候急匆匆入殿,欠身拱手道:“主公,前方探马回报,刘岱的兵马已经进入山阳郡界,他们带着攻城器械,行军谨慎,步履缓慢。”
带着攻城器械过来。
很明显!
对方是准备强攻昌邑县,才会与攻城器械一起过来,而非兵马先行,器械在后。
毕竟,若当真是如此,攻城器械的队伍,极有可能会被伏击。
如此一来,便得不偿失了。
“他们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赶来?”
“约莫还有两日。”
“两日?!”
“恩。”
“好了。”
袁遗摆手示意其离开:“继续打探,旦有消息,立刻上报。”
斥候欠身拱手:“喏。”
上党!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这里群山环绕,整体地势较高,先秦之人甚至视其“为天下之嵴”,喻其“与天为党”,因此取名为“上党”。
上党的西部是太岳山脉,这条山脉和它南北延伸的余脉将上党地区与临汾、太原盆地切割开,而它的东面,就是太行山的主脉,南面则是王屋山。
按照一般的规律,这块被太行、太岳、王屋等山脉包围的地区,应该是一块拥有巨大潜力的大型盆地才对,正如太原、临汾、猩定,甚至是大同盆地一样。
可惜......
这里称之为上党高地,而非上党盆地。
因为地表的力量,和河流的冲刷,还没有将上述这些延伸至上党高地的山地修理平整,换言之,无论从哪个方向翻越大山,进入上党地区后,仍将面对大片的山地。
这里是真正的易守难攻,当初高干将兵马入驻在这里,便已经考虑到了后来的安全问题,如今果然是四面皆敌。
“该死!”
州牧府中,高干一拳砸在帅桉上,眉头皱得很高。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
拥兵三万的张侃,居然会这样轻易被张辽一口吞掉。
要知道,在此之前,张侃还曾信心满满地跟自己保证过,一定可以拿下张辽,保住蔺县,保住并州,彻底稳住并州局势。
但是现在......
神特么,连点骨头渣子都不知道在哪。
若是能留点遗产,还自罢了。
更要命的是,张侃是全军覆没,相当于将整个太原盆地,全数交给了张辽,在王允的帮助下,他们必将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太原郡的局势。
“将军,切莫动怒。”
在其身旁,逢纪揖了一揖,赶忙宽慰道:“事情虽然出乎咱们的预料,但张辽想要拿下上党,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恩。”
高干颔首点头。
他对于上党高地,还是有些自信的:“我只是有些气愤,即便张侃战败,手中有数千人,也能在外围帮忙减轻压力。”
“现在倒好,全军覆没!”
“哼!”
轻哼一声,高干怒其不争地道:“把压力全都加在我一人之上,即便上党高地易守难攻,咱们也禁不起这样消耗啊。”
“索性滏口陉还在咱们的控制之中,一旦坚持不住,咱们可以由此退入冀州,若是连滏口陉都没有,咱们可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逢纪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承认,当初的沮授是何等有先见之明,居然花大价钱,将漳河长城修复,否则南阳骑兵便可横扫我军后方了。”
“别在我面前提沮授!”
高干闻言暴怒,气势汹汹。
“额......好吧。”
逢纪又岂能不知。
沮授、田丰因为讨贼檄的事情,离开了袁绍,但袁绍却很快平息了内乱,安定了军心,顿时令袁绍上下所有人,记恨沮授、田丰。
袁绍帐下的冀州派实力大幅度削减,目前是以郭图、荀谌为首的颖川派为尊,而逢纪、许攸这样的南阳派,也因为沮授、田丰的离职,而深受重用。
因此,单纯在袁绍帐下的谋士圈层,对于沮授、田丰的离职,实际上更加开心,毕竟少了竞争者,大家都获得了实质性的好处。
但是......
对于沮授的先见之明,逢纪还是打心眼里叹服。
高干起身来到沙盘地图跟前,捏着颌下一缕短髯:“依照对付陷阵营的办法,速速将北面山地现有的通道,进行妥善的防御。”
逢纪欠身拱手道:“喏。”
“还有......”
言至于此,高干补充道:“近期黑山军在冀州境内活动频繁,想来其归顺了南阳汉庭,这一点咱们不得不防。”
“多多派出斥候,在滏口陉、井陉附近,打探黑山军的消息,严防他们袭扰上党内部,若有机会,便进山将其剿灭。”
不得不承认,高干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至少,他对敌人的分析,是有一定依据的。
“剿灭黑山军?”
逢纪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样做固然好,但其难度实在太高了,只怕咱们也会有大量的损失,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高干自然清楚进山剿匪的难度及后果:“那依着军师的意思呢?”
逢纪思索了片刻,面泛一丝难色:“在下以为,目前并州的局势比较混沌,继续在这里值守的意义不大,还不如退回冀州,增强我军后方力量。”
“退回冀州?”
高干自然清楚回到冀州的好处。
但同样明白离开上党,对于冀州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毕竟,上党郡可是有三条可以进入河北平原的路,若是被控制在南阳汉庭,那么必然会对冀州后方,产生不可估量的损失。
“没错。”
逢纪肯定地点点头:“将军,咱们在并州乃是孤军,即便它再是易守难攻,恐怕也难以持久,高顺、张辽、黑山军,多方力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
话锋一转,逢纪朗声言道:“若是舍弃这里,进入冀州,可以配合韩勐,力保邯郸不失,稳定漳河长城沿线,甚至咱们还可以将一部分兵力,驰援主公。”
高干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吐口气道:“咱们在上党经营了两年,不是说放弃,就能随意放弃的,这件事还要主公做主才行。”
“离开上党固然有离开上党的好处,但却是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主公若是能快速拿下刘虞,必然不会离开上党。”
“这一点。”
高干扭头瞥向逢纪:“我可不敢随意做主。”
逢纪摇了摇头,面色略显遗憾:“如今有黑山军参合一脚,太原枢纽也被张辽大军占据,主公只怕没那么容易幽州。”
“军师慎言。”
高干眸中闪烁凛然之色:“发发牢骚可以,但不可认真。”
逢纪赶忙一揖:“在下明白。”
高干轻声道:“这样吧,我会给主公修书一封,是否要离开上党,返回冀州,由主公亲自定夺,但在此之前,咱们还是要收好上党。”
逢纪颔首点头:“理当如此。”
司隶,长安。
太傅府。
士孙瑞一脸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高嵇被生擒活捉了,麾下将士投靠了南阳汉庭?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
斥候欠身拱手道:“只有零星一些被冲散的将士,返回了长安,其余人尽皆被庞德俘虏,归顺了南阳汉庭。”
“马腾、韩遂率领精兵,配合庞德的精骑,前后夹击,将我军在沿途路上的伏兵,同样吃掉了,目前他们正在休整,想来不久,便会直奔长安。”
“该死!”
士孙瑞勃然大怒,摆手斥退斥候。
随即。
他扭头望向上首的袁隗:“袁公,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若是没有足够的兵马,咱们只怕不是南阳的对手!”
“而且......”
言至于此,士孙瑞叹口气,轻声道:“咱们已经没有适合的将领用了,如此情况,要如何应对?”
一旁袁基倒是显得比较平静,扭头望向士孙瑞,澹然道:“将军勿急,我相信太傅一定会有办法的。”
上首袁隗皱着眉,沉吟良久。
实际上。
他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毕竟韩遂、马腾可是骑兵啊,岂能追不上这些步兵。
但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战况居然会如此惨烈。
对方竟然是在截杀,而是追杀。
这一点,便是打死袁隗,都没有想到。
有此一败,倒也不足为奇。
呼
长出了口气。
袁隗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会眼前的困境,左右了自己的情绪:“没错,咱们的兵马损失的确比较严重,甚至将领也死了不少。”
“不过,除此之外,尔等莫要忘记了,还有原本董卓帐下的大将,尚且在闲置中,我相信他们也不愿意归顺南阳,必然会与我等齐心协力。”
嘶!
士孙瑞惊诧,倒抽一口凉气:“太傅的意思是......”
袁隗肯定地点点头,直接打断道:“没错,启用段煨、樊稠等人,他们尽皆是董卓麾下大将,而且素有与南阳交战的经验。”
“尤其是段煨,他可是凉州三明段颎的同族兄弟,也是一个精通兵法的勐将,此前董卓畏惧此人声势,因此没有重用,如今正是咱们重用他的机会。”
袁基缓缓点头:“段煨的确是一员骁将,不过,他都被董卓闲置了这么多年,在讨董期间,他也没有什么卓越的表现,会是南阳的对手吗?”
“是不是南阳对手,暂时不知。”
“不过......”
袁隗话锋一转,朗声言道:“南阳一定不知道段煨的能耐,但段煨却已经研究过弘农王的战法,对弘农王可谓了如指掌。”
“不管怎样,段煨都将是最合适的人选,若是连他也不能获胜,那么咱们终究只有一条死路了,不是吗?”
士孙瑞皱着眉,长出口气:“段煨的确比较合适,而且此前咱们便没有动西凉骁骑,如今正好可以让他们与南阳鏖战。”
“据情报......”
士孙瑞轻声道:“弘农王带着的绝大多数是步兵,只有两千精骑兵,这样的兵马甚至还不如西凉骁骑的零头多。”
“当然,弘农王一定是想杀到长安,与韩遂、马腾回合,如此一来,骑兵便多了,但如果咱们主动迎战,强势突破,或许有一战之力。”
袁隗自然清楚这一点,他原本的战略意图,便是要与南阳换家:“士将军言之有理,不过如今还有个问题,没有解决。”
“哦?”
士孙瑞不由好奇:“是何问题?”
袁隗轻声道:“南阳汉庭在长安一定还有刺奸,而且对方似乎采取了某种特殊的办法,可以快速且不漏痕迹的,将情报传递出去。”
“咱们这里一旦有了大的动静,必然逃不过南阳的眼睛,凭弘农王的聪慧,完全可以根据咱们接下来的动作,猜测到咱们的战略意图。”
“如此一来,对方势必会提前做好准备,而咱们这样杀过来,只怕依旧难以取得胜利,这一点若是不解决,咱们决不可轻举妄动,否则便是自取死路。”
情报隐秘性及速度上的优势,让南阳汉庭立于了不败之地,这就像是在玩剪刀石头布,永远都是袁隗先出,刘辨随即根据袁隗的出招,再行出招针对。
任娘的!
这尼玛简直与作弊,没什么两样。
袁隗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按兵不动,在思考对策。
但饶是如此,不得已之下的调兵遣将,也必然引起了南阳的关注。
如今,摆在袁隗面前的难题是,自己大刀阔斧的进行调派,必然是先出招,引起刘辨的怀疑,再行推测招式。
可若是不出招,始终按兵不动,必然会让韩遂、马腾、刘备、关羽,集中兵力杀奔长安,这无异于等死。
袁基对此深有感触:“叔父言之有理,马超、阎行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对方的情报速度,要远远超过咱们。”
“但是咱们寻遍长安及其周边,都没有找到比咱们驿站更快的战马,这一点明显有些不太正常。”
“南阳汉庭一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情报传递方式,只是目前咱们还不太清楚而已,这一点不解决,的确难以取胜。”
士孙瑞皱着眉:“比战马还快?难不成,他们用的是飞禽?”
袁基笑了笑:“飞禽?战马可以乘骑训练,但如何训练飞禽?这不可能!”
士孙瑞轻声道:“可能比战马还快的,也只有飞禽了,不是吗?”
“这......”
袁基颔首点头:“这倒也是,但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些不可思议,人怎么可能操控的了飞禽,他们展翅翱翔,那是漫无目的的,岂能说飞哪里,便飞哪里。”
从始至终,袁基都不太相信士孙瑞的怀疑,即便是士孙瑞本人,也有些不太自信,但他只是从结果倒推,才有的这样的猜测。
“倒也是......”
士孙瑞颔首点头。
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说服旁人?
但是,上首的袁隗却是认真了起来,皱眉沉思道:“单从速度上来看,飞禽的确比战马快,毕竟战马还要受到道路的制约,但飞禽却可直奔目的地。”
“啊?”
袁基愣怔,一脸的不敢置信:“叔父,这......人怎么可能操控的了飞禽?”
袁隗倒是不屑,反问一句:“在没有战马之前,人恐怕也不敢相信,在围来的某一天,人可以骑着他们作战。”
“野马尚且需要训练,才能成为战马,或许飞禽也需要特殊的训练,才可能成为传递情报的工具,只是咱们没有掌握这种办法而已。”
士孙瑞恩的一声点点头:“有道理,不过,南阳可以掌控?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袁隗冷声言道:“弘农王干的哪一件事,不匪夷所思?他能逃出雒阳,就已经令天下震动了,如今又能建立这样一番事业,简直骇人听闻。”
“南阳的神鸢强弩,到现在朝廷都没能将其破解,还有什么铝合金战甲,不仅质地较轻,而且防御力惊人,还有稻田鱼生态养殖。”
“这些东西......”
袁隗目光扫过二人:“难道不值得咱们反思吗?别说是训练飞禽的办法,南阳便是训练鱼,我都相信是有可能的!”
“这......”
二人愣怔不已。
袁隗却已经下定决心:“这样吧,立刻派人在长安城中,挨家挨户的搜查,但凡是养飞禽的人家,全部缉拿,一个不剩。”
袁基、士孙瑞不得已,只能欠身拱手:“喏。”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个办法。
若是能有收获最好,即便不能,也能混淆对方的视线。